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放学，夕阳将教学楼的影子拉得老长。
林樾像往常一样，在冬欣必经的回家之路上堵住了她。
他脸上挂着自以为帅气的笑容，语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冬欣，我已经在市中心订好位置了，就当是……给我个机会？”
冬欣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礼貌而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林樾，我今晚真的有事。”
“能有什么事比这还重要？”林樾的耐心似乎告罄，伸手就想去拉她的胳膊，“同事一场，给个面子……”
冬欣的眉头紧紧蹙起，正不知如何是好时，一个身影毫无征兆地插在了两人中间。
是莫明。
他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单肩挎着书包，目光却像淬了冰，直直地射向林樾：“她说了，有事。”
林樾一愣，显然没料到莫明会在这里突然出现。
他的气势立马弱了半截，却仍嘴硬道：“我跟冬欣说话，关你什么事？”
莫明没再理他，而是侧过头看向冬欣。
他的眼神不再是冰冷的，而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一把抓住冬欣的手臂。
在冬欣和林樾都未反应过来时，他低喝一声：“跑！”
冬欣脑子一片空白，身体已经先于思想，被他拉着向前冲去。
风在耳边呼啸，身后林樾气急败坏的叫喊声越来越远。
她能感受到的，只有手腕上传来的、属于莫明的、滚烫的温度，以及他奔跑时带起的、混合着淡淡皂角和阳光味道的风。
他们穿过喧闹的街道，跑过安静的巷弄，仿佛要将整个压抑的校园世界都甩在身后。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胸腔因缺氧而微微作痛，莫明这才停下脚步。
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带着海浪拍打沙滩的哗哗声。
冬欣抬起头，才发现他们已经站在了空旷无人的海边。
残阳如血，将天空和海面染成了一片瑰丽的橘红色，金色的光芒洒在莫明的侧脸上，让他凌厉的轮廓柔和了许多。
他松开了她的手，喘着气，却没看她，只是望着远方的海平线，声音有些沙哑：“这里……没人烦你了。”
冬欣的心跳依旧很快，却不再是因为奔跑。
她看着眼前这个肆意、张扬的少年，在这一刻，却给了她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未真正认识过他。
落日熔金，暮色四合。
她和和的身影在沙滩上被拉得很长，融进一片温柔的霞光里。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任凭海风吹拂。
过了许久，莫明才转过身，对着冬欣，眼神坚定地说：
“我发誓，在我考上大学之前，绝不会打扰你。但是在那之前，希望小老师也能答应我，不能交男朋友。”
少年眼神中透着赤诚，落日的余晖将整个海面染上金色，少年逆光而立，全身也被镀上金色。身也被镀上一层流动的金芒，发丝间跃动的光点像是撒了一把细碎的金箔。他的轮廓被光线描摹得格外清晰，连睫毛都成了半透明的金色。身后是无边无际的鎏金海面，而他就站在这片金色世界的中央，像一株正在抽枝拔节的白杨。
忽然有海鸥掠过少年头顶，翅膀扇动的气流掀起他额前几缕碎发。他眯起眼睛笑了，那笑容让整片海域都跟着明亮了几分。
冬欣的心脏微动，谁能在此时拒绝这么明亮、耀眼的少年。况且，青春期少年的心思也不会轻易就放下，也许等他到了大学之后，真正瞧过那个广阔的世界，也许就会将她这个老师给忘了吧。
“那好吧，看在你今天替我解围的份上，我答应你。”冬欣继续说道：“不过，你也要答应老师，将心思用在学习上。”
“太好了！”莫明突然将冬欣抱起，在的鎏金夕阳下转了好几个圈。
冬欣惊道：“莫明，你放我下来。”
莫明这才感觉自己失了分寸，赶紧将冬欣放了下来，“我不是有意的，就是太高兴了。”
冬欣顺了顺自己的裙摆，说：“以后可不能这样，男女有别，何况，我还是你的老师。”
“知道了，老师。”莫明看向冬欣，那笑容明亮耀眼，好似能融化高原上的冰雪。
冬欣便不再责备他。
然而，在不远处的防波堤上，一个微小的、不易察觉的闪光点，正对着他们。
随着一声极轻的“咔哒”声，这个宁静而朦胧的瞬间，被定格成了一张照片。
市中心的“研磨时光”咖啡馆里，靠窗的卡座被午后的阳光切割成明暗两半。
张秋月坐在阴影里，慢条斯理地用手中的金属小勺搅动着杯中的拿铁。
“照片呢？”张秋月终于停下动作，抬起眼帘，目光直直射向张晓光。
张晓光喉结滚动了一下，将手机推了过去。“表姐，都在这里了。”
张秋月拿起手机，点亮屏幕。
照片一张张地在眼前放大，最终定格在那张冲击力最强的画面上。
照片的背景是海边，她的前学生，高二（一）班的尖子生莫明，正将那个可恶的女人——冬欣，高高地抱起。
两人都笑得无比灿烂，尤其是莫明，那张英俊的脸上洋溢着毫不掩饰的喜悦和痴迷。
而冬欣，虽然有些错愕，但嘴角那抹来不及收敛的笑意，在张秋月看来，就是默许和享受的铁证。
“呵，”张秋月发出一声冷笑，她从表弟张晓光那里得知了林樾在和她分手不久后便大张旗鼓地追冬欣，这将她的颜面置于何地。还有，就连那个学校最优秀的学生莫明也喜欢她，这个女人究竟给他们这些男人都灌了什么**药。
她将手机扔回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引得邻座侧目。
“拍得不错。”
“表姐，这样……真的合适吗？”张晓光的声音有些发虚，“我看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他一直奉命监视冬欣，今天纯属运气好，撞见了海滩上这一幕。
他知道这张照片的分量，它足以毁掉一个年轻女老师的职业生涯。
他的良心在隐隐作痛。
“误会？都能随便抱自己的女老师了，能有什么误会？”张秋月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张晓光，你别忘了，就是照片上的这个女人害我丢掉的工作。”
她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充满了怨怼：“我兢兢业业带了两年毕业班，就因为这个女人，让我就掉了工作，现在，我就要让她知道，什么叫身败名裂！”
“可是……”张晓光还想争辩。
他知道表姐丢掉工作，其实是因为她散步了冬欣的流言，冬欣只是出于反击。
但他不敢说，他这个表姐，从小就偏执霸道，一旦认定的事情，谁也拉不回来。
“没有可是！”张秋月不耐烦地打断他，利落地从包里拿出自己的手机，对着张晓光的手机屏幕，将那张最关键的照片拍了下来。
然后，她翻出通讯录里两个重要的号码，编辑信息，点击发送。
做完这一切，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身体重新靠回柔软的沙发里。端起咖啡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脸上浮现出一丝满足的微笑。
“好了，没你事了，这个月的生活费，晚点打给你。”她挥了挥手，“你先回去吧”。
张晓光如蒙大赦，抓起手机，仓皇地站起身，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咖啡馆。阳光照在他的背上，他却感到一阵发自骨髓的寒冷。张晓光家境贫寒，虽然知道背后私拍照片这件事，也许不对，但学生和老师谈恋爱，毕竟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而且，他需要这笔钱，最近他妈妈的身体也越来越不好了。想到此，他这才感觉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那点良心上的不安也就此消失。
几乎在同一时间，两声手机提示音，在城市的不同角落响起，像两颗被投进平静湖面的石子。
其中一颗，落在了城西一所重点高中的校长办公室里。
王校长正在审阅文件，听到私人手机的提示音，他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
当他看到那张来自陌生号码的彩信时，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他凑近屏幕，将照片放大。
照片上，学校最引以为傲的学生莫明，和那位新来的、教学成绩斐然的年轻女教师冬欣，以一种极不合时宜的亲密姿态定格在一起。
王校长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他将手机重重地扣在办公桌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张照片，这是一封匿名的举报信，更是一场足以撼动学校声誉的潜在危机。
而另一颗更具毁灭性的石子，则砸进了秦时月的心里。
彼时，她正在家里修剪着一盆君子兰。
当手机屏幕亮起，那张照片赫然映入眼帘时，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险些被手里的花剪刺到。
照片上的儿子，笑得那么幸福，那么忘我，那种发自内心的狂喜，是她这个做母亲的都未曾见过的。
而他怀里那个女人，那个只比他大几岁的女老师，笑靥如花。
开家长会的时候，她和冬欣见过一面，回家之后就向莫明夸他的女老师漂亮、优雅、大方呢。
但是，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儿子莫明是她这辈子最杰出的作品，成绩优异，外形出众，前途无量，谁若敢动她的儿子，就是要和她拼命。
在秦时月眼中，那笑容刺眼至极，充满了不洁的、引诱的意味。
愤怒、羞耻、背叛……无数种情绪像毒蛇一样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引以为傲的完美儿子，仿佛就要被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彻底毁掉。
秦时月在客厅里踱步，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胸中的怒火越烧越旺。
她坐在沙发上焦灼地等待着莫明下晚自习。
墙上的石英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是内心的凌迟。
晚上十点，房门“哐当”一声打开。
莫明走进房门，他刚放下书包，还未来得及开口，就看到母亲一脸阴沉地坐在沙发上。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线将秦时月的脸笼罩在一片晦暗不明的阴影里。
“妈，您怎么还没睡？”莫明感到气氛有些不对。
秦时月没有回答，而是拿起茶几上的手机，将那张照片调出来，猛地拍在莫明面前的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莫明看到照片的瞬间，瞳孔骤然一缩，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
他怎么也想不到，海滩上那一幕，会被别有用心之人拍下来，还发到了他母亲这里。
“妈，这……这就是个误会。”他慌乱地解释道，“我当时就是太高兴了，所以才……才抱了一下冬老师，就是庆祝一下。”
“庆祝？”秦时月冷笑一声，声音像冰碴子一样，“你以为你妈是三岁小孩，那么好糊弄吗？你看看你照片上的表情！正常的师生关系，能笑成这样？你那眼神，恨不得把人家吞下去！莫明，你给我说实话！”
秦时月的逼视如利剑一般，刺穿了他所有的伪装和侥幸。
莫明沉默了，他紧紧地抿着嘴唇，双手攥成了拳头。
在母亲强大的气场下，他所有的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良久，他低声承认：“我……我喜欢冬老师。”
这句承认像是一滴水落入了滚烫的油锅。
“你喜欢她？”秦时月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愤怒，“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她是你的老师！你一个前途大好的学生，去喜欢一个女老师？”
“可她不知道！”莫明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带着少年人的倔强和一丝祈求，“这只是我一个人的事，跟她没关系！她不知道我喜欢他，她一直都只是把我当学生！”
“她不知道？”秦时月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个年轻女人，她会感觉不到一个大小伙子这么炙热的目光？莫明，你太天真了！你这样下去，不仅会毁了你自己，更会毁了她！”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失魂落魄的儿子，语气不容置喙，像是在下达最后的判决：“这件事，到此为止。为了你好，也为了她好，下周一，我就给你办转学手续。我会把你转到一所全封闭的寄宿学校，那里没有年轻漂亮的女老师，你可以安心备战高考。”
“不！妈，你不能这么做！”莫明失声喊道。
“做为一个母亲，我不想看到你毁掉自己。”秦时月的声音冷硬如铁，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
她拿起手机，转身走向书房，背影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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