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水城的灯火在雨夜中晕染开来,青石街道上积水映着昏黄的灯笼光,像一条流动的星河。
孤槐撑着一把黑骨伞,枯妄缠在腰间,缓步穿过湿漉漉的街巷。
他此行隐秘,连魔气都收敛得干干净净,黑袍下只露出一截苍白瘦削的下巴,可城门口的守卫却像是早已得了吩咐,远远望见他便低头退开,任由他无声无息地踏入城中。
城主府。
"魔君大人,别来无恙。"
厅内烛火通明,白洛川——锦水城的年轻城主,正坐在茶案前斟茶。
他眉眼温润,一袭靛青长衫,袖口绣着银线云纹,与这凡间城池的烟火气格格不入。
孤槐收伞踏入,雨水顺着伞骨滴落在地板上。他盯着白洛川的脸,眉头微皱:"我们见过?"
白洛川沉默不言,石案上的红泥小炉咕嘟作响,茶烟袅袅升起,模糊了他温润的眉眼。
他头也不抬,只是轻轻将一盏茶推向对面:“多年不见,魔君风采依旧。”
孤槐眯起眼。
白洛川笑了笑,抬眸时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怀念:“魔君可还记得,十九年前那个上山采药的农户?”
枯妄突然绷紧。
孤槐死死盯着他的脸,试图从这张与白观砚三分相似的轮廓里找出更多线索。
“那是我弟弟——白洛秋,”白洛川神色平静,“当然,你们所熟知的他叫白观砚。”
孤槐愣住了。
“二十二年前的事,君上忘了吧?”
“……”
“君上且随我来。”
孤槐跟在白洛川身后,穿过几条幽深的巷子,最终停在一座被藤蔓爬满的宅院前。
门上的铜锁早已锈蚀,白洛川指尖一挑,锁链便无声断裂。
推开门的瞬间,潮湿的霉味混着淡淡的槐花香扑面而来。
“他走后,这里再没人住过。”白洛川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孤槐站在门槛处,黑袍被风吹得微微扬起。
院中的景象让他莫名心悸——
一棵老槐树,一座石桌,一盘未下完的棋。
布局竟与云墟天的栖云小筑一模一样。
白洛川拂去石桌上的落叶,露出刻在桌面上的棋盘纹路。
黑子与白子交错,局势胶着,仿佛对弈之人只是暂时离开,随时会回来继续。
“他以前常在这里下棋。”白洛川垂眸,指尖轻轻摩挲一枚黑子,“一个人,左手对右手。”
孤槐走近,目光落在棋盘上。
黑子的走势凌厉逼人,白子却绵里藏针,处处设伏。他忽然觉得这棋风莫名熟悉,可怎么也想不起在哪见过。
白洛川笑了笑,是从袖中取出一块帕子,仔细擦拭石凳上的灰尘。
院中央的老槐树枝干虬结,树皮上布满岁月的裂痕。
孤槐走近时,一片槐叶飘落,恰巧落在他掌心。
他低头看着那片叶子,忽然发现树干上刻着几道浅浅的划痕——像是有人用匕首一笔一划刻下的字。
”等你。”
孤槐的呼吸一滞。
“这是他刻的。”白洛川站在他身后,语气平静,“二十二年前,你离开锦水城那晚。”
孤槐猛地转头:“什么?”
白洛川却没有解释,只是抬头望着槐树繁茂的枝叶,轻声道:“这棵树是他亲手栽的。他说……槐树最是固执,认定了一个地方,就再不会挪根。”
就在白洛川准备再说什么时,院门突然被撞开。
“城主哥哥!”
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姑娘赤着脚跑进来,裙角沾满泥水,怀里还抱着一只脏兮兮的布老虎。
她笑嘻嘻地扑向白洛川,却在看到孤槐时猛地刹住脚步,瞪大了眼睛。
“他是谁?”小姑娘警惕地问。
白洛川揉了揉她的发顶:“小宛,这是客人。”
小宛歪着头打量孤槐,忽然指着他腰间的枯妄鞭:“你的鞭子……和画上的一样!”
“画?”孤槐皱眉。
小宛挣脱白洛川的手,跑到槐树下,踮起脚尖从树洞里掏出一卷泛黄的宣纸,小心翼翼地展开——
纸上画着一个执鞭的少年,眉目凌厉,站在槐树下。
身旁的白衣人执笔题字,墨迹已晕染,却仍能辨出“槐”字。
画纸右下角,还题着一行小字: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孤槐盯着那幅画,脑海中突然闪过零碎片段——
白衣少年在槐树下对他笑,递来一块桂花糖:“孤槐,尝尝?”
他猛地后退一步,枯妄鞭无意识地缠紧手腕。
白洛川看着他的反应,眸色深深,却最终只是抱起小宛,轻声道:“雨大了,回去吧。”
——
雨滴顺着槐树叶尖坠落,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孤槐站在院中,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滑落,黑袍被浸透,沉甸甸地贴在身上。
腰间的同心结不知何时被他攥在了掌心,红绳早已褪色,却仍固执地维系着结扣的形状。
"小主……"
一道低沉的震颤自剑鞘中传来,像是有人隔着厚重的铜钟轻叩。
剑柄上暗刻的古老纹路正泛着血色的微光,如同沉睡的兽睁开了眼。
"您的心乱了。"
孤槐冷笑:"本君会被一个仙君扰乱心神?"
戮仙剑在鞘中震动,剑格处的宝石忽明忽暗。
"此结乃封印之钥,小主若想取回记忆......" 剑灵的声音带着古老的回响,**"戮仙可助您斩断枷锁。"
孤槐握紧同心结,声音沙哑:"本君的记忆......被谁所封?"
剑灵抬手,雾气指向老槐树下的棋盘:"您自己。"
戮仙剑出鞘三寸,剑锋划过同心结——
"铮!"
红绳寸断。
孤槐只觉得颅脑如遭重击,破碎的画面如洪水般涌来。
魔界少君第一次踏入人间地界时,正逢锦水城梅雨季。
十六岁的苍荨踩着浸透雨水的官道,枯妄鞭缠在腕间,暗银色的鞭纹在阴雨天里泛着冷光。
他嫌恶地避开泥坑,却听见前方传来一阵刺耳的哄笑。
"白二公子,你这包桂花糕是要孝敬谁啊?"
"该不会真以为递两块甜糕,就有人愿意同你玩了吧?"
五六个衣着华贵的少年围在路旁,靴底碾着地上一个蜷缩的人影。
那人一身粗布白衣早被泥水浸透,却仍死死护着怀里的油纸包,任凭拳脚落在背上也不松手。
苍荨本要绕开,却见挨打那人突然抬头——
苍白的脸上沾着泥浆,嘴角渗血,可那双眼睛却清亮得惊人,像是暴雨夜里唯一没被淋湿的星子。
"吵死了。"
枯妄破空抽在众人脚边,青石板应声裂开三寸。
为首的锦袍少年刚要骂人,鞭梢已缠上他脖颈。
"本君数到三。"孤槐眯起血眸,"还站在这儿的,鞭子就往眼珠子上招呼。"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后,官道只剩满地狼藉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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