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罗,帮我叫一下哥哥吃饭。”
“小罗,辅导一下弟弟功课。”
“小罗,给我买个手抓饼!”
“小罗,帮我写下作业!”
“小罗?”
“小罗?”
“小罗!”
“砰”地一个急刹车,躺着的鱼干被迫翻了个面,阻止不太美好的梦继续进行。
有时候,梦境和现实太相似,睁眼后,都不知道自己究竟从回忆中挣脱还是从梦境中醒来。
罗知匀撩开了车窗压着的遮光帘,艳阳高照,八月的夏,漫长而闷热。大巴沿着陡峭的盘山公路一路向上,随着山势起伏,甩鱼干似得一阵阵无差别的抛着每一条咸鱼。8个小时的车程,清水的脑子都摇匀成豆腐渣。
他来来回回地睡了许久,想清醒一点就靠窗坐在左边,想睡觉就把窗帘掩上,躺右边。每个人俩座位,自由发挥,哪怕整个人蜷缩在凳子上都没人管。
他们要去X市。尽管与他们所在的C市同属一省,但两个城市之间互通的仍只有高速公路。昨儿,他们坐了一天大巴到了X市,今天就一路转战布县。
司机握着方向盘一言不发,兴许是觉得这路不好开。这高价请的司机要都觉得不好开,不敢想客运大巴能有多抖。
来之前是听说过布县情况复杂得多,但没想到指的是,从过去的路开始,情况就一直复杂。幸亏他们队伍当中的一个学妹是X市人,比较熟悉当地的情况,不然他们甚至摸不到怎么去找到布县的过路司机。
“外面是草原吗?”
前方的一个学妹惊叹,引得一行人全部扯开窗帘朝外望去,罗知匀发呆地眼神终于收了回来,落在远处的风景上。
片片相连的草地无边无际,勾连着天地,亦如吸睛的水彩画映入眼帘。青翠映照着刺眼的光,反射出层碧绿的屏障。
公路上,奔驰的车辆时不时路过几点黑白相间的影子,车上的人眼睛尚未仔细打量,就见那善解人意的微风送来涟波荡漾,辽阔之景之下,扑面而来的臭味,真如打瞌睡时被班主任抓到一般,提神醒脑。
那些个黑点,应该是牛羊。罗知匀恍然大悟,空气中弥漫着粪便混杂青草的气息,是不少人熟悉的,乡村特有的味道。
“司机说,我们马上会到一个厕所,大家快速解决一下个人问题就回来。”
支支吾吾说了半天,竟然还有一会儿。多久之前,好几个人就在说想上厕所了。罗知匀看了眼手机的时间,下午两点零五分,时间刚过去一半,他却已经感觉人快睡走了。
但这次是真的,半个小时后,大巴停在了路边,马路边。厕所,也真的是厕所,这里看起来应该真的没有服务区。
厕所是旱厕,也没见着水。一靠近,恶臭铺面而来,但是大家还是排队去了。这次好歹见着个厕所,要是等会一直没看见厕所,总不能直接蹲草丛里,马路边解决。
进厕所的时候,罗知匀已经做足了心里建设,他什么也不看,准备关了门就上,上了就跑。可真排到他的时候,才明白其他人为什么基本都选择两个一组,一个去一个当门神。
这厕所,连个能关的门都没有!那入口的门框上,只有一块不知年岁的短帘布挂在那以作遮挡,下半截空荡荡地直敞风。要是有人蹲坑,甚至能持续观察远处吃草的牛羊。
出门更别提什么洗手池,就这么个破木屋都走了好久,几个学生聚在一团商量半晌,去大巴拿了两瓶矿泉水来,挨个洗了个简单的手。
上过一次厕所后,瞌睡清醒了不少。罗知匀不经开始预想,他们在布县会遇到的情况。昨天因为只是过路,他们还能选择比较便捷舒适的酒店,去了布县,会不会只有招待所一类的地方?
“想什么?呆呆的”
见他始终没再倒下,费途从后座坐了过来。
“胡思乱想,没想什么。”
比如准备的资料能分发出去吗?比如帮助他们英语,他们真的需要吗?再比如,在大山里,怎样背负着一家的贫穷,走出这里?没有答案,罗知匀对这方面的东西了解甚少,对于布县,除了宣传画报上的三言两语,一概不知。
驶过草原后,后面的路颠簸了很多。长到这么大,罗知匀已经很少有这种能跳起来的乘车体验了。偶尔没坐稳,他狠狠抓一把费途,那热烘烘的手臂上能留下道长溜溜的印子。
“嗤”
“你!”
也不能说他故意坐不稳,安全带紧紧地系着呢,他这属于客观动荡,不能追责,罗知匀余光瞧见那抓痕都忍不住笑。一上车,他就大摇大摆坐在外侧座位,意思其实很明显,想一个人坐一排,反正位置也够。
费途应该是明白了吧,句话没问,就往后面走了。谁知,这会又跑来坐下搭话。这下好了,睡觉也不踏实了。
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又是许久之后了,罗知匀被一阵激烈的晃动给活生生摇醒了。
“醒醒,把身份证拿出来。”
费途就在他脑袋边,嘴巴嘟嘟囔囔,手还抓着他肩膀。
睁眼的时候,罗知匀下意识以为到地方了,眼神往外瞥,连个小房子都没看见,耳朵这才听见门口的交流声。他探着身子去看,外边两位警察拦住了大巴,正在要求所有人出示身份证。
杨石交涉了半天,说清他们到此的目的,却问不出查证的缘由。得知他们是前来支教的,黑脸的警察仍然一脸严肃,却在他们离开前,让杨石留下了联系方式。
时间一针一格,终于见到了五。司机越开越慢,车往前开,路旁的墙壁上张挂的横幅标语越多。
“想致富先修路”
“同心聚力,乡村振兴”
“推普脱贫,助力攻坚”
“推普与振兴并进,文明与发展同行”
普通话?推广普通话?罗知匀拿出手机,沿着路拍了几条重复率比较高的红布横幅。镜头晃动,不少模糊了,但拍了就算纪念了。
“还有十分钟的路程就到了,大家收拾好身边的垃圾,随身带走哈。”迎面出现一个小县城,车过漫天尘土,路人、商贩齐齐瞪着车头,直到转角看不见。
从车上一走下来就是一家不小的民宿。这里,民宿?竟然有人会在这里开民宿。
还没来得及多想,大家一窝蜂朝民宿里挤,都想最快办好入住,解决下亟待解决的关键问题。
拿到房卡的瞬间,罗知匀风车车地找房间。房卡一插,行礼一丢,厕所一站。
厕所,人类最伟大的发明,厕所!!
费途赶到房间时,罗知匀已经瘫在沙发上了。两张床,一个靠窗,一个进门,拿不准的时候,就让别人选。
费途没纠结一秒,进来站在靠里的位置,就顺手把衣服甩床上,去厕所放水。
8月的夏天,罗知匀隔着楔子踩在地板上,都能被地板冒出的热气吹得呼呼的。这么暖和,不要命了?罗知匀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半死不活地继续倒着,等待空调的救援。
【收拾好后吃个饭,就在门口吃个快餐再回去休息。@所有人】
“费途,喊吃饭,收拾好我们走。”
“来了,别催。”
空调都没杨石休息快,罗知匀快速洗了个冷水脸,推着费途一起去大门口集合。
民宿门口的右手边,就是一家面积不小的餐馆,餐馆里的人欢声笑语吃得正开心。他们一行人进去时,对方明显愣了好一会儿,连吃几口饭才记起来要迎客。
“请—进。”
服务员加上老板,统共就4个人。一位年轻的小女孩拿着菜单蹦蹦跳跳地过来,眼神中藏不住的好奇与打量。
“看看自己想吃什么吧,来这儿的第一天,吃好喝好啊!”
杨石发了话,大家也不拘泥,一桌9个人,不仅坐了个最大的圆桌,菜单还一个个传,传了一圈,就这么点了8个大菜。倘若最后的罗知匀也点,就真的算一个人一样菜了。
餐馆专供他们一桌,出餐特快。这边点完单,那边唯一一个男的伙计就沉默不语地进了厨房。
“呼呼,呲呲,滋滋”
几个没话说的人,就这么听见,那厨房开火,倒油,炒菜,关火,每道均是如此。炒一道上一道,分量不小,一份一盆。
重油重盐重口味,混着饭,喝着汤,一群少年少女吃得飞快,杨石追都追不上。饭菜吃不完也没关系,喜欢吃什么打包什么,回去冰箱一放,微波炉一热,又有一顿。
“老板,算算多少钱?”
杨石喊了一声,示意那边的人可以结账了。没人过来,他们就在本子上画画写写,半天没有个结果。
“你们猜多少钱?”
罗知匀对面的学弟林冲压低了声音,毕竟菜单没写价格,现在纯靠店家报价。
“我猜250,数字吉利。”
粉色短袖的学妹黄娅调笑道,回望了一眼几个服务员,借机暗示。
“那我猜300,感觉两百都不现实,好多肉啊!”
岂止好多,那店家四个人吃的肉加起来都没他们一盆多,另一位黑色长裙的学妹张静宜冷静分析。
“但应该不会超过400的。”
唯一一位,罗知匀比较熟悉的二班班长程君陈盯着桌上的盘子说道,一个菜顶天50,总不至于都是68,78,88的价格吧?
“你觉得呢,知匀?”
就这么突然抬眼看向自己,引得所有人的目光都望了过来,罗知匀尴尬地笑了笑,嘴巴动了动,心底的声音和身后重叠:“一共200元。”
杨石拿出现金结账时,那老板自觉递过来一张发票。和猜测略有出入,216,她抹零了。
“慢走啊,欢迎下次光临。”说着一口生涩的普通话,女人黝黑的面庞微微发红,同所有人道别。
“看起来人好好啊。”面对着她这样朴实的笑容,很难有人不心生亲切。
落地的第一天,餐馆里友好的服务员仅凭不多的言语,就让所有人对这里心生好感,如同开了一个好的头。
只是他们忽略了,这是餐馆,赚钱的地方态度自然好。即将开始的活动,却可不会像这么轻松。
到了第二天一早,杨石的电话始终没有打通。事先联系好的小学校长,以现在农忙时间,孩子们都在庄稼地里为由,让他们后面再说。不接电话,只有一条微信,三言两语的解释,大有一种随便你,能拖一天是一天的拉扯感。
一群人在各自的房间,默默等待杨石发送指令,但迟迟没有新的消息。时间转眼就到十点左右,没人提早餐的事情,各自在房间里,瞧不见人,一直到老板在外面喊有人找。
找他们?
罗知匀最先出来,他老早就守在房间门口了,远远见着老板在那和警察聊天的时候就觉得神奇。是昨天黑脸警察中的一位。
“你们好,请问你们支教是去哪所学校呢?”
黑脸的警察叫庄岩,他穿着整齐,没上班也是一身警服,一派威严。
“红星小学,但是他们校长说没时间,我还在联系中。”
杨石率先和庄岩握了握手,学生跟着鞠躬,并不想对方误以为他们是来这儿干坏事的。来的第一天,就蹲到他们住在哪儿了,仿佛他们就是走进警方视线的嫌疑人。
“你们不要紧张。是这样的,如果你们真想支教,我可以帮你们联系扶贫干部,在这边他们会好说话一些,虽然学校里的人喊不回来那么多,但是你们如果想,我可以帮你们联系。”
庄岩对这一切似乎有种了然于心的掌握,他开朗地笑着,希望减少与大家的芥蒂。
“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扶贫干部?”
没太明白,如果以干部个人,那不是只能喊几个熟悉的学生吗?他们支教,肯定还是希望能与学校建立关系,能辐射更多的学生。虽然现在,那校长看起来并不想理会官方的盖章文件。
“诶,老师,你不懂。在我们这边,校长虽然是学校最大的,但是家长并不听他的,他真发了通知,家长也要吵个不停,真不见得会让学生出来。但是扶贫干部不同,他们经常会送柴米油盐,鸡蛋一类的生活物资,所以一般家长是比较亲近扶贫干部的。”
在布县,这是一个很现实的情况。家长并不相信孩子读书能有什么出息,比起那虚无缥缈,代表逃离家庭的虚浮泡沫世界,他们都更愿意自己孩子一辈子留在自己身边。结婚、或者嫁人,都在不远的地方。当然,有免费的东西领除外。
杨石沉默了片刻,这次郑重地点了点头,跟他道谢。
“不用谢,谢什么啊?你们愿意去支教就好!毕竟我以前也走出去读过书的。”庄岩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你们也不用害怕我有问题,我之所以知道你们在这儿,是因为这间民宿是我舅舅办的。有不少老师同学都来过这边,苦于条件不好呆个两三天就走了,我们也是想提供一切便利给你们嘛!”
“谢谢叔叔。”我们会努力的,剩下半句话,大家留在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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