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蜿蜒的洞穴里,强光束如太阳一样将黑压压的洞穴照亮,苍白的光在墙壁上拖出一长排黑影,如同鬼魅一样缓缓移动。
方顾和岑厉走在队伍前头,汪臧的天宫地图让他们在祭祀台周围找到了一条向下的通道。
这里俨然是一条人工开凿的甬道,厚青砖从脚底一路铺上梁顶,高悬额上的壁顶用朱笔勾画出繁杂华丽的壁画,两边灌满鱼油的青铜灯长燃不熄。
“这里不会是某个劳什子皇帝的坟吧?”方顾凑近岑厉,悄声问,眼睛还在不停扫着周围。
“不是。”岑厉很肯定。
在华夏的历史中,涸泽沙漠一直属于“不毛之地”,没有哪个皇帝会跋山涉海不远万里把自己的陵寝建在这里。
而尹挞俪人崇尚天葬,这里更不会是尹挞俪族首领的安息地。
方顾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他那双狭长的黑眸里染上了青石砖上壁画的华彩,这些栩栩如生的人物仿佛在述说着几千年前的荣光。
又有谁能想到在人人畏惧的“死亡耳坠”之下,竟然真的有一群女仙,在长埋了万万个日夜之后,依然引得人追逐。
方顾的胳膊贴着岑厉的手肘轻轻碰了碰,他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问:“你真能找到黄泉之眼?”
其实方顾更想问,黄泉之眼真的存在吗?
之前就听岑厉说过,黄泉之眼其实是一个控制着整个涸泽沙漠地下暗河的水利枢纽。
而根据监测站采集到的勘探数据来看,涸泽沙漠的地下暗河纵横东南西北十数条,是全世界所有沙漠中拥有最多分支,储水量最大的一个。
即使是现在,要想在同等规模的沙漠下修建一个类似的工程也是难上加难,更别说是几千年的古人了。
所以方顾怀疑会不会这个所谓的“黄泉之眼”其实是一个幌子,这处“天宫”里或许埋着的另有其物?
“我……”岑厉偏头靠向方顾,轻柔的声音却被突然响起的急促警报声淹没。
“首领!有发现!”
被方顾误以为哑巴的迷彩军团第一次发出震天的惊吼。
尖利的警报在狭窄的甬道中炸开,本就逼仄的空气顿时染上更加浓重的窒息。
一个带着钢盔的迷彩兵端着金属探测器在青石砖墙脚下扫来扫去,探测器顶端的透光膜不断闪烁红光。
镶着黑曜石的拐杖拨开人群,汪臧杵着两条裹了银皮的腿匆匆赶来。
他叫退那个惊炸的兵,右手微抬,背后乌鸦一片的兵散开,让出一条通路,走出一个带着青铜面具的人。
青铜面具上只有朦胧的面孔凸起,没有口鼻的形状。
两条简陋的粗线条用特殊的黑色颜料从颧骨蜿蜒至下巴,最后线条勾折,跳到眼眶的位置,露出一双浑浊的黄色眼睛。
那双眼睛正如面具上扭曲的黑鱼,显出一派灰败衰亡的气息。
方顾眸光闪了闪,落到青铜面具上的视线越发凝重。
面前这个人好似凭空出现一般,在之前的半个钟头里方顾居然毫无察觉。
心又往下沉了沉,抬起的眼眸无意间与岑厉对上,方顾在那双蓝瞳里看到了同他一样的惊诧。
面具人佝偻着身体,如一根行将就木的枯柴,缓慢地走过来,破旧的腰带上挂着一只不会响的青铜铃。
他走到汪臧身边,汪臧并未说话,只用那根镶着黑曜石的木杖指了指墙角。
面具人便又开始移动,支在破布里的两条腿颤巍巍的,那蹒跚的模样仿佛是瘫软的泥长出了人形,看着诡异又惊悚。
面具人攀着青石砖墙滑到地面,他几乎是匍匐在地上,皱巴巴的手从那身麻布长衫里掏出了一个木盒。
镶着青铜丝的四只角粘着黑漆腐烂后的锈渣,木盖子上褪色的花纹还剩残红。
面具人打开锁扣,干瘪枯瘦的手伸进去,从盒子里捞出了几条膘肥肉厚的黑色肉虫。
“那是阴蟞虫。”淡淡的冷梅香撩过方顾耳廓。
方顾眸子微转,瞥见了半张斧凿刀刻的俊脸。
岑厉挨得极近,在探射灯的强光下他能清楚地看到方顾脸上的小绒毛。
“阴鳖虫是尹挞俪族的神宠,据说他们的巫师可以通过阴鳖虫与鬼神沟通。”
冷凌凌的声音携带着湿热的气浪一股脑地扑进方顾耳朵里,将他的半边耳朵都烧红了一圈。
方顾镇定自若地将脑袋偏过半寸,耳廓堪堪擦过一瓣冰凉的柔软。
岑厉惊了一下,抿着唇退后一步,迤逦的红晕从脖子烧到耳根。
“那玩意儿也是神宠?”
他听见方顾不客气的质疑。
“方队长少见多怪。”没有起伏的机械音明目张胆地发出嘲笑。
方顾视线挪过去,两只波光粼粼的银色眼珠正盯着他,无声嘲讽。
方顾哼笑一声:“我自然比不上汪首领博学,毕竟人脑子怎么能和电机芯片比呢。”
半包金属的喉咙溢出一声含糊的气音,那双银色眼珠骨碌碌转了一圈,无机质的视线落到青石砖墙下的黑色肉虫上。
金刚钻一样的螺旋针尾将砖缝里松散的土刺穿,阴鳖虫细沙大小的口器里喷射出黑丝,将它钻开的孔洞覆盖,而后整个钻了进去。 面具人又从那只木盒里挑出几只墨绿色的甲虫。
他将甲虫放到地上,干瘪的手指捻起洞口的黑丝穿过甲虫头部带孔的细钳。
然后又解下腰上挂着的青铜铃,铃舌是极其特殊的分叉状,细细的尖锥刺破皮肉,黑血从干瘪的手指滴下,落到甲虫的两瓣壳上。 墨绿色的细小绒毛瞬间将血液吸食,壳背上螺旋的纹路发出惑惑绿光。
面具人举着青铜铃摇晃,空灵的铃音如同索人命的铁链在逼仄的甬道内响起回音。
从铃响的刹那,甲虫也开始移动。
它们从砖墙底往上爬,拖着染血的黑丝在光滑的墙壁上走出一片濡湿的阴影。
是一条鱼。
鱼形显现的瞬间,面具人跪地叩拜。
嘶哑的声音如破风箱一样从喉咙里扯出,方顾分辨了许久 ,才确定他喊的是“龙王”。
再看青砖墙上的湿迹,其轮廓模样果然和之前祭台上立着的那尊巨鱼化石一样,只不过是一个大一个小罢了。
不,还是有区别。
方顾轻嘶了一声,探究的目光落到鱼眼睛上。
那是一个奇怪的形状,像镰刀又像弯月。
“安捷,就是这里了吗?”冷冰冰的机械音从黑面具后吐出来。
汪臧的两只银色眼珠如镭射的灯照在青砖下仍旧不停叩拜的佝偻人影上。
安捷叩首的动作一顿,他微微转过脖子,面孔被披散的长发遮掩,只露出下巴上的一点青铜颜色。
藏在糟污黑发里的浑浊眼睛如残豹一样盯着黑面具,含糊的声音从喉咙口泻出:“大人,到了。”
黑木杖重重撴在地上,发出浑厚的声响。
无机质的冰冷视线转到岑厉身上,汪臧黑面具下的颧骨高隆,厚唇拉开一条长弧。
“教授,该你了。”
阴恻恻的机械音如一根紧绷的弦,将窒息的空气染上一重厚厚的阴冷。
岑厉站着没动,探射灯的强光打在他脸上,将那双幽深的蓝眸点亮,澄澈的蓝把他周身的冷冽都衬出了一股虚假的无辜。
汪臧偏了偏脖子,机械齿轮的卡扣磨合出轻微的嗡响。
他盯着那双蓝眼睛:“你当真以为我需要你们带路吗?”
显然不需要嘛。方顾撇撇嘴在心里接话,眼神若有若无地瞟着一旁青砖墙下软泥一样的人。
岑厉唇上漾开一抹淡笑,语气不急不缓:“看样子是不需要的,那为什……”
“别装糊涂!”平仄的声音硬是甩出了恼怒。
汪臧杵着拐杖走近,不再装腔作势的眼珠里透出凶光。
“鱼佩。”他只说了两个字。
岑厉淡淡点头,蓝眼睛里露出恰如其分的疑惑:“鱼佩的确在我这里,不过你怎么确定它能打开这面墙?”
“双影衔环溯古今,一吞一吐定浮沉。”喑哑的调子踩着节奏从墙角传来。
三声清铃一响,风止水声起。
所有人都听见了青砖墙内澎湃的巨水咆哮。
裹着黑布条的手伸出,汪臧指了指墙上血红的月牙凹痕:“请吧,教授。”
两半青玉鱼佩合二为一,在嵌入凹槽的瞬间,甲虫鞘翅炸开,细钳上勾着的黑丝如弦紧绷。
一下秒,整面青砖墙都开始震动。
厚厚的灰从头顶扑朔掉下,在探射灯的强光束下显露出原型。
碎屑大小的颗粒清晰可见,飘浮在空气里如同下了一场灰雪。
突如其来的动静引得人群一阵骚动。
方顾拉着岑厉退开半米,就在他思考要不要往回跑的时候,震动声停止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那扇青砖墙上。
原本严丝合缝的青砖墙从鱼眼处裂开一条细缝,濡湿的鱼形阴影透出更深的痕迹。
方顾耳朵微动,他听见了墙缝里透出的“咔哒”声。
嵌入墙体的青铜轴轮开始缓缓转动,带动锁链将石墙从开裂的细缝中拽动。
甲虫鱼贯涌入缝隙,缝隙里渗出的锈水顺着墙沿滴落,混着灰尘在地面砸出斑驳痕迹。
青石砖墙发出沉重的“吱呀”长鸣,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如羽毛一样匀速拉开。
咸湿的水汽似狂浪扑来,石墙夹层里交错的铜制连杆还在惯性中微微震颤,可方顾却早已听不见这声音。
巨大的水流声发出吞没天地的气势,水汽将所有孔洞堵上,人在其中,犹如置身湍流。
方顾稳了稳心神,视线放平,在他的正前方,石墙大开,一个巨大的龙门闸重现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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