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Kai都过得战战兢兢,活像只受了惊的兔子,几乎到了言羽凌多看他一眼他都快尿裤子的程度。当初战略部的人找到他要求他协助私下使用RBCI服务器的时候,他除了不敢违抗命令的无奈之外,内心深处也夹杂了些报复的快感。那可是言羽凌宝贝得不得了的东西,经常没事就一个人跑到机房逗留许久,精心检查仔细呵护,简直像是把它们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而Kai帮助其他项目组的人使用这些服务器,就像是偷偷开门放邻居进来随便欺负言羽凌的孩子,这对于一向憎恨又惧怕言羽凌的Kai来说有种说不出的痛快和窃喜。现如今事情败露,Kai深知以言羽凌的肚量定然不会轻饶他,他时时刻刻都在恐惧着惩罚的降临。可言羽凌那边却始终没有动作,他如往常一样每天按时出现在项目组又按时离开,除了参加日程表上的会议外其他时间都把自己关在办公室,也没有对Kai发出过任何责难。这反而让Kai更加的寝食难安,他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一次被揍得有多惨,言羽凌越是平静,他就越觉得是有什么更阴损的招数在等着他,每天都过得无比难熬。
然而Kai的煎熬对于项目组其他成员来说却只是一出舞台背面的无声哑剧,不被任何人知晓。他们本就不清楚服务器外借的事,对于Kai更是毫不关心,Kai所表现出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只是让他们更加厌恶他的理由。一切都平淡如常,RBCI项目组的成员们早已没了刚开始的冲劲儿,野心在一次又一次被上层修改的需求和一个又一个技术瓶颈中消磨殆尽,有人只想混日子养老,反正以夜莺目前的势头来看养他们一辈子不成问题,也有人暗中寻找全身而退之法,期待可以另谋高就。在这种松散慵懒的氛围中,没人注意到项目负责人那间房门紧闭的办公室里正在酝酿着怎样的计划。
…………
一场台风席卷过梅利沙,切断了它与大陆的交通。滔天的巨浪翻滚着白色泡沫,嘶吼的狂风几乎要把整片椰子林折断。雨点如石子般打在窗上,发出令人心惊的声响。
然而这一切全都被言羽凌屏蔽在外,他把电子窗帘的遮光和隔音功能开到最大,全神贯注地对着面前的几个屏幕。他面色憔悴挂着两个大黑眼圈,只有那双不知疲倦的眼睛炯炯有神。
由于Irena少校并不是机器人计划实施团队中的一员,因此对计划的具体细节全都无从知晓,这一切只能靠言羽凌自己去摸索。经过这几天的努力,言羽凌已经成功偷偷还原了机器人项目组在RBCI服务器上做过的全部运算,掌握了他们在软件方面的大部分信息,不仅如此,他还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这些机器人的暗杀名单,韩炡的名字赫然在列。当Irena少校告知他这个暗杀计划的时候,他对夜莺的这种做法并不感到意外,毕竟像夜莺这种高举“爱与和平”大旗的组织公众形象是第一位的,由人来执行对内部人员的暗中处决太容易出现纰漏,因为愿意干这种脏活的人都是没什么底线的,随便就能被敌人收买,一不小心就会走漏风声,到时公关起来十分棘手。但用缴获来的机器人就不同了,它可以在极大程度上减少信息外泄的风险,而且万一事发也可以直接把锅扣到白熊头上,说是白熊派出的机器人杀死了夜莺成员,反正白熊现在已是过街老鼠,没人会相信它的辩解。
机器人的暗杀目标一共设定了十七人,全部是夜莺的元老级成员,且有些是夜莺的实力骨干。目标的参数不仅包含这些人的基本信息,把他们每个人的战斗力和擅长技能也都列得极为详细,系统以此为依据进行过许多次模拟运算,以便让几台机器人达到最佳战术配合。言羽凌通过对这些模拟数据的分析,可以确定夜莺是要把这十几号人聚集到一起关门打狗一次性清剿干净,这让他不寒而栗,当初他可是通过远程亲眼看着这些机器人如何让整个作战中队全员负伤的,而当时它们还只是负责看守服务器的安保机器人,现在却已被夜莺彻底改造成了主动攻击的杀人机器,并且对杀人场景推演了无数次,只为确保无人生还。
言羽凌反复思忖着应对方法,对于他来说最简单的是暗中篡改机器人的软件代码,大幅削减它们的攻击力,但这样只是治标不治本,而且容易导致他身份暴露,毕竟有机会又有能力做到这件事的人屈指可数,而他一旦暴露必定会被夜莺严密监管,到时韩炡又会因为担心他的安危而冒险返回梅利沙,如此一来他反而成了害死韩炡的人。
在半空中漂浮的众多画面里,始终有一个小小的窗口上显示着韩炡的照片,围绕在照片周围的是从韩炡的手环上传回的身体基础信息,那平稳的心跳和血氧指数是此刻唯一能让言羽凌稍稍安心的东西。他每隔一小段时间就会看一眼那个小窗口,只要他对着小窗口动动手指就能联系上韩炡,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据实相告,然后让韩炡立刻远走高飞再也不要跟夜莺有任何瓜葛。然而他深知那是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走的一步棋,夜莺既然在酝酿这个内部处决计划,那韩炡的一举一动很可能已经被监视,他冒然联系韩炡,搞不好会给韩炡提前引来杀身之祸。
言羽凌有许多种选择,却没有一个是万全之策,他思来想去发现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解决自己身困海岛这个问题,他要想做韩炡的救星首先要先避免自己成为韩炡的累赘。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似是什么沉重的东西倒下的声音,连电子窗帘的降噪功能都无法抵挡。被打断了思路的言羽凌本能地看向外面,忽然对这无尽的大雨产生了无边的焦躁,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不能任凭这该死的风雨拖住脚步。
入夜时分,雨终于小了些,狂风稍稍也减弱了点,不至于把人吹走。空荡荡的路上一个人影也没有,言羽凌拉紧冲锋衣的帽沿,淌着没过脚踝的积水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军官宿舍楼走着,不断打在脸上的雨水让视线极为模糊,他只能凭着记忆去避开台阶和路肩。
军官宿舍楼前所未有的冷清,超过三分之二的人都已经跟随大部队离岛,一间间黑着灯的宿舍让人有种人去楼空的忧伤,再加上外面的凄风苦雨,就更显苍凉,以至于当言羽凌来到他要找的那个人门前,见到那张熟悉的面孔时,心底恍然生出许多安慰。
“言博士?你怎么来了?快进来!”Romeo满眼惊喜地把言羽凌让进屋,赶忙跑去给他拿毛巾。“外面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还自己跑过来,你想见我就告诉我一声,我去找你就是了。”他用毛巾把言羽凌整个头罩住,以一种极为暧昧的姿态望着他,在低下头就能吻到的距离。
Romeo所在的分队在几周前就接到了离岛通知,可他却想办法私下动用关系,跟还未接到离岛通知的队长做了交换,对方当然喜不自胜,眼下的局面越早离岛越可能占到先机,晚出去的怕是外面的好位置早都被人抢光了。Romeo留下的理由也很坦然,就是为了追求言羽凌,他这段时间对言羽凌的热度始终未减,大有不得到绝不罢休的劲头,只是他并未延续之前死皮赖脸的纠缠,而是改变策略以十分绅士的态度对待言羽凌,甚至连每日发给言羽凌的问候信息也不再肉麻而是克制中透着一腔深情,令旁观者都觉得他这次的确是认真的。可这一切并未打动言羽凌分毫,而是从始至终都态度坚决,不给对方一点误解的机会。一直冷若冰霜的言羽凌此却突然主动登门,这怎能不让Romeo欣喜若狂。
言羽凌对他故意制造出的暧昧并不买账,一把甩开头上的毛巾,自顾自来到房间中央,开启随身携带的设备,检查起宿舍内是否有监控。待他确认整间宿舍并无监听监视后,回到Romeo面前,二话不说拽过他的胳膊,将他的手环离线。“言博士……”Romeo还来不及发出疑问,又被言羽凌径直拉进了卧室,眼睁睁看着言羽凌把门关好,又把电子窗帘的遮光和隔音开启到最大。
Romeo面露惊喜地来到他面前,边挑逗地抚摸着他的脸颊边说道:“怎么你终于想通了吗?等不及想要和我……”
“送我出岛。”言羽凌直接打断了他,用几乎命令的语气说道,“我有保密条例约束不能随便离岛,你想办法秘密送我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Romeo诧异地看着他:“你这么着急离岛要去哪儿?”
“这对你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你送我离开这里,作为回报,我会让你得到你想要的。”
Romeo眼神微动,旋即又恢复了那副暧昧的笑容:“你知道我想要什么的……”
“我当然知道,William Scott Butler中尉。”
Romeo眼神中立刻充满戒备,但脸上仍然保持着微笑,故作淡定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我的真名?哪个八卦的家伙告诉你的?”
“我不需要听谁说,这对我来说查起来一点都不难,我不仅知道你的真名,也知道你为什么会‘看上’我,为什么契而不舍地接近我,为什么至今仍留在岛上不肯跟随部队调离,我现在明确地告诉你,你希望我做的事情,我做得到,只要你能成功送我离岛,我会协助你得到你想要的。”
Romeo的眼中一瞬间闪过了无数复杂的情绪,其中包含了一种押对了宝的狂喜,但很快就被他用一个插科打诨的笑容掩盖住了:“你在说什么?我接近你是因为我喜欢你这个人,我留在岛上是因为我舍不得离开你,我想要的从始至终都是你。”
Romeo的反应在言羽凌的预料之中,这也让他对此行的目的更有了些信心,倘若Romeo是那种随便被人诈两句就亮出底牌的蠢角色,那他才要担心接下来的行动能否指望上这个人。
“或许那次约会之前你对我说这些话,我还会信以为真,但听了你的故事之后,我就知道你接近我的目的绝不单纯,你当时对我说的那些关于复仇和宽恕的话,其实并不是在闲聊,更不是在寻求安慰,你是在试探我对这件事的态度,看我是否有可能真正为你所用。你曾说你想和我成为彼此在这个世界支撑下去的勇气,但像你这样目标明确坚不可摧的人根本不屑于别人给的勇气,你需要的是一个既有能力又有意愿帮你找出仇家的人,而我就是被你看中的人选。你知道想要挖出你仇家的行踪不仅需要很高的技术而且存在不小的风险,而多年的江湖经验告诉你,这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你不可能指望卖个惨博取一下同情就有人去为你涉险,所以你决定用感情作为筹码,如果我能爱上你,就一定不会看着你终日陷在仇恨中无法解脱,到时候你就可以利用我的能力达到你的目的。这就是你的计划,我说的对吗?Romeo队长。”
Romeo失望地摇了摇头:“言博士,你太伤我的心了,就算你不喜欢我,也不用把我对你的感情说得如此不堪,还编出这么一通莫须有的阴谋安在我的头上,我的经历确实比一般人特殊一点,但我也有感情,我也会真的用心去喜欢一个人,别人不拿我的感情当回事也就算了,被你这样说我真的很难过。”
Romeo的态度过于真挚,甚至让言羽凌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一瞬间的迟疑,不过这迟疑很快便被他打消了,他相信这只是Romeo在经年累月的恶劣环境中生存所练就的保护色。“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向你道歉,不过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我已经知道了那个当年背叛你父亲、害你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是谁,他的确换过身份,而且不止一次,在查他的去向的时候我颇费了一番功夫,这个人真的非常狡猾。”
听到这个,Romeo的无辜面具终于开始出现裂痕:“你是说,你知道了我父亲当年的那个合伙人现在在哪吗?”
“是的,我知道他在哪儿,我还知道他过得很不错,位高权重,生活奢侈,对他犯下的罪孽毫无悔意。”
房间里忽然安静下来,Romeo用审视的目光一动不动盯着言羽凌,像是想要把他看穿。在这片寂静当中,言羽凌知道他终于快要成功卸下Romeo的伪装。
“只要我能送你离岛,你就会告诉我他在哪?”许久后Romeo终于开口道。
“是,但我不建议你只身前往,你不仅无法成功复仇而且必死无疑。”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让我送你出岛,再随便编个地点告诉我?”
看着Romeo怀疑的表情,言羽凌终于放下心来,只要Romeo别再继续抱着深情人设不放,那一切就都好谈了。
“很显然你对我的喜欢并不足以支撑你对我的信任,那么我也对你敞开一次心扉好了。Romeo队长,你完全可以相信我会履行承诺,因为,我和你是同一个仇人,Owen也害死了我的亲人。那天我说的那句‘宽恕不该凌驾于正义之上’既是对你说的,也是对我自己。现在你该明白我为什么说我没资格劝你放下,因为我就没打算放下,我和你一样,也要让Owen偿命。’”
Romeo在听到Owen这个名字时神情彻底变了,他的眼中同时闪烁着找到同盟者的惊喜和遇到知情者的杀意。言羽凌毫不怀疑如果他敢骗Romeo半个字,这位曾对他充满浓情蜜意的雇佣兵队长一定会对他痛下杀手,不带半分犹豫,但正是这样的Romeo,才更让他放心。
“Owen当年为了他的原始积累可谓不择手段,你父亲和你全家只是他诸多血债中的一笔。他靠着坑蒙拐骗发家,因为知道自己仇家太多所以多次改换身份,最后以Owen这个名字在背后对夜莺注资,成为夜莺最早的投资人之一,但他是个狡诈的投机者,并没有在夜莺身上投太多的钱,只是用较少的投资占了元老的名头。后来在夜莺遭遇白熊渗透、组织深陷危机之时,是他出谋划策制造了一个‘忠犬计划’,以此稳固住了夜莺当时的许多重要成员,这使得他从一个小投资人一跃成为夜莺核心部门的一员,而我的家人就是在‘忠犬计划’中成了他的一个无辜牺牲品的。之后夜莺暗中挑唆白熊和Jupiter发动战争,一边制造混乱一边以维和树立形象,嘴上高喊主义背后全是生意,这一系列操作Owen都参与其中,且屡屡起到关键作用,使得他最终成为夜莺几大话事人之一。这个老家伙自知罪孽深重,想找他报仇的人太多,就以安全为由从不以真身示人,永远只活在全息影像里远程操控着一切,并且层层加密来隐藏他的IP地址,让人无法知晓他身在何方。只可惜,他惹了不该惹的人,夜莺的加密手段虽然不错,但比起我的解密能力还是略逊一筹。”说到这里,言羽凌毫不谦虚地笑了笑,然后静静等着Romeo的反应。
Romeo的内心从未像此刻这般振奋过,十三年九个月零三天,从Owen害他家破人亡起,他每一天都在为复仇而活。当时年少的他为了查找Owen的下落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最终终于知道了这个人混入了夜莺,于是他隐姓埋名以雇佣兵身份加入夜莺,却发现连那个老东西的一根毛都见不到。被仇恨的心火焚烧却无能为力的感觉一度让他陷入绝望,直到言羽凌的出现让他看到了曙光,而现在这个从天而降的救星竟然说与他有着共同的仇人,这怎能不让他雀跃至极。这一瞬间Romeo甚至有点想哭,那条无比艰辛的来路终是没有走向一场空,就连眼前的人也因此而变得光芒四射,此刻他是真的有点爱上这个人了。
“你打算怎么做?”他看着言羽凌,难掩激动地问道。
“我需要你掩护我离岛,跟我一起去救几个人,顺利的话,他们会成为我们的同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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