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腥风血雨
黄瑶回到楼下的时候，酒会还没结束。她从消防通道的后门外侧进入通往宴会厅的走廊，一路上果然没人怀疑。
等她回到酒会的时候一切如常，只是先前骚扰她的那个衣冠禽兽似乎不见了踪影，黄瑶的心里倒是缓了口气。
「瑶瑶，你没事吧？」高启兰之前发现黄瑶不见了，后面又看到沈佑成跟着出去，心中担忧又奈何走不开身。她关切地问道：「你刚才离开了很久，没遇到什么事吧？」
「没什么。」先前热烈的画面又瞬间在脑海浮现，黄瑶低着头，旁人看不出她眼底的异常。
高启兰确实没多注意黄瑶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件崭新的男士衬衫，仔细闻还带着淡淡的古龙香水和烟草味，许是问其他人借的，她并没有怀疑。黄瑶没有过多寒暄就匆忙回到座位。
黄瑶留意着宴席上来往的宾客，大家都熟络地在自己的圈子里推杯换盏，全然没有半点东窗事发的蛛丝马迹。难道真是自己多虑了吗？
她先前并没有注意，后来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唐小虎的眼底藏着怀念。她说不清那是因为什么，但一直没有开口去问。
黄瑶坐在座位里，看到不远处正和宾客交谈的高启强突然对司机招了招手，说了些什么，然后对方就朝自己走了过来。她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紧盯着司机的动作。
司机来到黄瑶的面前站定，平静地对她复述道：
「高总让我先送你回去。」「为什么？」黄瑶有些不明就里，但是她紧盯着司机，眼神里始终埋着疑虑却要看穿所有的锐利。许是对方欲盖弥彰的神情过于明显的破绽，他生怕黄瑶看出什么端倪，辩驳道：「您还是不要问了，我也不方便告知。如果高总追究，您这样我很为难。」
黄瑶感觉到自己的心骤然沉了下去，她故作无关紧要的态度，说道：「好。你先等我一下，我还有几句话要交代。」她转身离开座位，来到高启兰旁边，和她附耳低声说了几句话。说完之后，高启兰回头看着黄瑶，璀璨的灯光照耀在她的脸上，明暗清晰，映得轮廓更深。她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她勇敢，坦诚，面对事情时从未想过逃避。高启兰看着黄瑶明亮的双眼，忽然有几分理解，她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却相似又不似。
那个她不曾回到的过去。她欲言又止，但什么都没说，只是回答了一个字：「好。」黄瑶看着她，唇边似有如释重负的笑意，然后又对司机说道：「走吧。」走出去的时候，肆意的冷风猝不及防刺入肌肤一刹那，她打了个寒颤。
她是真的不太想就这么回去呢。司机走到车旁，打开车门的瞬间，她听到一声无比清晰的枪响在渺远的背后响起。
看来是猎物入笼了。
黄瑶逃跑得比想象中容易。
在悄无声息地捡起提前准备的「作案工具」从背后闷声不响给了那司机一闷棍之后，临走之前还不忘查验昏倒趴在地上的司机是否还有正常人的呼吸。黄瑶提着裙子也顾不得清理现场，就踩着一双不那么方便行动的高跟鞋折返。中途还是觉得麻烦直接脱了扔在一旁，然后光着脚无声无息地踩着地砖回到刚才的地方，却只蹲在门口不易发现的角落观察，没有贸然闯入。
方才还座无虚席的宴会厅里此刻空无一人。黄瑶忽然想到了之前唐小虎带她去的那个房间，只是当时自己的意识也很模糊，她凭着记忆回想当时的楼层。
宽敞的豪华套间内。
唐小虎走过去，低头看着倒在地上的男人，拿过旁边台子上的红酒，慢慢地从酒杯里缓缓淋在了倒地的那个人脸上。「还活着吗？」
旁边的一个人狠狠地一脚踢在那个男人的腹部：「说话。」
唐小虎摆摆手示意那人停下。
地上的人弯着腰狠狠地咳嗽了两声，咳出些血来。然后半死不活地瘫在那。「动了强哥的生意，你知道什么后果。」他接过一旁手下人递上来的刀，用绢布擦拭着刀尖残留的血迹，然后蹲下，用没开刃的刀背拍了拍那人的脸，「一点臭鱼烂虾，赏给你们了，就当送你们上路的断头饭。回地狱忏悔去吧。」一旁的人拿出别着的枪，对准他的太阳穴，扣动扳机。
枪是装了消音器的，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声音，可是他却一瞬间额间多了一个洞，脑浆喷溅着四溅开来，而血从他的后脑勺慢慢的流出，打湿了他身下的一片地。
旁边瘫着鼻青脸肿的沈佑成早已吓个半死，全然没了先前仗势凌人的架子，裤子的布料居然洇湿了一大片，他半软瘫在地上已经被方才那幕给震惊得目瞪口呆。一个没见过真刀真枪的纨绔子弟能有什么利用价值。唐小虎见他这副没出息的模样，神情难得的透出半分鄙夷，嗤之以鼻。
「把他打晕了，扔回他爸公司门口。强哥要问起来，就说我做的。他儿子犯浑在先，就算打死也不足为提。」唐小虎接过旁边人递过来的毛巾，慢条斯理擦着手臂和身上肮脏的血迹。他思考了会，还是又重新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以免等会回去被瑶瑶看到担心。
他知道她肯定会问起，到时候只能随便编个理由搪塞过去。
所以开门的瞬间他也没想到黄瑶会就站在门口，她赤脚站在冰冷的地砖上，就这么一言不发与他对视。唐小虎身后的地板上是残存的斑驳血迹，还有那具躺着的没清理完的尸体。
黄瑶想到了以前唐小虎教她枪法的时候。
起初唐小虎是不愿意的，一是他认为自己在黄瑶身边时足以保护她，二则是他的私心觉得瑶瑶不应该触碰如此危险的东西。毕竟一不当心就可以成为敌人调转向自己的利刃。他拗不过黄瑶的执着，只能答应先找一把最简单的给她示范一次。
他走到床头柜前拉开抽屉取出几颗子弹，示意让黄瑶过去。
他站在黄瑶背后，挪了半步，带着她的手一起缓缓举起枪。枪口对着房间外侧的露台。
「这是最简单的半自动式。」唐小虎握住黄瑶的手，带着她取出弹匣，充弹，装匣。
「上膛分向后拉和向前拉两种。这一把是向前，左手握住滑膛盖右边，不要停顿。」往前一推发出「咔嚓」的清脆声响。
「左手托枪身，用一只眼，前面白色的点聚焦在这里的缺口。」他熟悉的说着步骤，甚至都没有低头看枪，也没有瞄准，只是带着黄瑶的手就这么往下一按。
黄瑶感觉自己的后背贴着虎叔滚烫的胸膛，能感受到他炙热的心跳。自己的手心居然紧张得微微出了汗。
枪身装了消音器，所以只是沉闷的一声响，放在露台绿植盆栽旁边杂物堆里的一长条十卷卫生纸顿时被贯穿，四分五裂，纸屑纷飞。
空气里火药味蔓延。
后坐力很大，虎口震动，如果不是他握住自己的手，她几乎要握不住。
唐小虎把弹匣往后拉了一下，空弹壳跳了出来，落在地毯上。
黄瑶一瞬间有点被吓得呼吸凝滞，说不出话来，怔怔地回过头看着唐小虎。
「就在家里玩儿吧。」他笑了笑，说，「防身用的，我下次再认真教你。这次示范你就先当练习。」
黄瑶总觉得有时候虎叔像极了别人形容的那种严厉又溺爱的父亲，孩子要吃糖，他不悦地哄骗孩子说糖对牙齿不好不能吃，看到买糖的又忍不住买几包回去，还要叮嘱少吃点儿。
总之她已经决定下次一定要换把更趁手的。
眼前仍然是一片狼藉。
唐小虎站在房间的窗边，点燃了一支烟。烟雾冉冉升起，一点红色的火光明灭，不比高家别墅外精致的花园，这里的后院杂草丛生。
已经入夜，冬季京海的空气终归是带着点微凉，冷风从窗户的缝隙往屋子里灌，室温很快还是降了下来。他站在阳台与卧室的交界处，背影挺拔瘦削。
在黄瑶的记忆里，无论遇到任何事，他永远运筹帷幄，波澜不惊，就算是面对于她而言一些无法直视的场面，他也一直云淡风轻。
除了几个小时前，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从未见到过他眼底仿佛有火点燃般的汹涌澎湃。
不知黄瑶从哪拿来了医药箱，取出里面的绷带、镊子和药棉，平静地说道：「虎叔，你身上还有伤口我刚看到了。不处理会发炎。」唐小虎听到声音回头，用手指掐灭了烟，一道烫伤的痕迹立刻留在了皮肤上。
黄瑶皱了皱眉，把手里拿着的工具和药放下，拉着他走到沙发边。
他一贯不在意这些细节，等几天也就痊愈了，更何况这种不值一提的小伤。他只能无奈地看着黄瑶掀开他衬衫的下摆，露出腰上那道还淌着血的口子。
方才不当心被之前那小子拿刀偷袭划了一下，不过他确实没当回事。唐小虎看着黄瑶拿着镊子小心翼翼夹着药棉涂抹，吸掉伤口周围渗出的血水，然后扯着绷带将处理过的地方缠绕包扎起来。
不知何时她已经从曾经那个天真单纯的孩童长成了纤细轻盈的少女，她别有用意地靠近，企图从他身上汲取一丝仅存的暖意。黄瑶关了套间房顶的灯，打开了抽屉柜墙边的床头灯。
唐小虎面部原本就深邃的轮廓被这昏暗的灯光勾勒得更加分明，他的气息与夜色相近，仿佛本身就是从黑夜里走出来的，危险却又吸引着黄瑶不由自主的靠近。她剪断手里拽住的绷带，一圈圈将它缠好。
流淌的感情席卷而来，几小时前翻云覆雨的镜头还历历在目。黄瑶收好医药箱准备站起身那瞬间，唐小虎拽住黄瑶的手腕，就这么突如其来的，她扑进了他的怀里。
他的吻落在黄瑶的颈部和发间。黄瑶想用手肘抵触，却不经意碰到了他包扎的地方，能感觉他的肌肉瞬间紧绷了一下。黄瑶蓦然的收回手，落在了他的腰和背上。
她清晰地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当一个人总是以他强大而坚硬的一面面对世人，常常会让人忽略他们也有弱点。可实际上没有人是无坚不摧的。
她摸着他小腹上曾经枪伤留下的痕迹，忽然，唐小虎在黄瑶毫无准备的前提下说了一句：
「瑶瑶，来年清明，我陪你一起去看看爸吧。」她的手一顿，停住了。
她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突然的主动提出。
「好。」
他想把她带到自己的世界里去，却害怕她会被卷入漩涡。自己已经是她在这个世上仅剩最信任的人，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他都不可能违背意愿让她承担这样的风险。
所以这才是他一直不肯说出真实想法的缘故。
黄瑶给了他一个不到一年为限的承诺，下次他的生日，她会陪他一起。【待续】
【下一章】预告
平静得仿佛人迹罕至的清晨。
二人坐在一家不起眼的早餐店里，里面已经坐满了人，门口放着的两个大蒸笼里蒸着小笼和蒸饺，冒着腾腾的热气直往屋檐蹿，飘到每家每户唤醒了清晨的城区与食客蠢蠢欲动的味觉，许多人忙碌又平凡的一天拉开序幕。
明明才过去几个小时，昨晚发生的一切却像是上个世纪一般遥远。黄瑶并不急于探究什么，来日方长，她从老板那走回桌旁，手里端着两屉刚新鲜出炉的蒸饺和小笼。唐小虎起身接过她手里的早餐，放到桌上。
几个小时前的惊心动魄之后，他俩居然还能心平气和若无其事地坐在这里吃早饭。黄瑶打心眼里真佩服自己的不动如山。她沉默地在桌旁坐下，才想起唐小虎的身上还有伤。「你要什么我帮你拿吧？」唐小虎抬眼看了她半分钟，缓缓说了个「好」。
忽然从关心就变成心底一阵无名的不解，对自己他有什么要隐瞒的。黄瑶在咀嚼可怜的早饭的时候，脑子里却一直回响着这个问题。
他说以后会告诉自己的时候总感觉像在敷衍。她承诺自己现在不追问，不代表心底的疑问就消弭如烟。
「瑶瑶，你一直盯着我看，是有什么要说的吗？」黄瑶意识到咬了只剩半个的蒸饺已经在筷子上夹了好几分钟的时候，才又低头继续扒拉碗里的早餐。
这样尴尬的气氛再持续弥漫半秒钟她都要受不住了。
亲也亲了，抱也抱了，什么都做了，还有什么不能说开的……想到前一晚二人亲密的场面，黄瑶的脸又「唰」的红了。
她庆幸清晨的晨雾与冷热相撞产生的水汽足以让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直白的无地自容。
有点不争气。
「若你错过了我搭乘的那班列车，那就是我已独自黯然离去。」
那天他背对着她接电话的时候不当心按到了免提，突如其来从扩声器里传出的声音，他手忙脚乱匆忙挂断了这个未结束的电话。
手里的碗碎裂在地上，她只听到瓷片在脚边蹦开的声响。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当下一瞬间她无法思考。回过神来要去清理一地狼藉的时候，唐小虎已经收起手机先她一步走了过来：「我来清扫，你先过去。」她木讷地任由他接过手里的东西，还在回想方才捕捉到的只言片语。
「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望着你。」
纵使是双手沾染血腥的人，也不得已面对人性里最隐秘与罪恶的部分。
他们的生活看起来风平浪静，波澜不惊，其实一路上蛰伏都是陷阱，暗藏在表面下的汹涌旁人并不知晓。一不小心就会被艳丽迷人的花丛迷惑了心智，陷入**的沼泽。她知道他是为了保护自己，危险的事情他去做，纵使一直徘徊在边缘，他也不愿让她去触碰。她探寻到他从不曾裸露的破碎，她小心翼翼地拥抱他，试图用自己的温暖去抚平伤痛。
每个人内心都存在自己无法描述的缺憾，她和旁人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不同。大概只有在他眼里，她才永远都是最开始那个完美无缺的样子。却也是他，才成了填补她完整的那一角。
他对她从头到尾都温柔，包容而细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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