“好冷……”舞七迷迷糊糊道,有人在抱着她,但那人似乎不是商文轩,却能让她下意识地安心。
她忍不住搂紧了对方瘦削而有力的腰。
尚知予的身体僵了一瞬,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女孩。女孩身上血迹斑斑,白日里特意画的的男相妆也花了,活像一个小乞丐,浑身脏兮兮的,他叹了一口气,将女孩往怀里搂了搂。
“想回家……好想回家……”舞七呻吟道。
“不要怕……”他拍了拍女孩的肩膀,声音温柔如玉,但双眸却只是平静地看向前方,毫无柔情之意,“你不会有事的。”他轻声道。
……
舞七好像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一片黑暗,声音却异常嘈杂,一会儿是难辨男女的沙哑声音在调笑她,一会儿是清润如酒的温和声音在安慰她,可每当她想睁眼看看他们都是谁时,却怎么都睁不开。
“你这小子胆子大了啊,从哪个屠宰场偷来的猪?这些庸俗之猪能跟我的阿朱比吗?阿朱不是死了,是去天上当神仙了,再拿这些野猪来糊弄我,有你好果子吃!”
“哎哎哎,你也忒没眼色了些!我说让你把猪放回去了吗?咱们丐帮多少年没开过荤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正因为它不是阿朱,才更要留下它,今晚就宰了给弟兄们熬汤喝!”
突然梦里又冒出了一个熟悉的粗犷声音……等等,这不是牛大强的大嗓门吗?!他不是在浔阳?她跟尚知予去了北郊林,怎么就听到他的声音了?
舞七睁开眼,无声坐起身后,透过铜镜看到自己的右额至眉间包扎了一个伤口,右肩处也被绷带缠得严严实实,她尝试动动伤口附近,没有意料之内的刺痛,有些欣喜自己伤得似乎不重。
环顾一圈,她发现旁边坐着两个人。
左侧是尚知予,一身藏青色的劲装衬得他格外清瘦,他的脸色略显苍白,眉头微皱,手里把玩着一串佛珠,不知在想些什么。靠窗处是李琥,他一袭白衣胜似雪,俊俏的脸颊上浮上了两片可疑的红晕,眼色飘忽不定似有心事。周围熟悉的室内环境,原来她回到了浔阳西街,自己的偏房内。
舞七轻咳一声,暗示自己已醒,果然,两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她。她拉住尚知予的衣袖,凑到他耳侧,指了指自己素白的寝衣,“这是谁给我换的?”
尚知予古怪地瞥她一眼,“当然是我让阿春姑娘给你换的……我让她保密了,不会轻易把你是女孩说出去。”随后,他不适应般拉远了两人暧昧的距离。
“阿春姑娘发现我是女孩了。”舞七一怔,想到自己之前还推了人家一下,“实在愧对于她……”
“武武武七?……你醒了?”李琥几步走到床侧,他脸上的红晕更深了,舞七甚至他扭扭捏捏的神色里品出一丝……羞涩感?
这也太惊悚了。
“你看错了,我还没醒。”舞七严肃地反驳。
“……”李琥双手架在舞七床沿两侧,逼近舞七的脸,李琥清秀的面容不断地在舞七眼前放大,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我们二人相识短暂,你为何舍身救我?难不成对我……?”李琥不语则已,一语惊人。
“咳咳咳。”尚知予忍住笑意,收起佛珠,抱拳后仰一副饶有兴趣地看戏做派。
“……”舞七无奈扶额,“嘶,头怎地突然疼了起来,身体也有些乏……”
“那你休息,你好好休息!”李琥起身后退,还贴心地给舞七盖了一层薄被。
李琥退到门口来回踱步,犹豫再三临走前,忍不住道,“我虽然没有断袖之癖,但真的跟男人的话……也是花楼里小倌那种细皮嫩肉的,武兄弟这般英明神武的可能不太合我意,但我倒也不介意尝试……”
“头更疼了,莫不是伤口要裂开了?”舞七躁得慌,急急打断他的话。
李琥似乎也不好意思,红了耳根,落荒而逃。
“啊……”尚知予一脸戏谑,含情长眸流转间极尽调侃,“武兄弟中意他吗?要不试试看?”
“我看尚兄挺中意的,要不你去跟他试试?”舞七不满道。
“……我没有这癖好。”尚知予收了笑容,清咳一声掩饰尬意。
“不说这个了,商文皓如何了?”舞七坐直身子,进入她最关心的主题。
“他跑了。”尚知予淡淡道。
“跑了?!”舞七大惊,“商文轩不是已经用天罗地网阵困住他了?”
“我来晚了。”尚知予自责道,“当我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把阵给拆了。”
“拆阵?”舞七不敢相信,阵法理论上是可破可拆,但古往今来,很少听说强行拆阵的,因为破阵只需找到生门或死门即可。拆阵者不仅需要内力深厚,还要数倍于布阵者的功法,二者其一不满足,便会被阵法反噬,触发死门。
“这个商文皓比他哥哥厉害这么多吗?”舞七后怕地摸了摸她的右肩,看来这一掌商文皓没出全力,否则他必死无疑。
“确实是难得的武学天才。”尚知予肯定道,“但他……应该时日无多了。”
“什么意思?”舞七问。
尚知予陷入回忆。
四个时辰前,白鹤山麓下,官道。
商文皓收回右手,俯视地上的三人因舞七受伤而慌乱的情景,只有他知道舞七伤势的深浅,那一掌他卯足了全力,舞七多半无力回天了,想到此他已无心破阵,运起全身真气,强行毁阵。
一阵微光忽亮而灭,灰丝尽殆,瞬间逝于夜色,宣告阵法已碎。
“三位认输吗?趁我心情不错,现在认输的话我可以考虑给你们留个全尸,否则等一会儿我不乐意了,你们连完整的尸体都做不了。”商文皓悠哉落地。
商文轩煞白了脸,阵法遭破的反噬令他心术大伤,他知道商文皓定不会错过这个杀了他的好机会。他索性搂紧了舞七,将阿春护在身后。
“真是可怜啊……”商文皓边慢慢走来,边嘲弄道,“不是说要亲手掏出我的心脏吗,我尊敬的大哥?怎么如今看来要被掏心脏的人恐怕是你呢。”
“二公子,你怎么……”阿春媚眼染红,泪水涟涟,令人我见犹怜,“二公子,阿春知道你定有什么苦衷,求求你收手好不好?”
“阿春,莫要求他。”商文轩沉声道。
“如果是阿春说的话……”商文皓停下了脚步,装作犹豫纠结的深情神色,须臾之瞬便恢复原样,甚至眼中恶劣更甚,“当然是不可能收手了!”他顽劣大笑。
“我跟你拼了!”李琥猛地冲向商文皓,却被商文皓一脚踹开数米之外。
“滚远点,别碍我的眼。”
“毫无胜算的……死局吗?”商文轩暗了暗眸色,“既然如此的话……也挺好。”他释然地轻轻闭上了眼睛。
“这才对嘛,我尊敬的大哥,不要试图惹我生气。”商文皓冷漠运气,居高临下地盯着商文轩,“去死!”他狠狠劈向商文轩胸口。
就在他的掌心离商文轩胸口只有不足三寸时,一双修长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不只是简单地握住,商文皓凝神聚于掌中的真气像是被堵住一番,生生止在腕处,无法释放,无法挣脱……他的真气被压制住了。
他一惊,甩开了此人,后退两步打量来者。
长身玉立,墨发半束,一双桃花眼微微上翘,毫无攻击性的长相,与其说是江湖中人,倒像是一个温柔的翩翩少年。
“你就是商文皓吧,久仰。”尚知予道。
能轻轻松松地压制他真气,此人武功恐怕远在他之上……商文皓压下心中不详的预感,镇定道,“我是商文皓,请问阁下大名?”
“尚知予。”
“尚……知予?”商文皓迅速在脑海里翻找他所知道的在江湖上显赫的高人,但遗憾的事,与此名相关的,都没有找到。
“无名小卒罢了,不足挂齿。”尚知予温和一笑,然后话锋一转,“不过这点武功对付你倒是绰绰有余。”说罢他鬼魅略影般靠近商文皓,再次擒住他引以为傲的右手。
“啊啊啊啊啊!”商文皓痛苦得大叫,跟刚才简单地握住不同,这次尚知予手上传力,磅礴交织,压倒性的内力让他瘫在地上,连反抗的余力都没有。
恐惧,本能的恐惧。
惧意如同夜色中悄然蔓延的浓雾,无声无息地侵占了商文皓心中的每一个角落。他呼吸急促困难,心脏几欲要跳出胸膛,来者摧枯拉朽般势不可挡,如直指苍穹的巨树压迫感让他天之骄子的人生甚至有种荒诞感。
这种感觉除了他七岁因偷懒被师父打到半死,对人生无望外,还是第二次出现。
更像是对他灵魂深处的一场无声风暴。
在那一刻,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一息都沉重慢捻,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遥远,唯有恐惧,清晰强烈,亦如锋利的刀刃,在心头缓缓切割,凌迟般痛苦。
“你在做什么?!快停下来!”商文皓强行振作,怒吼道。
“伤害了这么多人……我如果废掉你的武功,应该不过分吧?”尚知予顿了顿,“行武者,靠的是‘打二脉、通六感’,但你的二脉和六感只会给无辜之人带来痛苦。”
“不要!不要!”商文皓疯了般大喊。
他艰难地后退,企图远离眼前这个怪物,但脚下如坠千金,只能目眦尽裂,滑稽地在原地寸土打转。
尚知予置若罔闻,依旧继续,商文皓感受到昔日引以为傲的武术正在从身体里消失殆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突然癫疯地大笑起来,商文皓拼尽最后的全力举起左手,猛地砍向自己的右肩。
“嘶——”右肩连带着整个胳膊掉在了地上,滚落数步,黑血溅染。
商文皓没有丝毫留恋,扭头就走,空荡的右袖子随风摆舞,他想利用轻功逃跑,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轻功了,“我怎么会输!我可是天之骄子!”他疯笑着,一个脚滑滚了下去,隐于黑色。
“他的武功被我废掉了,为了摆脱我,他断了自己的右胳膊,掉山下了……”斟酌再三,尚知予道。
“大快人心!”舞七很满意商文皓这样的结局,“我能问你件事吗?”她突然想八卦一下。
“问。”
“商文轩……”舞七想到了他那张半人半鬼的脸,“你知道他的脸是怎么回事吗?”
“商文轩脸上的伤……似是商文皓造成的。”
“啊?!”
“我只知道是商文皓造成的,不知道具体原因,商文轩很厌恶别人提他的脸。”
“还有件事我也很困惑。”舞七道。
“说。”
“我明明是肩上挨了一掌,为什么头上会流血吗?”她指了指额头的包扎。
“‘七式吸星神功’会传遍你的全身,你在头上受影响最深罢了。”
“这样啊……那对了,你在山路遇见喊救命的人了吗?还是那只是陷阱?”
“遇见了,不是陷阱。”
“哦……”舞七眼尖地注意到尚知予不太想提及此事,“救到人就好……”
“……嗯”尚知予。
“尚弟,武兄,你俩没出事吧!”牛大强大大咧咧地推门而入。
“武……兄?”尚知予思索道,“舞七不过十六岁左右吧。”
“哎呀!瞧我这记性,隔壁街有个叫武大麻子的算命的跟我关系不错,我把你俩搞混了哈哈哈哈哈哈!我的错,以后喊你七弟!”牛大强道。
“……”舞七以‘不可以生气,否则伤口会裂开,影响恢复’来麻痹自己……“我俩好端端地呆在这里,能出什么事呢?”她还是没忍住。
“李琥那厮一脸涨红地跑出来,我寻思房间里就你俩大老爷们啊?他对着我兄弟们脸红算什么?我就赶紧进来了,生怕他对你俩做出不该做的事情。”
“……”舞七。
“……”尚知予。
牛大强不是一人来的,他的怀里还抱了一只黑色半人高的猪,他炫耀似的将猪抱起,“尚弟,你有没有觉得这个猪很像它?”
“它?”舞七疑惑。
尚知予脸色一黑,许多糟糕的记忆蜂拥而至,他试探地问,“你不会是觉得它很像阿朱吧?”
“阿朱……”舞七想到了之前尚知予给她讲过的他跟牛大强初识的故事,“我记得尚知予说过,那个阿朱……是你最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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