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杰西明寒假在艾阿娅家时发生的事。
那天艾阿娅在书房读书,杰西明一个人待在花园里欣赏花园里的花朵,听到有人走来的声音,杰西明没有在意,因为她已经通过脚步声听出了来人是谁。
“在这里待着还习惯吗,杰西明?”克里斯托问道。
“习惯啊,”杰西明说,“艾阿娅书房里有很多书,周围的风景也很好。”
“哦?我倒知道有个地方风景更好。”克里斯托边说着,边拿出了一面镜子。
杰西明低头打量着这面镜子,它看起来与普通的镜子没什么不同,顶多就是边框比起寻常的镜子更精致了些,不过她同时也明白,如果这真是一面普通的镜子,克里斯托不可能拿过来给她看的。
“这是什么?”杰西明问道。
克里斯托说:“如你所见,这是一面镜子,与别的镜子不同的是这面镜子会带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哦?”杰西明产生了一些兴趣,“这面镜子可以用作交通工具?”
克里斯托摇了摇头:“这倒是做不到,可是它会将你潜意识想看的风景带到你面前来。”
“潜意识想看的风景?”杰西明说,“那真的会是比这更美的风景吗?人的想象力有限,通常只能顾及那么几处,通过人的想象力变出的风景未必比真正的风景要美。”
克里斯托笑着说:“放心,镜子会将你的想象力补充完整的,要进去看一下吗?”
杰西明说:“我得先告知一声艾阿娅,免得她一会从书房出来找不到我。”
两人去了书房,艾阿娅拿着克里斯托的镜子端详了两眼:“我记得它曾经被打碎了,你又修好了?”
克里斯托点了点头:“找了几个工匠。”
艾阿娅不感兴趣:“既然如此,杰西明,你去看看吧,没准你会感到很有意思。”
克里斯托笑眯眯道:“我跟你一同去。”
杰西明拿起镜子问道:“我该如何使用它?”
克里斯托说:“你只需要拿着镜子静静地看着就好了。”
杰西明拿着镜子看了一阵,突然,周围的环境发生了变化,杰西明放下镜子,打量四周。
“原来你潜意识里想看到的是这样的风景啊 杰西明。怎么样,感觉还不错吧?”克里斯托问道。
杰西明怔怔地看着四周,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周围是她以为此生再也无法得见的中式园林,猛然被抛入到这样的环境中,杰西明有了一种她已经穿越回去的错觉。
克里斯托的声音强制性地打断了杰西明的错觉,她一边欣赏四周的风景一边说:“很古怪,也很美。”
是啊,古怪。
杰西明没有穿越回去,她再也不再是年昭融了,这个世界没有中式园林,除了杰西明,不会有人觉得眼前的风景亲切,只会觉得古怪。
杰西明轻声附和道:“是啊,真美。”
克里斯托转头看向另一边,惊喜地对着杰西明说:“杰西明,你看那边还有湖。”
湖?
杰西明跟着克里斯托走了过去。
湖边有一艘小木船,克里斯托坐上了小木船,见杰西明没有动,便笑问道:“不上去试试吗?”
杰西明坐上了小船,说:“我只是疑惑……一切怎么看起来是那么地真实,这湖水,明明是虚假的,它的触感竟也是那么地真实。”
克里斯托笑道:“如果这面镜子连看起来真实都做不到,我也不会把它拿来给你,本来就是博人一笑的东西。”
克里斯托和杰西明开始划桨,划着划着,杰西明开口道:“克里斯托,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诗?‘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什么?”
杰西明解释道:“西子是一位有名的美女,这句诗的意思是西湖如同名叫西子的美女一样,淡妆浓妆都很好看。”
克里斯托问:“‘西湖’是这片湖的名字吗?湖水要怎么才能化妆?”
杰西明说:“不是,只是突然间想起这句诗,这句诗的前一句是‘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作者写淡妆浓抹总相宜,指的是西湖不管晴天雨天都很好看。”
克里斯托明白了:“我们面前的这片湖也是淡妆浓抹总相宜。”
来到这个世界后杰西明就不再引用中文的诗歌,这是第一次。杰西明知道克里斯托无法懂得她的感情,可是或许是四周的景色太亲切,杰西明忍不住开始盼望此时此刻身边的人可以懂得。
“风景转变了。”克里斯托说。
杰西明有些紧张:“为什么突然开始转变了?”
克里斯托抬眼看着她,露出笑容:“难道不是因为你此时此刻最想见到的不是这片风景吗?”
杰西明想反驳,自己完全舍不得眼前的风景,可是重组之后的景色让她反驳的话语在未出口时就消散了。
克里斯托打量四周:“感觉不如刚才的风景美……不过四周的建筑很是新奇,我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杰西明,你喜欢这种高耸的楼层?”
杰西明没有回答,她说不出一句话。
眼前的景色她很熟悉,或许太熟悉了,那是自己从小到大生活着的小区的景色。
克里斯托不见回答,但看着杰西明震惊的神色,她笑了笑:“看来你果然很喜欢。”
不,不是很喜欢。或者说“喜欢”二字不足以概括杰西明此刻的心情。
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克里斯托说:“我们四处走走吧。”
杰西明拉住了她。
克里斯托转过身来:“怎么了吗?”
杰西明不好解释,但唯独这个地方她不想让克里斯托踏足。
“克里斯托,我们离开吧?”杰西明说。
“离开?”克里斯托一愣,看着杰西明的神色,她好像察觉到了什么,“还是我先离开吧,你留在这里再看看。”
说完,克里斯托离开了,留下杰西明在这过去的小区里。
杰西明顾不上想克里斯托此刻在想什么,她只是在周围无人时毫不犹豫地踏上了回家的路途,跑到了家门口才停下。
不等她搜寻钥匙开门,四周的环境又变了,杰西明回到了过去的家中。
杰西明闭上眼睛。
好残忍。
让她回到这里真的好残忍。
这里的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的真实,可它偏偏是虚幻的。
杰西明多么想沉溺下去,可是事实不由得她沉溺。
罢了,罢了。
可是……要是能见父母一面该有多好啊。
幻想破碎,杰西明回到了现实中。
克里斯托担忧地看着她,杰西明强打精神,与克里斯托告别。
回去后的克里斯托思忖:“杰西明那时对四周的建筑反应这么大,到底是为什么?莫非……那里是她的家乡?可是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世上有那样的地方,而且这与杰西明资料上的家乡不符。”
克里斯托想要调查,可是片刻后又放下了电话,露出了悲伤的笑容:“罢了,每个人都有秘密。克里斯托,你知不知道又怎么样?难道你还真能堕落到用家人威胁杰西明的地步?”
回去后杰西明看到了静坐着的艾阿娅。
“玩得开心吗,杰西明?”艾阿娅问。
杰西明摇了摇头:“一开始很开心,可是后来镜子里的风景变成了我家乡的样子。”
艾阿娅叹了口气:“有些时候就会发生这样的情况,我记得杰西明的家乡是在——”
杰西明打断了艾阿娅的话:“不,资料上都是假的,我的家乡不在那儿,事实上也不在这个世界的任何地方,艾阿娅,我其实是异世界的穿越者。”
这是杰西明第一次对人说出这个秘密。
艾阿娅怔了怔:“异世界的穿越者?”
杰西明说:“没错,我来自于与这里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带着记忆转世投胎。”
杰西明看着艾阿娅,艾阿娅似乎进行了激烈的内心挣扎,最终接受了这一切:“杰西明,另一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杰西明说:“另一个世界有许许多多的国家,而生育我的那个国家有很悠久的历史,同时……”
她尽力地向艾阿娅描述另一个世界。
艾阿娅听着,听着,眼睛越来越亮,最后在杰西明停下来后感慨道:“真神奇,另一个世界你们居住的大地竟然是圆的,我还从来没有听人说过类似的说法。”
杰西明说:“是啊,自从我来到这里后所有人都说大地是平的,世界的尽头是无尽之海,具体究竟怎样呢?没有人知道。”
艾阿娅说:“我想我们同样生活在一颗星球上。”
杰西明说:“大概。”
艾阿娅说:“可惜没有人能够穿越无尽之海,也就没有人能像你说的麦哲伦一样验证这里是平是圆。”
杰西明说:“是啊,有些可惜,或许你们可以通过发明航天工具验证这件事。”
艾阿娅又一次感慨道:“真神奇,杰西明,突然从你所处的这个世界来到我们这个世界,你一定过得很不容易吧?”
杰西明说:“这倒没有,我是胎穿,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我还是个小婴儿,有人照顾的。”
虽然他们照顾我是别有目的,杰西明在心里想。
艾阿娅摇了摇头:“我指的不是□□上的痛苦,而是心灵上的。我听了你讲述的那个世界的事后很向往那个世界,那个世界听起来是那么地美好,而你偏偏莫名其妙地从你所处的那个世界来到了我们的世界,落差感一定很大。”
杰西明有些不自在:“那倒没有,那个世界也不是全然美好。”
虽然我确实想念它。
艾阿娅说:“可是它比我们这个世界美好啊……你见识过你所处的世界的科技水平,我不知道你怎样还能忍受这个世界的。”
杰西明说:“这也没办法啊,其实我那个世界有很多穿越小说,很多人喜欢说自己要是穿越了的话要如何如何,可惜我穿越前只是一枚平凡的女高中生,知识面有限,没办法提升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
艾阿娅又问:“你是因为那个世界,才想要改造这个世界的吗?”
杰西明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我还是更向往,那个人人平等、讲究法制与公平的现代社会……”
艾阿娅说:“杰西明,我也很向往这样的社会,虽然我没有亲眼目睹过,但我好高兴,好高兴真有这样的社会,感谢你告诉我。”
杰西明说:“但是那个社会也不是凭空生成的,是经历了先辈们继往开来的流血牺牲和斗争的。”
艾阿娅说:“所以,我们愿做这样的人。”
两人相视一笑,杰西明握住了艾阿娅的手。
杰西明从来没有跟人说过自己穿越的秘密,今天她将一切告知给艾阿娅,却发现是那么地轻松。
不过这也很正常,从一开始,艾阿娅就是杰西明的志同道合者。
“艾阿娅,你能乐意分享我的这份记忆,也令我很高兴,我以前不认为这份回忆无人理解有什么关系,可今天我有了理解者了,才突然意识到,原来有人理解我会令我感到那么欣慰。”杰西明说。
杰西明的目光太炙热,艾阿娅忍不住移过目光,抬头看天:“是吗?能够帮到你,我也很高兴,杰西明。”
两人再没有说些什么,只是抬头望着同一片星空。
“杰西明,你说从你的家乡抬头看天,可以看见北斗七星,那这里你可以看见同样的星星吗?”艾阿娅说。
“傻瓜,”杰西明笑道,“当然看不见。”
过去的岁月中,她已经抬头看了无数次星空,还跟人借了天文望远镜,可一切只是证实了,这是一片与地球截然不同的星域。
很多年后艾阿娅回忆起这天,都会向上天祈祷,希望杰西明并不是真的去世,她的灵魂已经穿越回那个她心心念念的故乡。
艾阿娅想:“杰西明,我会期望将自己的家乡建设成比你的家乡更好的地方,可我同时也知道,这里再美也不是你的家。我难受于你的英年早逝,可是如果你只是抛弃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返回了自己原先所处的世界,那我非但不会为你伤心,反而会为你欣慰。”
究竟杰西明是真的去世了还是成功返回了另一个世界?没有人能够知道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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