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刻还在为自己侥幸活下来而庆幸，下一刻就发现了身在异世的荒谬事实，褚晔一时间只觉得大脑内嗡鸣不已，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就这么又昏了过去。
兰小陌本想趁机溜出去，结果对面那人突然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后背的伤口隐隐有血迹渗出来，显然刚才那番激烈的动作把才要结痂的伤口给撕裂了，他悄悄往出走的步子就有些迈不动了。
若是放着不管的话，肯定会被闻着血腥气找来的野兽给吃掉的。
这样想着，兰小陌就犹犹豫豫地往褚晔的方向挪了挪，蹭到一个还算安全的距离后，先是拾了一根干草戳了戳褚晔的手，见他没有反应，这才上前使力把人拖到了干草堆上去。
昏迷的身躯格外沉重，兰小陌气喘吁吁地直起身子，抹了抹额上的细汗，觉着眼前有些发黑。
待喘过一口气，他先用干草搓了一条草绳，把褚晔的双腿自脚踝处捆了起来。
方才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的经历还是令他心有余悸，这草绳虽然不怎么结实，关键时刻好歹能把人绊上一绊，也好叫他趁机逃跑。
忙完这一切，兰小陌捡起了地上的竹筒。在地上搁了这么久已经凉透，可惜了，他一路揣在怀里带上来，原本还有一点点温热的。
兰小陌忍不住瞪了昏迷中的人一眼，然后便捏开褚晔的牙关开始一点一点往里灌米汤。
这件事他连着做了三天了，动作十分熟练，一边灌一边忍不住轻声嘟囔道：“我救了你哦，待会儿醒来你可不能再伤害我了，知道吗？不然明天我再不给你带吃的了。”
胃里一阵阵发紧，兰小陌努力忽视着萦绕在鼻间的米香味，安慰自己再忍忍就好了，等过几天这人的伤好些了，就不用再省下口粮带上山了。
怀里的大脑袋突然咂了咂嘴，兰小陌一激灵，连忙把放在手边的石块攥在手里，紧张地盯着褚晔，等了一会儿，见他的双眼仍然紧紧闭着，没有醒来的迹象，这才松了口气。
剩下几口喂完，兰小陌钻出洞口把树枝遮盖好，往南边的小坡走去，边走边用长树枝打着身前及膝长的草，免得突然有蛇窜出来。
坡上有一小片苎麻。苎麻的根部可以止血，山林里到处都是，他们乡下人哪里磕破了就会挖些苎麻回来，把根部捣碎了敷在伤口上。
山里水气大，半上午的泥土还比较湿润，稍稍使力苎麻就被连根拔起了，兰小陌一连拔了十来株，在地上把根须上的泥块磕掉后拢成一把提在手里。
附近有一条不算宽的河，深山里的河水清澈见底，这会儿被太阳晒了一上午，已不像早上那会儿刺骨了。
兰小陌清早爬了一个时辰的山，即使吃了些野果子，还是觉得口中干渴。他蹲在河边喝了点水，然后便拿起一株苎麻浸到水里仔细清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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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晔做了一个梦，梦中的自己仿若置身古代，走马灯似地经历了一个名叫褚叶的青年的一生。
在梦里，他少时与家人离散，四处流浪，后来被一个门派收养，成为了宗主的大弟子。宗主病重离世后，褚叶本应继任宗主之位，却遭到了同门师弟的陷害，众叛亲离，最后挨了八十八刑鞭，被封住经脉后逐出了师门。
离开门派后，他心灰意冷之下，打算到深山老林里独自隐居，了此残生，却不想黑心师弟夺走了一切还不够，竟然还暗地里派出杀手，打算斩草除根。
褚叶鞭伤未愈，又失去了内力，根本无还手之力，依托着地形复杂的密林，设下陷阱这才除掉了杀手。
只是雪上加霜的身体却经不住这么折腾。
褚晔看到自己在梦里的身体先是吃力地清理了搏斗的痕迹，然后摇摇摆摆地拖着步子在密林里穿行了一段，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最后终于力竭滚下了山坡，就这么一命呜呼了。
仿若看了一出狗血武侠剧，末世之前电视上烂大街的剧情。
褚晔联系了一下自己的处境，再合理推测一下，梦中的悲催青年八成就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了，毕竟长着幅一模一样的五官。
只不过不知道是他俩互穿了，还是褚叶死了，自己借尸还魂了。他是比较倾向第二种，毕竟在末世的自己可是被手雷给炸上天的，落地再被那些变异者们啃食一遭，怎么想也指定是尸骨无存了。
突然，一阵巨苦的味道在嘴里炸开。
“唔！”一把抓住身边人的手臂，褚晔苦着脸支起身子道，“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兰小陌惊喘一声，急忙甩开褚晔的手，拿起石块退到安全距离呈防御状，见褚晔支着肘吐了好几下，五官都皱到了一起，一副被苦到不行的模样，他略微有些心虚地嗫嚅着解释道：“敷剩下的草药，我……我见扔了可惜……就给你吃了。”
他想着反正是草药，吃进去应该也能有点用，便把捣碎没用完的苎麻根塞进了褚晔的嘴里，哪里想得到这人会直接被苦醒过来。
迟疑了一下，兰小陌把腰间的竹筒解下来，放在地上滚了过去，“竹筒里有水，要不你喝点吧……”见对面的人看也不看，只是伸手在地上摸索，便又开口道，“右边一点……对，就是那个。”
褚晔打开竹筒的盖子就迫不及待地灌了几口水，口中的苦味总算是被冲淡了一点。
放下竹筒，他转向兰小陌所在的方向，露出个自以为和善的表情，然后便温声道：“是你救了我吧？多谢了，那个……之前是我鲁莽了。”
褚晔不知道自己脸上又是血又是泥的看起来有多不像个善类，兰小陌背靠着岩壁丝毫不敢放松警惕，他还记得这人之前把他按在地上乱摸的事，一时没敢吱声，打定主意只要褚晔敢乱动就一石头把他敲晕。
“事情是这样的。我，咳咳，在下褚晔，因遭奸人陷害，不得已背井离乡，行到此处不慎遭到偷袭，坠落山崖，幸得小公子所救这才拾回一条命。”褚晔回想着为数不多看过的古装剧的台词，努力组织着符合这个时空的用辞，简略解释了下自己受伤的原委，随后道，“方才鲁莽出手，是因为在下醒来后发现自己双目失明，分辨不出来人是谁，情急之下这才冒犯了小公子，还请原谅。”
原来他看不见啊。
头一遭被称作小公子，兰小陌苍白的小脸上浮出一丝红意，他见褚晔此时举止斯文有礼，说话也文绉绉的，和方才判若两人，不像是坏人，心下便先信了三分，又得知他双目失明了，便又释然了许多。
在兰小陌看来，双目失明是很严重的大病了，他有些紧张地喃喃着“你看不见了，那……那该怎么办啊。”这山林子里太远了，镇上的大夫不会过来的。
褚晔听他声音清澈干净，加之身形也十分瘦小，推测对方应该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正是心地纯洁的年纪，自己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不仅同情自己的遭遇，甚至开始替自己担心起来，完全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
幸而自己不是什么恶人，不然这小少年估计被人卖了还在帮对方数钱。
褚晔忍不住笑了笑，安抚道：“我的伤不碍事，养几天就好了，就是不知这附近可有人家？”
兰小陌摇摇头，想起褚晔看不见，便又低声说道：“这里是深山，我住的村子就是最近的一个了，也是要走上一个多时辰的。”
褚晔一听便放弃了找人家借宿的想法，一个多时辰的山路，以他这副身体是走不下去的。不过既然是这么荒僻的地方，这孩子一个人到这儿来做什么？
褚晔这么想着便问了出来。
“深山里山货会多一些。”
“山货？”褚晔疑惑道。
“嗯。”兰小陌抿了抿唇，低声解释道，“我们村子大，外山的东西采的人多，不够采。往深里走能采多一点，可以多卖点钱。”这个山洞就是他以前采山货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
自己的救命恩人原来是个采蘑菇的小少年啊。
褚晔料想他生计艰难，心生怜惜。他突然回想起自己梦中的经历，伸手往腰间试探性地一摸，果然在腰带里摸到几粒硬硬的东西。
他取出来朝着少年声音的方向递过去，说道：“小公子，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在下身无长物，只有这几粒碎银，还请你不要嫌弃。”
“不……不……”兰小陌的视线接触到那几粒碎银的瞬间便连忙收了回来，他背抵着岩壁，一边躲着褚晔拿着银钱的手，一边笨拙地推辞着，“我……我不要钱，药草都是山里的，不花钱，我不能拿你的钱。”
“可是我还吃了你家的粮食。”
兰小陌垂着眼，低低道：“只是稀粥最上面的米汤而已……”
褚晔不喜欢推推拉拉的，见他不收，便不再多劝，转而道：“既如此，那劳烦小公子用这些钱帮在下买些金疮药和纱布，再带两身换洗衣物吧。”
这具身体受伤颇重，不过抬了会儿胳膊就直冒虚汗，衣裳潮乎乎的黏在身上实在是难受的紧，而且仅靠采草药来养伤也不现实。
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先把命保下来，等养好了伤再报答救命之恩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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