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来雪全身紧绷,也许是因为过于惶恐,原本清亮的声线骤然变得干瘪而发颤。
“刘、刘师兄……”她听起来像是要哭了。
刘楚风舔了舔猩红的唇,低笑着从后方靠近了戚来雪的脖颈,温热的鼻息落到她的皮肤上,激起一阵轻微的战栗。
男人丹凤眼里闪过一丝轻蔑的戏谑。
“啧,你别哭啊。”他拉开了一些距离,音调拖得老长,“万一被别人误会我欺负你,那可多冤呐?”
戚来雪:“不、不好意思……”
男人:“这样一来,为了避免被冤枉,我可能就要勉为其难欺负一下……”
“师兄对不住!”戚来雪抢在他说完之前大叫道。
刘楚风哈哈大笑起来,凌空翻身越过两人,猎猎衣袍鲜红如血。他轻盈落在前方不远处,歪头打量着安澜,问:“你是新来的杂役?”
安澜礼貌点头:“刘师兄好。”
“我当然好,这还需要你说么?”刘楚风嗤笑一声,双手环抱着走了过来,“你叫什么名字,被安排到何处,是做什么的?”
安澜如实回答:“我叫安澜,接下来的日子会在兽居照料尊上的坐骑。”
她的声音听起来沉稳自如,没有半点惊慌失措的模样,这倒让刘楚风来了些兴趣。他想了想,说道:“那你跟我来,我的赤金蛇这两天病恹恹的,你帮忙看看是什么毛病。”
虽然这话是对安澜说的,可是同样听到的戚来雪,身体却变得更僵硬了。
她像是生了锈的机关物件那样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转动着眼珠,双唇微微张合,像是想要给安澜提醒,然而最终发出来的也只有气若游丝的轻音。
她只能听见安澜开口接话,语气依旧从容不迫,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面前的男子是个多么可怕的人物。
“刘师兄,真是抱歉,我并非兽医,在兽居是负责给尊上的坐骑洗脚的。”
安澜认为自己应该恰到好处地表达出了拒绝之意,只可惜对面的红衣男人果然一如书中的描述,肆意妄为不听人言。一遇到不顺心的,就喜欢用似笑非笑的表情盯着别人,用分外犀利的眼神施加压力,享受着从精神上迫使对方屈服的过程。
她在心中叹了口气,婉言提醒道:“毕竟师兄的坐骑可是蛇。”
你看,不是我不想洗,是它没脚啊。
刘楚风:“……”
刘楚风:“你究竟想说什么?”
安澜瞪了瞪眼,你是真的没听懂?
刘楚风就当作是没听懂了,双目眯成了危险的细线,冷笑道:“如果实在不愿意帮忙也算了,师兄我从来不强人所难,但今后如果你遇到了什么问题,那可就……”
“刘师兄。”
刘楚风的话音戛然而止,他看着突然郑重其事打断自己的安澜,先是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能够轻而易举捏断普通人脖颈的右手向安澜探去,指尖眼见着就要碰触到她的下巴。
“还算你识相……”
“刘师兄。”安澜又叫了一声。
刘楚风:“……?”
安澜黑白分明的眼睛认认真真注视着刘楚风,一字一顿道:“我五天没洗澡了。”
刘楚风表情一变,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往后跳开数步,嫌弃之色明明白白写现在脸上。
“难怪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闻到某种难以言喻的味道,原来你竟这般邋遢!”
安澜神色淡定,甚至配合着点了点头,表示我就是一个非常邋遢的女子。
其实她身上之所以会有异味,是因为不久前刚被烈火龙驹的唾液糊了脸,那玩意儿的气息出奇浓郁,得下点功夫才能洗得掉。
但刘楚风不知道。
他觉得自己真是脑子有病,居然在这里和一个可以五天不洗澡的臭丫头浪费时间,去做点什么其他有意思的事情不好?
刘楚风飞速瞥了戚来雪一眼,目光中同样带着嫌弃。他轻盈跃起落于树尖,红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两人的视野之中。
戚来雪喃喃道:“走掉了……”
安澜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我们也走吧,我还想快点找个地方洗个澡。”
戚来雪这才回过神来刚才发生了什么,全身冻结的血液逐渐回暖,僵硬的五官也重新变得灵活起来。
她有些惊异地看向安澜,抿了抿唇,还是忍不住问:“你真的五天没洗了吗?”
刚开始没注意,结果如今这么一提起,她发现确实有一丝古怪的气味从对方身上传来,尽管并不明显,但绝对算不上好闻。
安澜笑道:“怎么可能,那是我骗他的。”
“骗……”戚来雪连忙捂住了嘴,以防自己不自觉抬高的音量被刘楚风听见,低声道,“骗他的?”
安澜点头:“对,毕竟他最爱干净了。”
戚来雪的眼里写满了惊讶和赞叹,但又马上浮现出一丝困惑:“可你才刚来这里,怎么知道刘师兄最爱干净呢?”
“啊……”安澜有瞬间的语滞,大脑飞速运转,想到一个模棱两可的理由,“是因为秦师姐顺口提起过。”
戚来雪更困惑了:“秦师姐似乎并不喜欢说别人的闲言闲语。”
安澜:“……”
安澜:“是吗?”
空气陷入静默,片刻之后,戚来雪收起疑惑不解,弯唇笑道:“看来秦师姐应该很喜欢阿澜,所以才会告诉你的。”
安澜回想起黄衣女子从始至终的态度,觉得好像跟喜欢不太沾得上边。
但既然戚来雪这样说了,她也就这样含糊着应付了,由衷感谢对方自动脑补出了合适的理由,并顺理成章带过了这个话题。
不然能怎么办呢?
总不能告诉别人,这个世界是一本书,她是个穿书人士,还凑巧就看过这本书。
*****
安澜,女,二十五岁。
父母早逝,吃百家饭长大,好不容易找到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朝九晚五从不加班。安于现状,没啥追求,闲来无事就喜欢看点小说打发时间,但从来没有设想过任何玄幻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如果不是那天夜里迷迷糊糊,一不留神摔下楼梯,她也许会就这样平平淡淡过一辈子。
那一跤摔得确实厉害。
安澜感觉自己在黑暗中翻滚了很长时间,直到撞上了什么东西才终于停下。她从天旋地转的眩晕中勉强恢复清醒,站起身来时却发现,她根本不在自己那套小公寓里。
一轮似真似幻的殷红血月高挂夜空,周围没有任何房屋楼盘乃至人类活动的痕迹,就是一片昏暗寂静的野地。
后来她才知道自己是穿书了。
而且是穿到了一本女主升级流玄幻修真小说,并成为某个勉强拥有姓名的炮灰角色。
多亏原身作为修行者的强大记忆力,让她能够大概回想起只粗略扫过一遍的剧情。
炮灰某种程度上算是女主的启蒙之师,可惜为人心胸狭隘,见不得女主连获机缘。她妄图杀人夺宝,却被有所警觉的女主反制,最终从万丈悬崖掉入无回境,摔死后被低级妖兽分尸。
如果换作别的穿书者,也许能在紧要关头力挽狂澜,让女主改变想法出手相助。
但安澜穿来的时间实在有点晚,她甚至都没能见上女主一面,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在炮灰被剧情强制下线后的借尸还魂。
还要是在无回境还的魂。
作为全大陆闻风丧胆的诡秘之地,无回境危险重重,妖魔鬼怪众多,即使是元婴期的修士也很可能在那里丢掉性命。
安澜却只是一个勉强筑基的炮灰,并且是连筑基实力都掌握不了的穿书炮灰,堪称开局即死局。
不过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十年的时间足以发生许多变化,甚至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过去的记忆片段在安澜脑海里走马观花般飞速闪过,最终定格在某张俊美妖异的面孔上,乌黑发丝垂落耳际,银色眼眸幽深晦暗,里面似乎潜伏着某种令人胆战心惊的疯狂偏执。
“澜澜,你要永远和我在一起。”
安澜从恍惚中回过神,心情有些复杂。那真是一件不太容易做到的事情,但她决定先放到一边,把注意力放到自己的新宿舍上。
庐尾居位于陵越山脚,虽然有着个像模像样的名字,其实就是随便搭建起来的单层小竹楼,在外围圈了片土地当做是院子。
安澜是最后入住的杂役,房间自然是没得挑选了。仅剩的一间面积小,蚊虫多,刚来的时候积满了尘,还有别人堆放于此的各种物件,俨然被当成了杂物间。
对于她的到来,室友们虽然有些意外,但也马上清理了属于自己的那部分东西。
两人之中,身形更为高挑苗条的姑娘叫薛明月,与戚来雪一样在灵药园工作;另一个是夏至,在门派的事务处打杂。
戚来雪因为有其他事情,将安澜带到宿舍之后就匆匆忙忙离开了,临走前一脸抱歉地对她说:“真不好意思,我晚上回来就收拾。”
安澜倒无所谓,笑着挥挥手:“你去忙吧。”
结果直到夜半时分,戚来雪都没有回来的迹象。
“也许是帮师姐守夜去了吧,她经常这样,我们都习惯了。”夏至坐在窗边木椅上,边晃动着双腿边随口说道。
薛明月冷淡寡言,除了刚见面时打的招呼,与安澜便再无交集:夏至则是闲不住嘴的性子,刚巧今日又休息,便拉着新朋友聊了一轮又一轮,精力真是无比旺盛。
安澜:“守夜?”
夏至:“是啊,因为我们这片山脉位于九幽海岸,常年受到九幽海的魔气侵袭,虽说有强大的结界抵御,但还是容易发生各种邪乎的事情。”
说到这里,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像是害怕惊动什么似的,刻意放轻了声音:“尤其到了更深露重那会儿,更是魑魅魍魉活跃的逢魔时刻。”
安澜:“正常,我们好歹是魔门呢。”
夏至:“……”
夏至:“这冷笑话可一点都不好笑。”
安澜哈哈笑了两声,表示多少还是有那么点好笑。
夏至无语地瞪了她一眼,接着说道:“所以才需要守夜,守着那盏作为结界核心的九雪万年灯。倘若灯灭,不出半个时辰,这里就会成为魔物的肆虐之地……话说你知道万年灯么?”
安澜点头:“知道的。”
九雪万年灯是一件上古神器,传说由上古扶桑树的木灵化作灯芯,能够开辟出不受外界侵扰和探查的防护领域,女主后期也是借助万年灯的庇护才得以进入到九幽海深处,所以安澜比较有印象。
这也是她来到魔门的主要原因之一。
身处在万年灯的保护下,就算是那位手段通天的大佬也发现不了她。
夏至将手肘搁在窗沿上,托腮望向外面夜色笼罩的重重山影:“虽然万年灯威能强大,但本身非常脆弱,而且周围三尺内不可以布置任何阵法,便只能以人力看护,保证灯火常明。”
安澜问:“守夜是大家轮流去的吗?”
“差不多吧,不过是在内门弟子之间轮流,没咱们什么事。当然了,杂役弟子想去帮忙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当日值守的师兄师姐同意。”夏至双手一摊,“比如戚来雪,她就很积极。”
安澜露出恍然之色。
两人继续聊了几句,安澜终于没忍住打了个呵欠。
夏至瞧在眼里,虽然有些意犹未尽,还是起身道:“天色已晚,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咱们明日再聊。”
这正合安澜的心意,也省得她找理由打断对方热情的谈兴。
只是临走之时,夏至又突然顿住脚步,站在门口往屋内顾望。
安澜问她怎么了,夏至想了想,提议道:“你不如把戚来雪的东西扔到外面院子去?放在房间里真是太占地方了。”
“哦,没关系。”安澜瞧了眼窗外,“也不知会不会突然变天,万一被雨水淋湿了,那多不好。”
夏至脸上浮现出一丝复杂神色,似惋惜又似嘲笑,只不过这神色转瞬即逝,她马上恢复常态,耸耸肩道:“那就随你罢。”
安澜没有领悟到新邻居的提醒,她在这些方面向来没有天赋。
夏至离开之后,她便简单洗漱更衣,美滋滋躺上了床,并很快沉入了梦乡。
时辰逐渐走向三更。
房间角落里,一直寂静无声的巨大木箱突然震颤了起来,丝丝缕缕的黑气从板条之间的缝隙溢出,在半空中组成了一道狰狞凶恶的蛇形虚影。
只不过它还没来得及发难,就有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掌凭空出现,轻轻拢住了它的脑袋。
握拳。
纤细的手指径直插入了黑雾之中,蛇影猛地一颤,随即发出极其痛苦的嘶嘶声,疯狂扭曲着,半虚半实的尾巴将房间里的桌椅物件扫得到处都是。
在一片哐当的嘈杂声响中,安澜醒了过来。
屋内光线昏暗,但由于手主人半透明的身体正散发着淡淡亮光,所以她一下子就看见了对方。
安澜:“……”
有什么比半夜撞鬼更惊悚?
那大概就是这位鬼先生长着一张与某大佬一模一样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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