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没打算把人困住一辈子，只是因为担心秘密泄露，不敢轻易应下。
毕竟她早已不是孤身一人。
垂下了眼帘，掩住复杂的神色，“抱歉，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身旁之人默不作声，过了一小会，又倏地起身，急匆匆走回山洞，石老五不明所以扭过头，放下烤串就想追上去，“严公子怎么就走了？”
却被严老头笑着拦住，“诶你们继续吧，不用管他。”
见大家恢复欢闹，才敢在心里叹气，当初就不该教侄儿。
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
自家事最是清楚。早在几年前，严莫打铁技艺，已然超过县里所有人，在设计机关上，也是无师自通，若不是有县令黑市两座大山压着，哪能让刘铁三冒出头。
大伙依旧兴高采烈，喧闹不断。
乔安却没了心情，趁着夜色下了山。
***
子时，本该万籁俱寂的村子，灯火通明。
乔安惊疑不定，不知怎地，一瞬间联想到黑寨的余孽找上门来，快步进了院子，大喊着：“娘，石头宁宁？”
无人回应。
特意把各处都看了一遍，房内箱子完好无损，瞧不见血迹，来不及细想，就出门朝着亮光处走去。
一靠近，咒骂声越发明显。
“老天爷你开开眼，把眼前的娼妇劈死了吧”，一老妇瘫坐在地上，涕泪交加，随后用力拍打大腿，“可怜我大治，到死都惦记着你们娘仨，这才过去多久，你居然敢找姘头。”
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挤进最里头窃窃私语。
玉娘双目涣散，紧紧搂过两小孩，在听到“娼妇”“姘头”这些脏话时，立马用手捂住他们的耳朵。
却不曾反驳一句。
那些受过玉娘帮助的姑娘，尤其是楚月儿，脸上愤愤不平，把人护在身后，“玉娘相公离开多少年了，到你嘴里怎么就成了找姘……还有我朝哪条律法规定不能再嫁，事情都没了解清楚，就动手打人，你是县官大老爷还是王道？”
“狐狸精！你们都是一伙的，整天勾得村里汉子茶饭不思，不守妇道的人就该拉去浸猪笼。”
听到那丫头牙尖嘴利，老妇毫不留情破口大骂。
此话一出，围观的不乐意了，“大治娘，饭能乱吃，话不能乱说啊，你这一竿子坏了咱们村里所有姑娘的名声。”
“她们跟你也没有深仇大恨。”其他人也附和着。
老妇仰着脖子，恶狠狠扫过其他人，感觉自己势单力薄，旋即一想，立马爬起来在人群中寻找大儿子的身影。
“大头跑哪去了，没看到我被欺负吗？”
今夜，原来是王大头敲响自家老娘的房门，有板有眼告状，说是瞧见有人从弟媳玉娘家里出来，那身影，摆明就是成年汉子。
惦记多年，被人抢先一步的愤怒，一下子冲昏了他的脑袋。
于是不管不顾地撕破脸面。
村民左顾右盼，终于在外围发现了王大头，把人推到老妇面前。
有人脑筋活，一下子想到关键点，“大半夜的，你怎么会发现有人从玉娘家出来，难不成你也……”
未尽之言，引来一阵骚动。
桃色话题总是让人浮想联翩。
王大头怕了。
再呆下去，估计谁都知道他惦记弟媳了，于是扯住还想闹事的老娘，赶紧往家里带。
这时，乔安推开大伙，见到龙凤胎两眼惺忪靠在杨氏腿边，不由得松了一口大气。
从村民只言片语中，大概了解了前因后果，随即便劝说大家回去。
从加入族谱到组建狩猎队，乔安也算是有名之辈，渐渐有了威信，况且还有村正在旁协助。
如今主角都走了一半，留在这里也没意思。
有的犯困了，赶紧转头就走，剩下的几人，本来还想看热闹，被乔安笑吟吟盯着，摸了下鼻头一步三回头，还是离开了。
等大伙散开，乔安拉过愣在原地的母子三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事说来话长。
简单点，就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只不过这“君子”是罗元明，平州刺史幕僚，只要给得起钱，就能昧着良心做任何事。
在平州，两人曾有过一面之缘。
那时，玉娘随便被许了人家，嫡母便撒手不管，她只好亲自外出采买成亲之物，不巧遇上处在落魄、卖身葬父的罗元明。
可能是庆幸自己即将脱离苦海，或者是慈悲心作祟，玉娘解了他燃眉之急。
此事在玉娘心中，自是帆过水无痕。
没成想，罗元明把人惦记上了，兜兜转转，在安县这个偏僻之地，找到了人。
一番死缠烂打，玉娘是连生意都顾不上了，只能躲在村里。
瞧着被窝里终于睡熟的孩子，玉娘无奈叹息，“我已嫁过人生子，哪能配得上他呢。”
乔安：看来不是对方一厢情愿。
本来暗戳戳计划，要把今夜翻墙的罪魁祸首揪出来，套头暴打，这下不成了。
“他……”，见玉娘难掩忧愁，乔安不好刨根问底，只能宽慰一两句：“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玉娘你千万别看低自己，成亲生子又如何，咱们一辈子那么短，就该活得肆意自由。”
闻言，玉娘很是羡慕地看向乔安，若是……若是自己能有一半的勇气，那结局是不是不一样？
时间悄悄溜过，不知不觉，鸡鸣声响起。
折腾了大半宿，回去时，院子里还透出微弱的亮光，乔安愣了下神，疑惑这个时辰还有谁守着不睡。
一进屋子，就见墨弃撑着手小憩，下意识开口问：“你怎么……”
视线扫到饭桌上，摆着早已糊成一团的面，又看向墨弃，话说一半，突然顿住，因为乔安发现墨弃嘴角上扬，整个人都变得温柔起来。
不是乔安自作多情，怎么看，都像是皇帝突然登门，妃子见之心喜的戏码。
这头，墨弃捧着面碗，原本是想递给乔安吃上几口，填填肚子，结果一摸上手，肉浇面已经变冷了，这下递也不是，不递也不行。
神色蔫了下来，“我再给你做一碗吧”，说着就要到灶房下面条。
“大晚上的，你别忙活了”，乔安趁人没走几步，果断伸手接过海碗，囫囵吃了起来。
吃了几口，才察觉出差别。
乔安：“这肉酱……味道怎么变了？”
平时家里做的肉酱，都是由杨氏一手包揽，因为要外出摆摊做肉饼，馅料不可能天天现做，只能放多些盐，这样不容易变味，还能存放一段时间。
可是这次明显淡了许多，仔细尝尝，还有河虾螺蛳等鲜味。
难不成是……
目光停在墨弃脸上，他略带些期待，“你觉得味道如何？”
“是……是挺合我口味的。”
就算再迟钝，乔安也体会到了那份心意。
刚开始以为墨弃下厨只是一时兴起，谁知道真的坚持了下来。
还像模像样。
莫名的负罪感上头。
吃完后碗都不敢洗，逃了似的回房，再呆下去，真不知该如何相处。
乔安倒在床上瞪着木梁，完全没有睡意，一闭眼就是墨弃，尤其是塔台短暂一瞥，至今依旧会为之心动。
暧昧不清，最容易上头。
乔安搂着被子捂住脑袋，想起墨弃越发坚定的眼神，第一反应就是，完了。
情债难还啊！
~
翌日堂屋。
饭桌上只有母子三人。
“吃得跟小花猫似的”，杨氏掏出手绢，擦掉石头脸上的酱汁，疑惑问：“你姐有说去哪里了吗？”
大清早，一个两个神出鬼没。
听到这话，石头歪了下头，答应了安安不能说漏嘴，于是只能拿小肉手捂住嘴巴，“我不知道啊。”
破绽百出。
坐在一旁的宁宁，木着脸，真不想承认这人是自己兄长。
杨氏也瞧出问题了，无奈笑笑，搂过下小儿子说道：“不知不觉，石头也快到上学堂的年纪了，到时候阿娘给你找个温顺的夫子，不然你就得吃苦头咯。”
四个孩子，各有性格，但要说最让人担心的，乔安还真排不上第一，毕竟大闺女做起事来，比自己都有主意，现在只盼她时刻惦记着家里，别一个不留神，就跑到天涯海角。
反观石头，天生像是缺了根筋，所幸遇到的人都没有坏心眼儿，平平安安过了几年，只不过孩子大了，确实该晓事明理。
如今家里略有余钱，束脩不用愁，杨氏回过神来，就见宁宁欲言又止，小手拽着衣角，略显局促不安。
等了许久，终于开口。
“娘，我也想上学堂。”
此时此刻的乔宁，还不曾真正了解这个朝代男尊女卑的秩序，有些规矩，注定难以打破。
她之所以迟疑，是因为平时在村里见惯了婶娘们使唤女儿家，做完针线，便操持一家两餐，从鸡鸣到狗吠，忙个不停。
况且，从来就没听说有哪个姑娘上学堂。
杨氏沉思片刻，才笑着回应：“原来咱家小姑娘这么好学，过几天娘就找个夫子教你俩，到时学不会，可别哭鼻子闹脾气。”
得偿所愿，宁宁抱住杨氏的手臂，“娘你记错了，整天哭鼻子的是石头。”
“哼！宁宁你冤枉我。”
随后两小孩你掐我闹，傻的可爱，杨氏心里的沉重散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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