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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神明启迪」

“你的哥哥在过去的15年中,有没有联系过你。”

“没有。”

“所以你和你的家人,一直都不知道他背叛了国家,成了叛徒?”

“我哥不是叛徒。”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联盟政府」已经向全国公告了这件事了。”

狭小的会客间,正在交谈的两个人,面对面之间隔着张桌子,一台电子记录仪和一杯水。

被审问的女士目光垂下,语气不满。

“我不明白,这种把国家机密放出来给全国人民看,弄得人心惶惶的作为,到底对联盟政府有什么好处。”

“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悲伤,是不是说明他还没有死?”

交流变得尖锐,对话成为博弈。

“他现在在哪,怎么样了,不都是你们的工作吗?让我直接告诉你,班儿是不是上的太轻松了警官先生。”

“他是不是没有死?”

“我当然希望他没有死。”

女人语气坚定,拒不回答,也不退缩。

审问人食指轻敲桌面,接着转移了话题。

“一同来接受询问的你母亲那边,痛哭流涕要替儿子赎罪;你父亲则义愤填膺不相信他做了那种事;而你在这里云淡风轻,毫无动容。你们一家一定要这样演吗?”

“为什么不能是真情流露呢。”

“据我们所知,你们全家原本不是这个样子。”

“我哥都成罪人了,你让我们怎么保持理智。”

“但你的情绪,却很冷静啊。”

女人听到他这样反问,先是眯直眼睛,而后上半身缓缓前倾,牢牢直视审讯人。

“怎么,你想看美女的眼泪呀。”

她轻佻的话音里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看不出是自傲还是挑衅。

男审讯员向后轻仰脖颈,视线从她的脸上短暂转移。

“好吧……看来你是不会提供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了。”他低头继续审问,“如果我说,就在刚刚,你父亲因为动手殴打警员被正式批捕,你母亲情绪异常诅咒联盟。他们暂时都不能离开这里了。你还是这种态度吗。”

“我爸妈这样做,是给足了时间让你们好好调查,这不挺好的吗。联盟政府虽然个别主张有问题,但对待公民还是可以的吧。”

女人依旧不悲不喜。

“当然,世界上没有比联盟政府更安全更爱民的地方。你父母在我们这里,无论身份如何,都会受到严格的保护。”

她点头,似乎是听到了满意的保证,接着站起身来。

“那就好,我的协助调查时间到了吧,我可以走了吗。”

“你一点都不惊讶,是计划好的吗?”

当质问始终不肯停止,逼迫你不能再装作一无所知。

“如果你非要答案,那我只能说,我就是这么一个冷漠的人。请问您要用哪条法律法规,来审判我的无情?”

女人仰头,态度平静而笃定。站立的姿势,甚至从被审问者变成俯视者般高昂。

审讯员盯了她一会,耳机中传来新的指令,他最终低头。

“抱歉,你可以走了,路湃女士。”

胃火燃烧,烧完后的灰烬压在小腹中像肿瘤堆积,在路湃走出审讯室的每一步中传来不适。

她的哥哥被国家抛弃了。

无论是提前接受了命令做双面人,还是不愿暴露身份他自己的主意,还是联盟个别势力为撇清关系定的罪。无论这到底是不是任务的一部分,无论他是否还活着。

从此以后,十几年前的那个少年人很可能,再也无法回到他的家人身边。

路湃攥紧手掌。

章峥站在警局门口,一米七三的高瘦个子,方框金边眼镜高鼻梁薄嘴唇,狭长双目,短发狼尾,长裤长靴英气凛然。

是在哥哥离开后,路湃父母收养的去世朋友的遗孤。与她同岁,是位性格爽朗的28岁刚正女人,两人亦亲亦友。

“你感觉怎么样。”

“胃有点难受……”

“胃痛?你好多年都不生病了的……”章峥与路湃拥抱,“我一路上被追没办法给你带吃的……”

“你也被追了?”路湃惊讶。

“是啊,你们被带走后,家附近不知为何围了很多人,根本看不出什么来头。我进了警局辖区后才没人跟了。”

她们匆忙上了车。

“那我们是不是回不了家了?我爸妈被留在警局了,情况未知。”

“你别担心,可能叔叔阿姨觉得,出去后也会被社会孤立,一直听着路哥的事被刺痛,还不如在里面呆着呢。其实我也以为你要留下,外面可能真的不如这里安全。 ”

“我身上的事,不能被看出来。”

“哦对啊……”

章峥启动车子的动作停下,回头看到路湃坦然的目光,瞬间变得焦头烂额,要知道她的身份,可比什么叛徒严重多了。

“那接下来,我们要去哪藏身呢?”

事发突然,她们俩还是研究院的学生,没有正式工作,出了事后可投靠的人变得十分有限。

“小书没联系我们吗。”路湃问。

“别提他,所有通讯我都拉黑了,再见面我一定会揍扁他。”

“别吧,他哪打的过你……”路湃思考了一下提议,“说到揍人,你打工的拳击店老板人不是很好吗,你还说他免费教你打拳,还收留过你住在他开的公寓里,可不可以求助一下他?”

“啊……他那边最近是空掉很多公寓,只是……”章峥面露难色,“算了,去试试吧。”

她们驱车来到拳击馆。

“您可不可以收留我们?”

章峥站在接近一米九的大块头肌肉男背后,态度诚恳。

“她哥哥的事跟她无关的,我们保证留在这里不填麻烦,我有一些积蓄可以全部给您,只要两天——”

章峥话没说完,壮男突然从沙袋前回身,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我看你是真的欠揍。”

路湃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那一掌像是打在自己脸上一样,眩晕感自耳边不停回响。

她整个人错愕着,不肯相信这是朋友口中的好人。

“求求你了,只要有个能住的地方……”章峥顾不上疼,苦苦恳求。

那男人居高临下,突然又伸出腿一脚把她蹬开。

章峥整个人飞出去,重重撞在一台健身器材上,路湃冲过去伸手抓,没有抓住。女人捂着肚子在地上蜷缩,感觉身体像被凿穿了。

路湃耳中反复轰鸣的眩压感更加沉重,热浪般拍打她的脑子。

她忘了,她的至亲好友,过得不好,从来不说。

某一个瞬间,压感消失,路湃像被刺激了一样,瞬间双手握拳,转过头。

“什么意思,你也想吃拳头吗?”男人挑衅,用危险的口吻威胁,“我拒绝一个国家头号敌人的亲人自保,有什么错?”

“你这不是拒绝。”

“哦,我平时就是这么拒绝人的。而且,她就是条力气永远跟不上男人的臭狗,明知道我的为人,还上赶着来给我添堵。”壮男不屑说着,用眼角夹章峥,“危难时刻,我还是建议你扔下狗赶紧跑路吧,她真的很没用。”

胃火又在沸腾,甚至在全身烧出了烈焰,点燃了血液、肌肉和心脏。

“你的眼神很危险啊,怎么,生气啊,刺痛你了啊。哈哈这样吧,如果你能扛过我五下,我就让你们留在这里。”

男人忽然来了兴致,鬣狗一般靠近她。路湃即刻站起来,却被章峥抓住小腿。

“湃湃……别……”

殴打玩味的嘲弄下,反叛的身体迸着机械般怒火的星子,夹杂着信息反冲的信号涌上大脑。

“你来。”

她本就是一颗定时炸弹,从她的家人被威胁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读秒。

路湃抬头,目光鄙夷。

壮男露出被小看后,愤怒的嘴脸。

“妈的看不起老子!!”

他将反击的力量全部积蓄在拳头上,飞快像路湃砸来。

而女人一动不动,听着那能量在耳边化为乌有的音节。像石子掉入河流,落雨藏于云间,高楼没于城市,蚂蚁爬进草原。

男人看着自己大力挥出,却被迅速回弹的拳头,又看了看路湃完好无损的脸,整个人充满了不可置信。

“……你不对劲!”

“还有四下。”

“离开这里!”

“我说还有四下。”

“我反悔了,滚!!”

“那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一步一步向前,眼神似猎鹰。

身后缓解了疼痛的章峥坐起来叹气,路湃此刻不得已的暴露,似乎比挨打更让她难受。

“你想怎样?你要揍我吗??我可是世界拳击赛冠军,量你什么体质,碰都碰不到我!”

路湃听闻他的叫嚣,缓缓闭眼,感受着脑内上亿条神经元转递的信息,在数秒之间完成汇集。

难以言喻那是何种成像,仿佛是等待未知领域发来的写好真相的信件,仿佛神明启迪。

她笑着开口。

“你的老婆在半月前和她的情人私奔了,对吗?”

“??”

“至于原因,当然是因为你酗酒又家暴,还喜欢赌博,把俱乐部亏损到破产了。对吗?”

壮男愣了半会后吃惊否认,“你胡说八道什么!”

“原先支持你的几个老板,看到你自取灭亡,竟然联起手来给你下套。至于原因,当然是你狂妄又自大,从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对吗?”路湃步步逼近,话音清脆平缓,“只有一个好心的投资人,让早就打不了比赛的你,吃违禁药上场,给年轻人当肉饼揍,笑话你是待宰的猪头。至于原因,当然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对吗?”

被描述的人脸色铁青。

“你怎么知道的!我不认识你!!”

“你还有个女儿,不愿意跟你一起生活,你昨晚流着泪找她,却听到她对你说,世界上最讨厌的人,就是爸爸,她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至于原因,当然是你不配,对吗?”

恐惧夹杂着冷汗,密密麻麻爬满壮硕高大的男人周身。

每个人的人生,都是由许多事件碎片共同构成的,别人根本无法得知一个人所有的**。

“你怎么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被全部扒开看的感觉,一定会让人抓狂。

“谁说人们的痛苦只来源于肉身呢,大多数致命的打击来自精神的折磨。我说了,她不能白白挨打,我要在你内心的伤口上挥拳,让你知道什么才是最残忍的。”

路湃咬牙切齿。

“你!你到底怎么做到的!”男人在惧怕中不由自主联想着,“除了我自己没有人知道这些秘密!谁告诉你的!你从哪偷听的!你的身体……你的身体也很有问题!根本打不动!为什么……你到底是谁!!”

“这个世界,最近每天都被「末日预言」的阴霾所笼罩,各地几乎每时都在爆发严重的自然灾害。就是因为前段时间,出现了一种疯狂人类,坏得无可救药,我想你应该知道。”

恶魔露出微笑,静静看着猎物陷入绝望的傻眼中。

“…………”

章峥从路湃身后捂着肚子勉强站起,她并不喜欢好友这样自我污蔑。

“……28年前,人类完成了一项令世人瞠目的可怕实验——「基因变种人」计划。这项实验由于过度反人类,最后遭到了全世界联盟的推行禁令。世上大多数人以为计划被摧毁了,虚伪和平了二十多年……但事实是,东盟第一个基因变种人,就站在你面前。

但她没有选择权,她是无辜的……”

男人听完后站立的动作突然跌倒,他扯着嗓子恐惧叫喊。

“开什么玩笑!!不……不可能!怎么可能!疯了吗!”尖叫过后,他又突然想到她打不动的身体,能窥知他秘密的能力,又变得歇斯底里,“我要报警!我要报警!你这种违背人伦天理的东西怎么可以活在世上!你偷看我的**!你有这种能力你一定会作恶的!你会毁了所有人!你怎么可能是无辜的!!”

路湃无动于衷。

“你想多了,我对陌生人的人生毫无兴趣,作恶也是需要时间和成本的,我没那么闲。哦对,你当然可以报警,正好警方的审讯室里最喜欢「怀疑」你这种劣迹斑斑,还快要失明的人,所看到的一切呢。”

“……你胡说!我没瞎!我不会瞎的!!”

“你现在不瞎,得等到一无所有的时候。”

路湃露出胜利者无情的奚落,用死神的口吻为恶人送行。

“……变种人!!别太猖狂了!你以为你有变异过的身体就了不起了??我们人类绝对不会放过你这种怪物!你今天来羞辱我不要紧,将来早晚有人会送你下地狱!”

对方疯狂叫着,面对路湃的冷眼,像一只被围困的濒死动物。

路湃只是拉起章峥回身。

“是,那就地狱里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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