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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胁的话也不是说一次两次了。姜霰呼吸停滞了一瞬，随后转头，漠然开口：“你不缺人，为什么非得是我？”
姜平没应声。
良久，他灭了烟，徐徐地道：“你看到了。”
“你知道每天在办公室里想贴上来，从我这走出去的有多少女孩么？都很年轻，很漂亮，很有能力。”姜平道，“不过——”
他昂下巴，像打量猎物似的，盯着她，说出对那些女孩的评价：“都是一般货色。”
“恶心。”
姜平笑了一声：“你现在已经成年了。等你长大一点就知道，这些资源和机会有多不容易。”
姜霰轻嗤。
脚步都没停，她摔门而出。
算是又谈崩了，不过她一点也不后悔。第二天就要上课，晚上舍友都陆陆续续地回来。晚上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然后打开手机，微信翻到和邱雪的聊天记录。之前是把邱雪拉黑了的，现在又拉回白名单，聊天记录都还在。她往上翻，看到一年前和邱雪的聊天。
那个时候她天真地以为，就算没有钱，邱雪能够想清楚和姜平彻底斩断关系，那她就觉得还有家的希望。邱雪和她的聊天总是简单的，她偶尔会发语音，在语音里面问她什么回收回家，回来了想吃什么。姜霰戴着耳机，点开来听，听着听着忽然就流眼泪，被窝濡湿。
……
然而姜平的报复来得很快。
复课第一天，刚上完早自习，姜霰随着人群走出教室，准备参加早操。站在队伍里的时候她看到吴老师急急忙忙地走过来，本以为是来跟操的，没想到吴老师目光环视一圈，最后把她摘了出去：“姜霰，你出来一下。”
身边的同学都侧目。
姜霰也不知道什么事，不明所以地离开队伍，一直跟随吴老师离开操场，再爬上行政楼。
这时她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了，于是停下脚步，主动询问：“吴老师，我们去哪里？”
“你家长来了。”吴老师推了推眼镜，道，“具体……我也不知道什么事情，你家长现在在副校长办公室里等你呢。”
“哪位家长？”姜霰警觉道。
吴老师看着如惊弓之鸟一样的女孩，沉默了两秒。
回：“你爸爸。”
——是姜平。
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姜霰转头就走。吴老师踩着高跟鞋追上去，一把拉住她：“姜霰，你干什么？！你别跑，有什么问题跟老师说，你是不是和家里闹了什么矛盾——”
“说不了！”她甩开吴老师，脚步匆匆。
吴老师锲而不舍，踏着高跟鞋还能健步如飞，竟然三下五除二追了上来，拦住她的去路：“怎么说不了？你相信老师，什么事情都可以解决的！咱们先上楼，听听什么事情好吗？”
大约是动静太大，保安闻声，快步朝着她们这边走过来。姜霰侧眸，看到门外稀稀拉拉的几个学生，不愿意成为众矢之的，于是转身，默然不语。
看她哑火，吴老师也松了一口气，一边给她做思想准备一边道：“其实你们这个年纪最容易和家长吵架了，老师也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谁还没有叛逆的时候呢？但是什么事情都是可以沟通解决的呀，咱们遇到事情不能逃避！你放心，有事情你就及时告诉我，老师能帮上忙的一定会帮。”
吴老师语速很快，死死拽着她的手，似乎是生怕她再跑了。姜霰大脑空白，完全听不进去她在说什么，只能听到她高跟鞋的踢踏声。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让这样一个平时寡言少语效率至上的人讲出这么多话，也是挺不容易。——姜平居然闹到学校里来，他不嫌丢人她还嫌呢。
能跟一个十八岁的高中生沉下心来较劲，他也是挺奇葩的。
姜霰觉得可笑，走着走着忽地就笑出声来。吴老师在听到她的一声冷笑后机械地回头，有些惊惧地问道：“怎么了？你笑什么？”
她不说话。
……
副校长办公室里，暖气开得很足。姜霰在门口就感受到了，空调的暖风吹得她眼睛都有些不舒服。吴老师叩了两下门，听到“请进”才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姜霰跟在她身后，姜平翘着二郎腿，坐在会客区的沙发上，低矮的桌案上放着一杯热茶。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副校长姓李，李建明，才上任不久，摸约40岁年纪，人看上去和蔼，笑眯眯地招呼她落座。吴老师也一并陪同着坐下，悄悄握了握她的手。
姜霰对这种“笑面虎”向来警惕，一言不发。李建明道：“吴老师，今天把你叫过来，主要也是为了你们班这孩子的事儿。……这孩子的爸爸今天也亲自来学校了。”
姜平端着纸杯，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叶，象征性地抿了一口，随后看向李建明，对着姜霰笑道：“我和你们李校也是有几年交情的，之前他在五中的时候，我记得我参与了五中新体育馆那个项目。——和李校打过照面的，呵呵。”
起身，对着吴老师伸手，微笑：“吴老师，多谢您对我女儿的教导啊，我女儿平时经常在家提起您的。”
吴老师忙回握，道：“应该的。”
中年人的恭维话总是说得滴水不漏，铺垫许久还没有进入正题。李建明是个精明人，眼见父女之间隔的那么开，女孩见了父亲的面一句都不问，就知道这二人的关系非常一般。今天清早忽然有上头的领导给他打电话，说高三六班有个学生，家里临时决定要出国，来办理转学手续。这是件大事，又是领导直接指示的，他还在思忖是什么人这么大面儿，于是风风火火地赶到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热两分钟，就见姜平登门了。
李建明笑道：“这几年分数线是越来越高了，高三的孩子们都很辛苦。如果如果以后不在国内读，未必是一件坏事。这个……各个家庭有不同的考量，我们校方肯定是尽最大的努力，理解，尊重。”
姜平点头附和：“是。”
看了一眼姜霰，笑了笑：“我也是希望她过得轻松快乐一些，这高三读得我看我姑娘也受了不少罪。”
姜霰怔了怔。
二人还在热络地谈话，从教育理念谈到生存压力，吴老师在旁边时不时地点头附和，她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姜平要给她办转学。
这是铁了心要绑着她到他身边去。
身旁的人蓦然站起来，给吴老师吓得一愣。本和谐的气氛被打破，李建明和姜平阿静下来，一齐看向她。
“什么意思？”她冷冽出声，“到底什么意思？”
办公室里静得连根针都听见。李建明陪笑，姜平神色渐冷，班主任吴老师有些尴尬，无所适从。
许久，李建明看了看姜平，又看了看愤然而起的女孩。
似乎是明白了两人没有提前商量好转学这件事，他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学生家里的事，原则上来说他们学校是不参与的，和稀泥最好交差，于是道：“哎呀，坐下好好说嘛。”
吴老师拉着她坐下。
她最先察觉到姜霰的抗拒，领导和学生家长都在这里，有些无能为力，于是只面上挂笑，道：“姜霰，有什么问题，现在老师和你家长都在，可以说的。”
姜霰缄默了一会。
随后抬眸，平静地道：“我不转学。”
意料之中的话，姜平不奇怪。但是他是有备而来的，没有先回应她这句，反而看向两位老师，话语恳切：“李校长，吴老师，我这女儿让你们费心了。说实话，公司事务繁多，我比较忙，平时实在是没空管孩子的学习。她妈妈呢文化水平也不高，特别是家里最近出了点事情，她妈妈不在身边，所以也无暇顾及，很担心她成绩会因此下降，正好家里条件是支持她留学的……”
李建明、吴老师二人工作经验丰富，在学校待了那么多年，哪能不知道这样的家长是在开脱责任，但面上也不显，只连连附和。
然而这不是最主要的。
姜平将茶杯一推，然后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叠文件来，推到三人面前。
摊开。
全市联考的成绩单，加盖教育局的红章。
是连二高的领导层都暂时还没有拿到的文件。
李建明愣了愣，警觉地看了一眼办公室的门。
——关着的。
他这才勉强送了一口气：“这是——”
“看看吧。”姜平翻了几页，最后手指点了点一个拿红笔圈出的名字。
姜霰。
他语调平平：“我女儿的成绩，要上普一本的确是难。有让她再受半年罪的功夫，我完全有能力直接送她去国外读书。”
姜霰拧眉，和吴老师一起凑过去，看自己的成绩单。
总分一栏的数字是523。
比她预估的整整低了五十分！
吴老师看到她的成绩也眉心一皱，嘟囔：“这怎么可能呢……”
姜霰成绩一直都稳定在580-590左右，她也一直在把这学生往600的方向培养。二高的学生底子虽然不行，但能进她班的，大多肯用功，他们的教学模式也早就向高考看齐，同学们都已适应，姜霰考出这样的成绩，实属蹊跷。
姜平看出她的不解来，盯着成绩单，垂眸，淡淡道：“吴老师，这孩子可能确实心态不好，一到大考就紧张，所以发挥失常了吧。”
顿了顿，继续开口：“她不适应这种考试，这也是我要给她转学的原因。这孩子高一就在国际学校读，从初中开始我也一直安排的是留学这条路，我认为她的学习模式要改变，就只下这两年的功夫，很难。孩子嘛，还是要尊重他们的发展规律和实际情况，往最合适的路子走。你们觉得呢？”
一番话说得李建明和吴老师面面相觑。
姜霰也听明白了。
——他今天来的目的也不是真的要给她转学，而是以一种婉转曲折的方式说明，他有一千个人脉一万种方式能够左右她的人生。
她跑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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