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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糖丸

晨光初现时,孤槐便醒了。

他仰躺在玄玉榻上,鎏金暗纹的锦被凌乱地堆在腰间。

殿内残留的冷梅香丝丝缕缕缠绕在鼻尖,让他想起昨夜那人指尖的温度——微凉的,却带着不容抗拒的灵力,轻轻按在他的太阳穴上。

"该死..."

孤槐猛地坐起身,黑缎般的长发从肩头滑落。

他盯着自己的手掌,仿佛还能看见白观砚手腕上被自己攥出的红痕。

殿内的鲛纱帐无风自动,映着窗外渐亮的天光,在地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赤足踩在冰凉的黑曜石地面上,寒意顺着脚底窜上来。

枯妄鞭静静躺在紫檀木案几上,旁边是昨夜被白观砚剥开的那颗橘子——橘皮已经干瘪发皱,果肉氧化成了暗沉的褐色,像极了那些被刻意遗忘的记忆。

"蓝珠。"

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殿门无声开启,蓝珠端着鎏金铜盆进来,盆中热水蒸腾着白雾。她眼角带着几分了然的笑意:"君上昨夜睡得可好?白仙君特意嘱咐..."

"打住。"孤槐一把扯过浸湿的帕子,温热的水汽扑在脸上,"他人呢?"

"寅时就出门了。"蓝珠将玉冠递来,"说是去魔瘴谷采药。"

帕子突然被攥紧,水珠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孤槐盯着铜盆中晃动的倒影,看见自己眉间的青筋:"魔瘴谷?"

那里终年毒雾弥漫,即便是魔将也不敢轻易涉足。

"仙君走前还问..."蓝珠故意顿了顿,"问魔君大人喜欢甜一些的药,还是苦一些的。"

"......"

铜盆突然被掀翻,热水泼了一地。

蓝珠早有预料地退开半步,看着自家魔君暴怒的身影冲出殿门。

———

校场的玄铁地面被晒得发烫。

孤槐站在烈日下,枯妄鞭在手中化作一道黑影。

鞭风扫过之处,试剑石纷纷爆裂,碎石飞溅。

周围的魔将们屏息凝神,有几个胆小的已经退到了校场边缘。

"力道太重。"

清润的嗓音像一滴冰水落入沸油。

孤槐手腕一抖,鞭梢在玄铁地面上刮出刺耳的声音。

他缓缓转身,看见白观砚抱着雪团站在校场边的槐树下。

晨露沾湿了他的衣摆,袖口还带着魔瘴谷特有的紫色苔痕。

雪团的金瞳在阴影中闪闪发亮,尾巴尖悠闲地摇晃着。

"谁准你来的?"孤槐的声音比手中的鞭子更冷。

白观砚不急不缓地走近,阳光透过槐树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怀里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轻响——雪团不知何时摸走了他腰间的小玉瓶,正用尖牙啃咬着瓶塞。

"看来雪团比魔君大人诚实。"白观砚轻笑,从猫嘴里救下玉瓶,"至少它不否认自己想要。"

周围的魔将们集体倒吸一口凉气。孤槐的指节发出可怕的脆响,枯妄鞭上的魔纹开始泛出猩红的光。

"都滚出去。"

这句话像一道赦令,校场上瞬间空无一人。

白观砚却站在原地没动,甚至往前走了两步。

他衣襟上沾着几片槐树花,随着步伐轻轻飘落。

"这是安神的药。"他晃了晃玉瓶,里头的药丸碰撞出清脆的声响,"魔君近日心火太旺..."

鞭风突然擦着他的耳畔掠过,削断几缕发丝。

白观砚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反而趁机将玉瓶塞进了孤槐的腰带。

"你——"

"甜的。"白观砚突然凑近,呼吸拂过他的耳廓,"我尝过了。"

雪团趁机跳到孤槐肩上,毛茸茸的尾巴扫过他的脖颈。

等孤槐反应过来时,那一人一猫已经退到了校场边缘。

白观砚背对着阳光,看不清表情,只有袖口沾染的魔瘴谷苔藓泛着诡异的紫光。

"申时我还会来。"

这句话飘过来时,孤槐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攥着那个玉瓶。

瓶身还残留着对方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灼烧着他的皮肤。

———

暮色四合时,烬余殿内弥漫着苦涩的药香。

孤槐盯着案几上的玉瓶,瓶塞被拔开的瞬间,冷梅香混着药味扑面而来。

他倒出一粒药丸,琥珀色的丹丸在掌心滚动,内里似有金芒流转,像极了某人施展灵力时眼底的光。

"......"

喉结滚动,药丸滑入咽喉的瞬间,殿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枯妄鞭如毒蛇般窜出,殿门轰然洞开。

月光下,白观砚抱着一坛酒,雪团蹲在他肩上。

他挑眉看着孤槐来不及收回的手,嘴角勾起:"魔君大人偷吃我的糖丸?"

夜风卷着槐花香涌入殿内。

孤槐的耳根突然烧了起来,他猛地攥紧手中玉瓶,听见瓷壁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这是药!"他咬牙切齿。

白观砚踏着月光走进来,酒坛落在案几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伸手握住孤槐的手腕,指尖轻轻摩挲着发红的骨节:"现在...是糖了。"

雪团跳上案几,尾巴扫倒了玉瓶。圆滚滚的药丸滚落一地,在月光下像散落的星辰。

白观砚的手还搭在孤槐的手腕上,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绷紧的骨节,像是抚弄一把过于锋利的剑。

"松手。"孤槐的声音低沉,却少了平日的冷厉。

白观砚低笑,非但不放,反而用拇指沿着他腕间的脉络缓缓滑过,像是在丈量什么。

"魔君大人的脉象……比昨日稳多了。"

"……"

孤槐猛地抽回手,枯妄鞭在腰间微微震颤,像是感应到他紊乱的心绪。

白观砚也不恼,只是转身拍开酒坛的泥封,一股清冽的桂花香瞬间溢满内殿。

孤槐的鼻翼微微翕动,眉头皱得更紧:"这是——"

"云墟天的桂花酿。"白观砚舀了一勺酒液,琥珀色的琼浆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埋在老桂树下。"

雪团凑过来嗅了嗅,被酒气熏得打了个喷嚏,悻悻地跳回窗棂上舔爪子。

孤槐盯着那坛酒,突然意识到什么:"你今日去魔瘴谷是假,回云墟天才是真?"

白观砚抬眸看他,眼底含着笑:"魔君大人终于反应过来了?"

"……"

难怪他身上带着晨露,袖口沾着紫色苔痕——魔瘴谷终年毒雾弥漫,入谷者必染瘴气,而云墟天与魔界交界处,恰好生着同样的紫苔。

白观砚白天根本不是去采药,而是……回了一趟云墟天。

"你疯了吗?"孤槐一把扣住他的手腕,"云尊正在通缉你,你还敢——"

"怕什么?"白观砚任由他攥着,另一只手将酒盏推到他面前,"我又不是去打架的,只是挖坛酒。"

酒香氤氲,孤槐忽然想起不久前的那个夜晚——他们在云墟天的抱月亭下对饮,白观砚的衣襟沾着落花,笑着对他说:"等这坛酒挖出来,再请你喝。"

当时他只当是句玩笑话。

"……你就不怕被云尊的人发现?"孤槐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来。

白观砚轻笑,忽然倾身靠近,冷梅香混着酒气拂过孤槐的鼻尖:"魔君大人这是在……担心我?"

"胡扯!"孤槐猛地松开他,耳根却隐隐发烫。

白观砚也不拆穿,只是将酒盏塞进他手里:"尝尝?比上次那坛更醇。"

酒液入喉,甘冽中带着一丝绵长的甜,像是将整个秋天的桂香都酿了进去。

孤槐不自觉地又饮了一口,喉结滚动间,瞥见白观砚正望着他笑。

"好喝吗?"

"……还行。"

白观砚低笑,忽然伸手,指尖轻轻擦过孤槐的唇角:"沾到酒了。"

那一触即离的触碰,却像是带着火星,烫得孤槐呼吸一滞。

他猛地攥住白观砚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能捏碎骨头。

"白观砚。"他声音沙哑,"你到底想干什么?"

白观砚任由他攥着,眼中笑意未减:"魔君大人觉得呢?"

殿外,夜风拂过老槐树,沙沙的声响像是谁的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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