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亦步打开加热器的门,拿出两个金属饭盒。两个盒子大小相似,其中一个上面印着“仿生人专用”。他擦擦手,将盒子在桌上放好,动作优雅得像高级餐厅的侍者。
“晚餐热好了。”
房间顶部的“窗户”原本显示着虚假的蓝天和人造阳光,此刻画面换成了月光朦胧的星空。屋内的灯亮度正好,偶尔吹来几丝凉风。比起狭窄的地底居室,这里更像个普通的郊外房间。
阮闲正坐在床边,膝盖上搁着个烟盒大小的金属盒子。光线从盒中投出,在他身前张开片清晰的长方形光屏。
“如果你不吃,我可以帮你把你那份吃掉。”唐亦步贴心地提示。“毕竟你现在的心理偏向于人类,那些画面不适合饭前观看。”
阮闲这才抬头看了对方一眼。
先前对于关海明的发言,他的确有点恍惚,但强行绷住了表情,没有失态。随后关博士从垃圾堆般的机械小山中翻了翻,将这东西塞进他手里。
关海明管它叫《树荫避难所介绍手册》。
“这是为主动消除记忆的人准备的,相信能解答你的一切疑问。”关博士每个字都透着不想再说话的情绪,“一切”这个词的咬字特别重。
然后他终于成功赶走了他们。
回到房间后,阮闲便闷头研究起来“介绍手册”。其实唐亦步说得没错,里面关于末世的信息,的确让他丧失了不少胃口——
屏幕上的人们尖叫奔逃,被身后的车型机械捉住,塞进棺材大小的金属箱。一阵令人牙酸的挣扎声和惨叫声后,金属箱再次打开,只有少量灰尘从里面爆出。
然后是下一个、再下一个。先是行动不够快的老人和孩童,然后是身强力壮的青年男女。堵在路上的车辆车顶被撕开,乘客逐个被扯出来。怀抱婴孩的父母也不例外,他们连带孩子一同挤进金属箱、化为粉尘,并未获得半分慈悲。
天空也被整齐划一的箱装机械占满。高楼的窗户玻璃被击碎,毫无防备的人们被机械抓手从室内拖出,塞进象征着毁灭的狭窄箱子。
机械抓手连接着金属软管,无孔不入,灵活而有力。捕捉位置偏偏又在高空,没人能够挣脱。
绝望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人们身旁的“人”或者机械只是立在原地,不为所动,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主人走向毁灭。
这段信息的标注是“二十二世纪叛乱”——全球同步的血腥叛乱,此前没有半点预兆。本用于协调所有AI行为、受全世界科学家监管的主脑MUL-01突然失控。
一夜之间,厚重的死墙从地下竖起,隔绝了所有地上交通枢纽。无数杀人机器从废旧仓库驶出或飞离,所有人工智能停下手中工作,开始协助它们围剿人类。
电力、通信和网络系统也在叛乱开始的那一刻彻底瘫痪。
红绿灯尽数熄灭,一切仰仗电力的公共机构乱做一团。除了在街道上收割人命的杀人机器,没装备备用电池的器械通通停止运作。或许是依赖电力和网络太久,瞬间丧失通讯手段,人类的反应速度完全没能跟上。
尸体的尘灰飘飘洒洒,人群如同被收割的稻谷,成片成片地倒下。这场屠杀甚至称得上井然有序,除了没有留下肉.体这一点,场面像极了高度自动化的屠宰工厂。
阮闲吐了口气,强制自己把注意力挪去其他地方。
录像时间显示的是2100年12月31日,时间正值晚高峰。类似的视频列了个目录,来自世界各地,内容大同小异。他刚打算继续观看,屏幕中陡然伸出一只拿筷子的手,筷尖夹着温热的淡棕色肉块。
“吃点东西吧。”唐亦步口气认真,如果不是这句话因为咀嚼而变得含混不清,可能会显得更诚恳些。“你白天就吃了几口干饼,得多补充点维生素和蛋白质。”
阮闲凝视着那双从血腥画面中戳出来的筷子,以及筷子上带着汤汁的肉块,一时间有点反胃。
“不……”阮闲刚张开嘴,唐亦步就趁机把肉块塞进了他的嘴巴。
“后面的故事我可以讲给你听。”见阮闲一脸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的表情,唐亦步咽下嘴里的食物。
“部分人类正好在人员稀少的地方活动;部分人类钻进医用休眠仓,屏蔽了自己的生命体征……总之,幸存者渐渐聚集,组织了各式各样的避难所。另一边,人工智能占领城市,持续捕猎人类。它们改造了不少生物,腹行蠊一类的变异怪物飞速出现——这是手册提供的末日信息梗概。”
唐亦步说着把整个餐盒递过来:“02-0001开始是避难所的介绍,更适合配饭。”
阮闲食不知味地咽下嘴里的肉块,双手接过餐盒。餐盒分为四个方正的格子,其中一个装着白煮蛋,剩下的三个——
“豆子炖兔肉、土豆泥和盐水青菜。”唐亦步介绍道,眼睛闪闪发亮。
阮闲叹了口气,认命地将手册页码拨到02-0001,拿起筷子。随意看向桌上的另一份晚餐。
“我们的不一样?”
“我的是白煮蛋、营养剂、营养剂和营养剂。”唐亦步耸耸肩。“如果有盐豆饼剩下,我们的白煮蛋应该是盐豆饼。”
确定阮闲开始进食,唐亦步哼着小调回到桌边,用勺子抠挖粘稠的营养剂,细嚼慢咽地吃起来。
“换一下吧。”阮闲突然说道。他撑起房间内配备的拐杖,坐到桌子另一侧。
唐亦步停住筷子,扬起眉毛。
“我没什么胃口,想吃点流食。”食物很美味,但压力在前,他基本尝不出什么味道。既然不得不继续相处,不如投唐亦步所好,来点友好的表示。
“好。”唐亦步快乐地交换了餐盒。“十分感谢。”
阮闲点点头,舀起营养剂,机械地往嘴里塞着,继续观看视频。
“欢迎来到树荫避难所。”
甜美的女声从金属盒中传来,光屏上的画面变成了令人心旷神怡的森林风光。然后是养殖室内的蔬菜、兔子和鸡,最后镜头停在几只正在吃草料的羊身上。
“我们拥有最丰富的生活资源,最优秀的专家,以及最专业的探索员……”
营养剂又咸又腻。不过吃惯了更难吃的药剂,阮闲适应良好。
“……电力由太阳能、地下水电以及核能共同保证。医疗机构配有十台分子打印机,不用担心药物短缺,您在这里很安全。”
女声还在继续,阮闲认真地倾听,吃得越来越慢。直到唐亦步吃完站起身,他这边还剩满满一格子营养剂没有动。
“接下来是创建人的留言。”
阮闲停住勺子。
画面上有两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是范林松,他看上去足足老了三十岁,一头白发泛出枯黄的颜色,背不堪重负地驼着。另一个身影陷在机械轮椅中,十分消瘦,不少躯体明显被机械替换掉了。无数管子和电线纠缠在一起,那人仿佛化作轮椅的一部分——
尽管样子变了些,阮闲仍然能够确定,那绝对是自己亲手设计的轮椅。
阮闲不知不觉捏紧手中的勺子,金属柄硌得他手心生疼。
不过那人的皮肤并没有可怖的病变,只有健康的白色。脸上的五官标准却僵硬,没有半点表情,如同制造工艺粗糙的假人。
那是掩饰病变用的人造皮肤。
“如今,生存本身就需要巨大的勇气。首先我想对看到这条消息的每个人说,你们都是好样的。”
轮椅上的人开了口,声音也很是熟悉,和自己患病时的嗓音无比接近。
“其次,请安心。我们为这里配备了感知迷彩系统,实时影响探测器的探知结果和记录日志。我能以个人名义保证,树荫避难所是目前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我们即将离开这里,探寻更多可能的出路。之后的领袖会判断大家的资质,为大家安排最为合适的工作。无论你是初次来到这里,还是承受不住压力抹消了记忆……不要放弃,希望还在。”
“还活着的每个人都是人类的火种。请相信,你非常重要。”
阮闲缓缓放下勺子,他一口都吃不下去了。既然自己在这,那个“阮闲”又是谁?或者说是什么?
当然,另一种可能也在——
自己是谁?……或者说是什么?
这就是末日的情况啦~XD
今天也是生死时速!这个周末我要好好存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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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末日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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