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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梵筠声略感讶异:“哟,这是对金子不感兴趣了?”

芙倾没理他,大步走向阎王所在的隔间。

算下来,这是南荣锦飞升后的第七日了,也是...丁漓魂消的第七日。

除了知晓内情的寥寥几人,其他人只当丁漓是又闭了关,或是被衙主大人遣去出任务。而那张贴在幽惶城门口的榜单也被阎王揭下,弄了张新的上去。

梵筠声曾就此事与阎王争辩,阎王却说,丁漓生机未绝,还有一遇。只不过此遇全系他人心念,并非万全。梵筠声无可奈何,又做不了什么,便想着寻一无人处,给丁小衙官立个衣冠冢。

若真有一遇,真要回魂,也得有个凭据不是,省得迷失了路。

头七...是时候了。

阎王没给他指派别的任务。左看右看,他梵筠声依旧是黄金楼里唯一的那个闲人。

于是大剌剌出门去,思前想后,立冢之地似乎也只有幽惶城比较妥当。

南荣锦飞升后,阎王向地府宣告新任天道之主尚未定夺,所幸明砚衙主已归,冥主之权便暂由衙主大人与守城人代掌。可惜衙主大人虽搬来了幽惶,却不知怎的像失了魂一般,日日不见人。于是守城人便挑起此任。

短短七日,幽惶已被整肃过一轮,随处可见黑甲衙差驻守,唯独明砚那院落旁有一块枯木掩映的小空地。梵筠声不由得感叹实是孽缘,便兴了一小块黑土,将丁漓先前落在南荣锦院子里的几件衣服埋了进去,又塞了几块琉璃玉佩。

都说人下葬时放些值钱的陪葬品是为了人下到地府后能过上舒坦日子,也是解了家属的念想。可如今这是在地府里立的冢,那陪葬品又有什么作用呢?

梵筠声便想边塞,直到兴好的这块地方塞不下了才收手。

他取出事先放在识海里的一块空白石碑,用法力将石碑嵌入黑土,闭了闭眼,准备离去。

正此时,身后弥散出丝丝缕缕的白光,梵筠声猛得顿住,视野却几乎要被那疯狂增长、扩散的夺目白光吞没。

他忽然想起,此处...似乎是幽惶城的中心。守城人在每一处都安排了衙差,为何只这一处空下了?

当年南荣锦作为天道冥主‘降生’时,是在哪里被发现的来着...

他疯狂地回想着当时在黄金楼顶层看的那本《幽惶故拾》,试图从记忆里找出一点相关的字句,那刺眼的光芒似乎慢慢消减了去。

一只手从身后攥住了他的衣角,他一个激灵,回过身。

一个少年坐在他刚刚立好的石碑前,额间一道幻光溢彩的刻印,定睛看去好似流动起伏的彩色银河,比南荣锦的那个金印不知美上多少倍。

梵筠声被这道印记吸引去了全部心魄,好久才回过神,视线渐渐宽阔起来。

他看向少年的脸。

少年松开拉他衣角的手。

梵筠声:“......”

见他愣着不说话,少年有些困惑地摸着自己额间的印记,嘀咕:“我是变丑了么?七阎殿似乎吓得不轻。”

梵筠声闭了闭眼,二话不说把他拉了起来,对着那刚压实的坟头就开始猛挖。

直到那些琉璃玉佩重见天日,他将它们一个个提溜起来,和少年的额间一对比,明白了。

“感情你这印记是照着我埋的玉佩造的啊?”

什么颜色都沾了点,调和得还怪和谐的。

少年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这我倒不知,不过...玉佩的确都很好看。”他抱歉道:“吓到七阎殿了,实在对不住。”

梵筠声笑道:“我这正立着冢呢,你突然从坟头冒出来,谁能不被吓到?丁小衙官真是...”

少年脸色一变,微微侧目:“七阎殿...莫要再叫那个名字。”

“我如今,名为孟渝。”

梵筠声眉头一挑,迅速将前因后果过了一遍,算是想明白了。在心里骂过天道十来次后,他爽快拱手,弯腰:“黄金楼七阎殿梵筠声,见过冥主大人。”

*

丁漓坐在大殿主位之上,向下扫视过一圈,熟识的。曾打过交道的都在场,幸好,只那一个不在。

他心里认为自己依旧是丁漓,天道却在给予他新生的同时,将‘孟渝’作为新任冥主的称谓。他若要堂堂正正的在天道眼皮底下重活一次,就只能是孟渝。

但无论是丁漓还是孟渝,似乎都不想面对明砚。

身为孟渝的丁漓在人界时为着自己的目的,半真半假地演了一出大戏,打着为他好的名号仿若情深刻骨般替他去死,诓了至纯至善的明子祯,更伤人至深。

回到地府的孟渝还是那个丁漓,他需得承受欺骗明子祯的代价,再因他死一次。

他以为一切合该盖棺定论,却不想还能横生出这样的枝节。

如今丁漓也好孟渝也罢,成了天道戏弄下的新任冥主,与那明砚衙主怎么都要照面了。

他便只能期盼着明砚带着那身功德早日飞升,等回了天界,时日的计量单位变成了百年千年,光阴只弹指一挥间,这二十年的微末因果又算得什么呢?

这样对谁都好。

殿上众人皆喜不自胜,鞠躬,朝拜,敬贺,其间一衙差慌忙闯入,抬眼见到这位新任天道冥主的容貌是不由得一愣,恍惚半晌,便叩拜禀告,明砚衙主身体不适,暂时无法前来敬拜。

本来也没什么。空降的主子对大多数人来说都不过是地府的新人,既无威望也无权斌,不过是有着这么一个被天道钉死的身份罢了。甚至比不得普通鬼魂自由。

毕竟,不出意外的话,冥主是要将这魂体的残生都和地府捆绑在一起的。

而‘丁漓’虽然二十年前就已成为了地府的衙官,却一直跟在明砚身边,像个亦步亦趋的影子,时时有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没多久后又暗中随明砚一道投胎,这么实打实的算下来,他也只在地府当差了半年左右。

二十年的空档,足够让地府的很多人只记得丁漓这个名字,却不记得他的模样。

只不过常常往来的终归还是有几个。阎王与七阎殿那两个‘始作俑者’自不必说,明砚手底下的几个得力干将也与他比较熟识。

不过如今既然已经是‘孟渝’,自然要以孟渝的性格行事。他抬起习惯性低下去的头,微微勾唇,眉间却洇上几分担忧。

“还请明砚衙主多多保重身体,本殿方才听几位大人提起,明砚大人似与寻常鬼魂有异,还需多加注意才是。”

此话一出,底下那衙差眉间疑惑之色瞬间消散。

如此言语,如此神色,肯定不会是那少年心性的小衙官了。也是,连明砚衙主的事情的不清楚,看来也只是长得像罢了。

只是,那丁小衙官究竟到哪里去了呢...

衙差恭敬谢过,便退了出去。

对新任天道冥主的叩拜,就像人界那一年一度的祭天典仪一般,排场甚大,末了就是雷声大雨点小的结尾,四下散去。

只有阎王恍若大彻大悟般在堂中逗留了许久,最后还是被七阎殿拉走。

七阎殿似乎真的变了许多,连那美极的笑颜中都似有了温度一样,拉着阎王往外走,还和他热切地挥手道别。

现在作为冥主孟渝,他已经与地府产生了一定的链接,能感受到拟绘城中似乎有异动,阎王和七阎殿大抵正在为那些事情发愁。

事已至此,他这个愣头青,往后便好好学着如何维护地府的安宁吧。

旁的...还是不要多想了。

*

今日多事。

梵筠声还是被派了一项任务:和未尽手下第一支,也就是戚岁安那一支的几名衙官一道进入梦华,去埋那瓮中捉鳖的隐藏法阵。

为防止打草惊蛇,几人分批进入,顺着梦华边缘前往事先划分好的不同区域。

戚岁安去了底层,梵筠声则逗留在最浅层。

你问他为何能跟来?这就要‘归功于’不显山不露水的魔君大人。

因为经常和他做一些深度交流的事情,其本质有如那修仙界的‘炉顶’之说,因而七阎殿如今魂力强劲,对异常魂魄的感知力也强烈了许多。

尸火的确较之前肆虐了好几倍,烧得目之所及的几座尸山都涨起高墙般的炽热火光。梵筠声一手攥着官印,一只手驱动着符印,微弓着身子辗转了二十几处,终于来到最后一处。

这处火光没那么显眼,是梦华里少有的低饱和色角落,至少看上去不晃眼睛,也很难被人发现。

不过这里有点奇怪。

凭借他对魂力的感知,这个地方的魂魄数量应该很多,但他却一个都没看见。

不过事态紧急,他也没有多想,测算好大致方位,再次驱动符印,掐诀,以法力将符印埋存。

他的工作本该到这儿就结束了的。然而那符印只乖巧地静止了一瞬,便立刻被一道暗红色火光弹开。梵筠声立刻凝神,将符印收回,放在掌中一看,已被烧毁。

与此同时,身后的暗色角落中凝实出一只长着利爪的巨大黑掌,试图将梵筠声也拉入那处黑暗之中!

梵筠声警觉旋身,迅速打出一记灵流,那黑掌却毫不受限,反而更快速地扑了过来。

电光火石间,目不可见的黑暗里似乎起了内讧,黑掌悬在半空中微微抖动着,竟是无法再前进半分。梵筠声刚掐好的决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场面一时凝滞。

这时,黑暗里忽然传来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梵筠声,赶紧走!”

梵筠声猛得一惊!

这声音...不是那被押入梦华服刑的六阎殿还能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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