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明所在的国防大学，新生的军训更加严苛，小到站军姿，走正步，都要求新生做到最好。
莫明一天军训下来，直接躺在床上，累得不想动弹，脑海中还是不断浮现出冬欣的身影，一想到冬欣因为自己的少年心性而处于那样的环境，愧疚和自责便涌上心头，他拿起床上的手机，看着那张“美好时光”的照片，如果时光能够倒流该有多好，他必定会跟冬欣保持好距离，不让她受到一丝伤害。
可时光无法逆转，伤害已然造成，他只能想办法去弥补，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他看着照片微微发怔时，李然的微信突然闪现出来：
【哥们，最近怎么样？】
【你不生我气了？】
莫明想起高考聚会那天，李然看到了夏沫向他表白，他明明从他眼里看到了一丝落寞和悲愤的情绪，从那天之后，他没有主动联系李然，李然也没有主动来找他。
【多大点事啊，不就是我喜欢的人向你表白了吗？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看到回信，莫明心情突然好了起来，他以为李然会因为这件事不会再理他了，这事要搁他身上，他还真做不到像李然这么大度。
莫明：【你想通了就好，在那边怎么样？】
李然:【还好，我就想问一下你和小老师怎么样了？】
莫明：【她不理我】
李然：【可以理解，你现在上了大学，又更好的前途，而她被贬到乡下学校，这样的落差下她理你才怪，不过水滴石穿，拿出你的诚意来，烈女怕缠郎】
莫明：【那你怎么不当这个缠郎？连喜欢都不敢说】
李然：【她不是喜欢你吗？】
李然这条消息发出之后，立马后悔，于是删掉了这条信息。
莫明静静地看着手机上那个撤销信息的提示之后，气氛立刻陷入了尴尬。不知道怎么回他。
李然也隔着屏幕都感到了尴尬，还不如不撤销呢，这不是让莫明觉得自己还介意此事吗。
于是打破了沉默：【哥们我不是这个意思，夏沫的事你不用介意，还是想想怎么让小老师先原谅你再说】
放下手机之后，莫明内心那潮湿、落寞的感觉又涌上了心头。
青石桥中学的那道铁门仿佛将他和冬欣隔在了两个世界。
莫明盯着宿舍惨白的天花板，想起冬欣最后看他时眼神里的决绝和冷漠。
就像无数次在微信对话框里打了又删的文字，明明只隔着屏幕，却怎么都抵达不了她的世界。
年少时的他天真的以为自己无坚不摧、无所不能，甚至能够征服世界，成年后的他才明白，他不过是茫茫世界的沧海一粟，他连自己都征服不了。
一年的大学生活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转眼就没了踪影。暑假回家的第一天，莫明就去了青石桥中学。
上个寒假时间他被留在了学校参与重建学校的网络系统，这个暑假归心似箭，只为能看冬欣一眼。
校园的铁门还是老样子，斑驳的锈迹在冬日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门卫室里又换了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
“大爷，请问冬欣老师在学校吗？”莫明问道。
老头眯起眼睛打量他：“冬老师？早辞职啦！上学期期末就走了，连工资都是让同事代领的。”
莫明感到一阵眩晕，手指不自觉地掐进了掌心：“那......您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这我哪知道？现在的年轻老师，跳槽跟翻书似的。”
莫明站在校门口，看着冬欣曾经每天都会来的篮球场。此刻光秃秃的篮球架孤单地伫立在操场中央，早已没有她的身影。
他突然想起班主任王老师或许知道些什么，赶紧掏出手机。
电话那头，王老师的声音带着几分惊讶：“莫明？你还惦记冬老师呢？”
莫明被这么一问，有些尴尬，清了清嗓音继续说道：“您能告诉我她的主址吗？”
“她曾经的住址我倒是知道，不过听说她搬过家......”王老师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地址发给了他。
按照地址找去，是明岸花园的公寓。莫明一口气爬上五楼，敲门的手悬在半空，心脏狂跳起来。
开门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腰间系着围裙，手上还沾着面粉。
“你找谁？”女人疑惑地问。
“请问......冬欣老师住这里吗？”
“冬欣？你是说前房主吧。”女人说道，“之前住的是个年轻姑娘，不过她早就搬走了。”
莫明道了谢，转身下楼时差点踩空。夏日的热浪迎面袭来，莫明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似乎被这高温灼伤了。阳光白得刺眼，柏油马路蒸腾起扭曲的热浪，远处的景物都变得模糊不清。
他站在十字路口，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每个人都行色匆匆，都有明确的方向。只有他，在烈日下徒劳地寻找着一个可能永远找不到的人。
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城市边缘的海滩。
灰蒙蒙的海天交界处，几只海鸥在盘旋。莫明站在礁石上，突然对着茫茫大海嘶吼：“小老师！你究竟在哪里？”
海浪拍打着岩石，瞬间将他的声音吞没。
莫明颓然地跌坐在沙滩上。
为什么？为什么不等我？明明我已经成年了。
明明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喜欢你了。
你为何一声不吭地消失？就这么不肯原谅我吗？
没有人回答，只有几只海鸥在苍茫的大海上空孤寂地鸣叫。
海天交接处，最后一缕晚霞被黑暗一点点吞噬，就像冬欣从他生命里慢慢地消失。夜色完全笼罩下来时，他转身离开，身后只留下一串很快被潮水抹平的脚印。
暑假过去大半时，李然在微信里发了聚餐邀请。莫明的手指在键盘上停留许久，回了个“好”。
聚会地点选在他和李然高中时常去的那家奶茶店。推门进去，奶茶的香气扑面而来，李然看见他时向她招手，他的旁边还坐着夏沫。
夏沫留了长发，衬得脸更小了，她画了淡妆。穿着白色T恤，绿色长裙，耳垂上两颗银色耳钉闪闪发亮。还是之前那双丹凤，但眉目好似比之前秀丽了不少，气质也和从前不一样了，是属于大学生的明媚、舒朗。
难怪李然会喜欢她呢，上高中时，他从不觉得夏沫长得漂亮，但她好像从一个丑小鸭蜕变成了一个大美女。
李然站起来拍了拍莫明的肩：“大学生活怎么样？听说你们学校美女如云啊！”
夏沫看见他时也向他大方地点了点头，不似上学时那般腼腆。
“还行吧。”莫明勉强笑了笑，在两人对面坐下。夏沫推给他一杯奶茶，是他以前常喝的芋圆口味。
“你们俩倒是变化挺大。”莫明打量着老友。李然比以前壮实了不少，也黑了许多。他其实想夸夏沫变漂亮了，但恐这句话引起两人的误会，就没有说出来。
“李然，你是去挖矿了吗，怎么把自己搞这么黑？”
“-----”李然当然不能说是夏沫喜欢长得比较黑的男生，“这样不是更有男人味吗？”
“你不会是学古天乐吧，把自己从一帅哥的位置上拉低了不少。”
“真的不好看吗？”李然盯着两人问。
夏沫和莫明同时点点头。
“夏沫你个大骗子，你不是说黑的男生比较帅吗？”
“我好像没说过这话，”夏沫挑眉道，“再说了，我即便说了，与你这位大少爷又有什么关系？”
“你......”李然简直被气笑了，他为了她一句话把自己捯饬成这样，她居然说同她没关系，怪不得学校里以前总是围绕在他身边赶也赶不走的女生最近突然都消失了。
“我什么我，”夏沫拿起菜单，“还是先点餐吧。”说着随便点了一杯香芋奶茶。
她将菜单递给莫明，“你看你想喝哪个？”
“我都好。”莫明接过菜单，他想不通女孩为什么都喜欢喝奶茶，奶茶的味道于他而言怪怪的，于是随便点了个原味的，然后将菜单递给了李然。
李然好似还在生气，并未注意到夏沫首先问了他，他这才长舒一口气。看样子李然还未向夏沫表白，难道还是放不下他大少爷的身段，李然看着没心没肺，其实骨子里也很骄傲，让他向一个不喜欢他的女孩表白，他肯定碍于面子做不到。
三人聊起大学生活的趣事，气氛渐渐热络。直到夏沫无意间提起：“对了，你们有冬老师的消息吗？我上次回学校看她，听说她辞职了......”
莫明手中的奶茶杯突然被捏得变形，几滴奶茶溅在桌面上。
“我也不知道。”莫明生硬地回答，“我和她没联系。”
夏沫看了莫明一眼，从他眼底察觉到一丝落寞。
“我去买包烟。”李然突然站了起来。
等李然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夏沫突然从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推到莫明面前。
“这是......”莫明疑惑地看着她。
“冬老师临走前托我转交给你的。”
夏沫被莫明拒绝之后，一直颓废了一个假期，直到上了大学之后，那些少女时期的爱慕似乎也随着大学生活的丰富多彩而消失了。她不会傻到一直去喜欢一个不喜欢她的人。
至于冬欣，她的出现就像她迷茫少女生涯的一座灯塔，冲破了她眼前的迷雾，引领着她一直前行，最终活成像她那样明媚的女子。
所以她其实很感谢她，如果不是因为莫明，或许她和冬欣还能成为朋友。
莫明的手指颤抖着触碰信封，上面熟悉的字迹让他的喉咙发紧。那是冬欣的字，一笔一划都像是刻在他心上。
“为什么现在才给我？”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可怕。
夏沫叹了口气：“因为今天我才确定，你还喜欢她。”
莫明抬头，对上夏沫的目光，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平静，未有任何波澜，看来她已经将他彻底放下了，他今后也能坦然面对李然了。
莫明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紧紧攥住那个信封。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起来，是李然发来的消息：
【我突然有事，先走了】
莫明皱眉，他正想回复，夏沫的手机信息也突然响起。
她将信息拿给莫明看，两人收到的信息一模一样。
李然卖完烟之后回到奶茶店的店门口，抬眼看到的是夏沫将一封信递给了莫明，如果那封信并未写什么，夏沫为何要避过他才交给莫明，再想起莫明说过她和冬欣一直未有联系，难道夏沫还未放下莫明，并且觉得自己有了机会？
于是他再也没有勇气进入奶茶店，而是发消息离开了。
李然紧握着方向盘，驾驶着保时捷在路上飞驰，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保时捷的引擎轰鸣着，像是他胸腔里翻涌的、无法宣泄的情绪。车窗外的景色模糊成一片，霓虹灯在雨水中晕染开来，如同他此刻混沌的思绪。
“那封信里到底写了什么？”
这个念头像一根刺，狠狠扎进他的心底。夏沫避开他的眼神、莫明接过信封时微妙的停顿、两人之间那种若有若无的默契，所有的细节都在他脑海里反复闪回，拼凑出一个他不愿承认的可能性：夏沫对莫明，或许从未真正放下。
莫明曾轻描淡写地说过，和冬欣早已断了联系。当时他并未多想，可现在回忆起来，那句话背后是否藏着别的意味？如果夏沫知道莫明已经单身，她会不会……
“那我算什么？”
这个念头让他呼吸一滞。方向盘上的皮革被他攥出褶皱，车速越来越快，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甩开那些尖锐的猜测。他以为和自己夏沫之间有了可能，可那封突如其来的信，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他所有小心翼翼的期待。
如果只是普通的信件，她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何必特意避开他？如果内容无关紧要，夏沫大可以当着他的面交给莫明。除非……那里面写着不能让他看到的字句。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酸涩感从胸口蔓延至喉咙。他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站在他们故事的边缘，窥见了一角自己不该看到的剧情。
手机屏幕亮起，是夏沫的消息。他瞥了一眼，却没有点开。此刻的他需要冷静，需要逃离这个让他窒息的猜想。保时捷拐进一条无人的公路，他踩下油门，让呼啸的风声淹没所有杂念。
或许，他从来就没有真正走进过夏沫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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