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卷着飞灰，降临在这片钢筋铁林穿插的荒芜陆地。
季再紧了紧手里握着的简历，目光从天空转移到纸页上的人脸，神情更加沮丧。
第七次面试，失败。
在此之前，季再向无数个社会企业投递了个人简历，回音杳杳，就连曾经最不屑一顾的清洁部门也将他拒之门外。
他提步朝学校的方向走，路过的摩天大楼上悬浮着大块的宣传标语，几个大字赫然在目——发展科技并非泯灭人性，而是服务于人。
真是放屁。
在这个环境破坏严重，科技高度发达的末世，人类能够从事的工作机会被一再压缩，社会上已然出现人工智能即将取代人类主宰地球的恐慌，要是在毕业之前找不到份像样的工作，留给季再的活路只有发配去边境战场。
而今的人类也并非自然孕育。生态环境极度恶化后，绝大部分的自然生物灭绝，人类虽然依靠科技勉强生存下来，不合理的研究开发却导致和部分同类或其他生物异变为行尸走肉，酿成边境线以外的丧尸集群。为了应付丧尸危机，人类迫切地需要后续人力资源，由此创造了孕育人类的机器和工厂，昼夜不停地工作，昼夜不停地生产人，然后筛选出概率诞生的天选之子。
季再的角色并非天选之子。
这是他作为测试者进入游戏世界的第三年，距离完成测试还有六年七个月。
作为以联盟为投资者孕育的公民，季再的角色自诞生以来就待在联盟设立的普适性学校而且是墙外区域的学校进行学习，没有任何祖辈积攒的资本和财富。随着阶段性考试的完成，他跟随一次次的分流到达现在所处的大学，不算高级，所学的知识停留在最基础的末世生存技能。而季再的表现也相当平平无奇，想着就业形势再困难但也不会比他原本生活的21世纪困难，肯定不至于连份最基础的工作都找不到，没想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和游戏世界之外所处的史诗级就业困境一样，他即将陷入毕业即失业的局面。
十分钟后，季再搭乘快速地铁回到学校。
宿舍内一派死气，同样面试被拒的舍友窝在床上，以此寻求温暖和逃避现实。
门被向内推开，他瞟了一眼面如死灰的季再，没有开口，依旧保持心灰意冷的状态。
隔壁床位传来叹气声，秦遥翻看系统内一长列已读不回的简历，焦虑到坐立难安。
“咱们宿舍不会要整整齐齐地去边境战场了吧？”他问。
在学校下发的就业指南中提到，自主就业失败的毕业生还有一条就业通道——前往边境战场与丧尸搏斗。
可据知情者透露，这最后一道保护网并非解决就业问题，而是为了缓解就业压力，清除对社会无关紧要的公民。
季再无心回答，倒在床位上仰头看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我们这种人，上战场不就是当炮灰么？纯纯死路一条啊。”陈济道，“我真搞不明白这所学校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就业率不到百分之一，出社会哪哪都是歧视。”
季再倒是不担心自己会不会死，毕竟这只是游戏世界，死了还能回到原本生活的21世纪。他在意的是进入游戏世界之前，他和游戏开发商达成的协议，按照完成度百分比付报酬，现在的他估计只能拿到十万中的三分之一。
三万，也太对不起他在末世实打实生活的三年了。
“而且我感觉，我的职业技能认证考试也不会合格，申请不到延迟毕业……”萧然颓丧地趴在床上，开口嗓音沙哑，有气无力。
所谓职业技能认证考试，是末世大学生在临近毕业时的最后一堂考试，内容覆盖极广。考试设立的初衷是对毕业大学生进行最后一次筛选，考虑到万一有人才运气不好实在没找到工作通过此次考试还能延长毕业再在学校待一年，可事实证明，是个人才都能在毕业之前找到工作，剩下没找到工作的能力水平显而易见，故自考试设立以来鲜少有通过的应试者。
季再也对此不抱希望，偏了偏脑袋，没有回话。
但无论如何，参加考试是硬性要求，他没有拒绝的资格。
考试不做准备，就像是白斩鸡上战场，武器也没有，体质也不够。
“下一位，编号155866，季再。”
被点名的季再仰头望向声音的源头，布置在偌大教室角落的喇叭。
他从座位上起身，朝教室前门走去。
空旷的楼道内悄无人声，季再数着房间号，走到第67号房间。
门口已经站好了一位机械女考官，脸是一块智能屏幕，完全没有任何情绪。
“请关闭公民系统，只身前往考试环境。”
季再一言不发地照做，按下颈后的系统开关，去除芯片交给女考官。
此刻，他回归了脱离科技的□□，回到进入游戏前的正常人。
女考官接下芯片，插入用以模拟考试环境的机器。
“祝您考试顺利。”
她指了一个方向，是一道镶嵌在室内墙壁上的门。
向外打开后，其中是一片涡流。
季再小心翼翼探进去一只手，涡流瞬间吸引他的整个身体进入考试环境。
果然是21世纪的产物，即使塑造的世界是科技感满满的未来，实际还是脱离不开考试。这一点令季再很不能理解，明明都是末世了，科技高度发达，人还得凭借□□记忆来对付考试。
季再跌入门后的世界，他下意识抬臂护住双眼，风沙吹拂在裸露的肌肤上，让人的心跳久久不能平息。
片刻后，他再度睁开双眼，眼前的景象令他微微错愕。
视野之中，是数不清的残垣断壁。人类曾经引以为傲的建筑都化作破败不堪的废墟，目之所及的楼房窗户都黑洞洞的，阴霾笼罩着整个世界，空气中滚着密集的尘埃和腐臭气息，没有丝毫人类新鲜活动的迹象，环境压抑到季再呼吸都艰难。
更令人不安的是，遥远的地方，似乎还有野兽的嘶吼。季再心知肚明，那是变异之后丧尸的咆哮声。
虽说身处末世，季再却鲜少有何和丧尸面对面的经历，顶多也就在学校考试中模拟和丧尸搏斗，效果都不甚理想。
眼下直接给他干虚拟的边境战场上来了。
“握草。”他神经迅速紧绷，感叹了声打算就近找比较隐蔽的掩体。
已有对于丧尸的研究表明，这类由各种生物经过辐射和病毒改造的生物是完全不通人性的，唯一的思想就是破坏，所以无论利用什么方法和工具都不能与其交流，季再现在要做对，就是在系统下发指令之前确保自己不会被丧尸撕碎。
大约过了十分钟，一个机械女生在天穹上响起。
“155866号考生，季再，现在下达此次考试的指令。请听题。”
“第一，在考试环境生活三天以上。”
“第二，消灭五只以上丧尸。”
“系统会时刻监测您的活动和安全状况，记录任务完成进度的同时，确保您的安全。考试区域内会刷新工具和实物，您可以灵活利用工具来达成任务。祝你考试顺利。”
冰冷的机械女声音落，城际爆发一声强烈的兽鸣。
季再下意识抖了抖，猜测是接到系统指示丧尸被激怒，不多时便会朝季再的方向发起进攻。他没有过多的喘息的机会，迅速地观察地形，选出可供逃生的去处。
但考试的要求并非单纯苟活，还需要季再做出反击。
天杀的，这么多题目居然给他抽中了沦陷区求生。
好在他降落的区域貌似是比较新的沦陷区，高楼、居民区、废弃工厂……可供季再和丧失周旋的地形多种多样，难度比想象中低了微乎其微的一点。
季再定了定心神，开始思考脱困的解法。
首当其冲的是要在丧尸逼近前找到第一天可供生存的物资。
他随即转进一栋建筑物，招牌上的字眼看上去还比较新，毕竟是设定的新沦陷区。
这是一间大型商场，用杂乱无章概括都是低估了东西的摆放。
它快速翻找，悉悉索索的声响在除他之外再无生气的室内。
突然，一点细微的东西翻落声响起，季再顿感受浑身凉透。
因为，那点声响的触动很显然不是出自他之手。
他扭动因为恐惧而僵直的脖子，迅速朝后方看。
出了废弃物品，空无一物。
光线昏暗，没有任何照明用的工具，他心惊胆战到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窥视他，心中一紧，迅速躲到一堵墙后面，屏住呼吸，仔细倾听着周围的动静。
片刻后，细微的声响再次响起，持续了几秒钟，这无疑印证了季再心中的猜想。
除他之外，还有其他生物在这座废弃商场内活动。
据他了解，在这样的全息模拟考试中，系统不仅会刷新威胁人身安全的丧失和各种危机，还会刷新一些其他的生物，比如人类、沦陷区死里逃生的动物，以此来考验应试者的综合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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