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政府状态的世界里自然不会有法定的流通货币。
人们通常会选择以物资或者劳动交换所需之物。
至少现在，索吉人休息区是个相对值得信赖的地方。
系统资料显示，他们宣称永久中立，可以为过路者提供住宿、医疗、餐食等服务，同时也免于被暴徒抢掠的麻烦。
毕竟以现在的世道，他们也无法保证自己不会是下一个需要寻求庇护的一方。
但苏安已经一无所有了。
除了刚刚阿离给她的一袋葡萄汁——
“这个？”
“噢，天哪，一袋大明星葡萄汁，你是想换半颗糜烂软糖吗？好孩子？”妇人见状，马上就瞪大了眼睛，露出了要赶客一样的表情——
“那这些呢？”下一刻，阿离掏出了一排12包的葡萄汁。
“……”妇人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才啐了一口，“我们这不是做慈善的地方！想戏耍我们的话，就滚吧！”
“啊？对不起！”阿离马上又多掏出了一排12包的葡萄汁，“请问……”
“不不不！我们不要葡萄汁，谁会稀罕这玩意儿啊？”妇人露出厌恶的表情，摆了摆手，“没别的事就快走吧你们……”
“可是我没别的东西了……”阿离被对方这般的大反应吓得往后缩了缩，有些愧疚地转头看向苏安，“怎么办……”
但他不忘把苏安抱紧了些，好像怕她也被吓到一样。
“请等一下。”这时，苏安瞥向了自己手臂上的针孔，“或许，你们会想要一袋新鲜的血浆吗？”
“噢？这个倒是还可以。进来说吧。”
妇人总算愿意把他们领了进去。
进门后，是一个宽敞的大厅，中间有个马蹄形的服务台，几张凳子围绕着它。一眼看过去，服务台的架子上摆放着书籍、平板以及一些应急物资。大厅靠窗的位置则摆放着几副干净桌椅。
服务台边上的凳子坐着两个光头男人，光滑的后脑勺上都有一个枷锁图样的纹身。他们手里拿着一个平板，不知道在商议着什么。
苏安进来之后，他们突然就抬起了头，目光投向了她。
“坐吧。”
老妇人带他们过去靠窗的座位，阿离轻轻地把苏安放了下来，让她坐在椅子上，自己就站在她边上。
苏安透过阿离衣服上薄薄的一层红纱，悄悄地看向了那两个光头——
正好对上了他们锋利的目光。
光头向她扬起了笑。
莫名熟悉的惊惧感顿时向苏安袭来。
“安……”阿离马上挪动了几步，把那两道锐利的目光拦在了他背后，低着头凑近了苏安，软软的白发蹭在她的脸颊上，吐息温柔中带着几分怯意，“他们不怀好意，我知道他们的。”
苏安：“你知道他们？”
“荒野者的叛徒，被强制剃了发，纹上罪恶枷锁，驱逐出去。”
“荒野者……”苏安点点头，心想刚才难怪会有熟悉感。
“你们好，我是索吉医师琳。”
这时，一个全身包裹得严实的医护工作者携带着新净的血袋和工具了过来。
“先登记一下信息，你们谁要献血？”
“我。”
“我。”
苏安和阿离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苏安疑惑地看向他，“阿离，你不是才因为我给你输了血，身体刚恢复些么？”
“我没事的，安。”阿离有些畏手畏脚地凑到了她的身旁，轻轻握起她的手，让她感受到了几许暖意。
确实比她冰凉的手温暖许多。
阿离柔软的发丝随着他低头的动作，又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
有点痒。
“安，你的血不要轻易给别人。”阿离在她耳边低语。
“为什么？”苏安就向他凑近了些，低声地问。
阿离担忧地用目光把这里扫视了一圈，只见那两个光头的目光依然在。他的喉咙吞咽了一下，还是没有选择把话说明白，只轻轻地展开了苏安的手心，摩挲出了一串笔画：
“Dragon.”
苏安心里一阵讶然。
龙族后人的血不可以轻易给别人？为什么？
苏安无法理解出来是什么意思，就对上了琳询问的目光：
“请问商量好了吗？有什么疑问，或者是需要帮助的吗？”
于是，苏安试着解释：
“我的双腿现在无法动弹，上面还有奇怪的结晶。我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他大概在担心，会不会有检测不出的感染源，怕血液有污染。”
“这样的话，我建议你最好不要献血。”接着，琳的目光看向了阿离，“你呢？献多少？”
“献多少能治她的腿？”
阿离低垂的目光落在苏安遍布结晶的双腿上。
琳也看了过去。
几近透明的一双腿，包含着像天空一样清透的蓝色结晶，一簇一簇的一大片。
第一眼看上去，是多么的纯净漂亮……如果它不是生长在一双人类的腿上的话。
此时此刻，这一双纯净美丽的腿，只衬出了人类的脆弱易碎。
“治不了。”琳说。
——这样的话，系统的线索指向这里就不是要治好她的腿。
苏安莫名地很轻易就接受了这个回应，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再也没有比现在更糟糕的情况了。
此时阿离看向她的眼神更显忧伤。
“安……”他小心翼翼，询问似地开口，“那现在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或者在这里休息一晚上？我都可以的。”
“想好了吗，需要点什么？普通营养剂的话100毫升的血就可以了，住宿一晚的话，200毫升。”琳说着，拿起棉球为阿离的手臂擦上消毒酒精。
阿离请示般的目光看着苏安，“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吧？”
但苏安一下按住了他的手臂，暂停了琳擦拭酒精的举动。
“如果，我只是想向你们问一个问题呢？”
“哦？那你先问，我看看是什么样的答案才能决定你们要支付的酬劳。”
“我想向你们打听一把剑，云随。”
琳听完后僵了一下，才低头压低了声音询问：“龙族？”
“是。”苏安承认。
琳摘下了手套，拿起平板敲了一阵，叫来了一个披着黑色兜帽斗篷的女性。
嗒、嗒
那女性身形高大，走过来时步调优雅，一声声高跟鞋稳当落在地板上的声响。
苏安心里莫名升腾起一阵压迫感，直到察觉到对方隐藏在兜帽里，却刺向她的目光：
“我要你的血。”
苏安顿感不妙，下意识地要把手藏起——却被对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捉住了手腕，扣在桌面上！
苏安顿时猛烈地挣扎，却无法把手抽离出去。
紧接着，她以多年的打斗经验猜到了对方另一手即将出动的动作，马上用没被扣住的手往对方袖间一抵，把一直将袭至眼前的针筒打掉在地。
但她没想到琳直接一针打在了她被扣住的手腕上，顿时就是一阵钝痛，鲜红的血液就被抽入了血袋里。
“安！”阿离情急之下立刻就抓上了琳的手，却又因为对方手持的针管打入苏安手腕的缘故，不敢发力，“你们放开她！”
“是你要放开你的手，小蝴蝶。”兜帽女性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
“我说过我的血液里有不明污染。”苏安挣扎无果，抬眼看向面前的两人。
“放心，你的血比我们这血袋子还干净。”戴兜帽的女性低身凑近她，但仍看不清兜帽里的面容，只有黑漆漆的一片，“云龙族的大祭司。”
苏安讶然，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身份？
“你们强买强卖，她还没同意！”阿离皱眉控诉。
“她会同意的。”兜帽人的声音带着轻佻的笑意，“不然，以我们答案的价值来算的话，就算把你的血抽干了也抵不上，小蝴蝶。”
阿离一怔。
血袋子已经抽满2/3了。
苏安皱着眉看着图谋她的血液的两人，按着兜帽人的手也没有松开。
“放开我，我给你看样东西。”兜帽人的声音带着笑意，“这桩买卖，你不会亏本。”
苏安松开了手。
对方脱下了手套，露出了尖锐如钩的黑色利爪。
龙。
兜帽人戴回了手套，拿出了一个方盒状的电子板，上面的显示屏里是一张地图，描绘着的路线从“索吉人休息区”到一个山上的红点“晨曦山脉”。
是一个地图导航。
“怎么样，满意你所看到的吗？”兜帽人笑着，“你要找的可是个好东西，若不是我们索吉人休息区宣称永久中立，我都想要呢。”
“请问，你是什么人？”苏安问。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噢，你要支付酬劳吗？”
兜帽人摆了摆手，琳就取出了针，封上了抽满一袋的血袋。
苏安犹豫着，之前一直盯着她的两个光头就走了过来——
“这袋龙血我们要了。”
他们把一个平板、一对手铳、一柄三花口、两把短刀，还有一行李箱的压缩饼干、营养液、衣物，全都放在了桌面上。
像是把全副家当都掏了出来，孤注一掷。
苏安心里漫起很不好的预感，她下意识地试图阻止：“不行！”
“但这袋血你已经交易给我们了，处决权在我们手上。”兜帽人轻轻一笑，把地图导航放到苏安面前，然后就把血袋向两个光头递了过去，“成交。”
“悄悄地告诉你，我的名字。”随后，她低身凑到苏安的耳边，轻声低语：“我叫，塔吉娜。”
一瞬间，族人战死前的话语浮现在苏安脑中：“没事的，我们很快就能到那个地方，我们会找到塔吉娜，然后我们都会没事的……”
苏安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兜帽里却是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你……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身不由己。”不想，兜帽人回答她的话，轻得像天边将要消散的浮云一样缥缈。
这一瞬间，苏安从她的兜帽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泪光。
撕拉！
但她还没问出什么，就见到那两个光头在得手后，当场就撕开了血袋的密封口，一人一半地倒入了口中！
“呃……啊！”
“吼……”
顷刻之间，两个光头面容扭曲地发出了痛苦的吼叫，并随着手脚的颤抖抽搐，但他们半眯着的眼睛里却始终闪出凶光。
苏安马上捏着电子导航，把它的显示屏隐藏在自己怀里，另一手轻轻拉了一下身旁阿离的衣袖，“阿离，我们快走。”
“好。”
就在阿离把她抱起走出大门的时候，她目睹眼前的两个光头里发出了“砰砰砰”的异响，本来的光滑皮层凸起了两块，有什么东西叫嚷着要从中破出。
砰、砰——
头皮被破开，在一片鲜血淋漓中，被染红的一对尖锐怪状物突了出来。
是一对龙角。
“哎呀，看起来，你们要加快速度了。”兜帽人笑了起来，“龙族神剑这种东西，对谁来说都特别吸引呢。小心哦。”
索吉人休息区作为永久中立的地方，里面禁止争斗。但出去了就管不着了。
“吼吼！”
那两个光头体格魁梧，在生出龙角后，嘶吼着就朝苏安追了过来！
苏安感觉阿离把自己抱紧了很多，紧接着就是浑身一轻——
原本垂在阿离背后的两条红纱瞬间张开，扇着风，一开一合地就载着两个人飞向了半空。
那是血蝴蝶的一双翅膀。
“安，不要怕，我带着你飞……”
但苏安察觉到那双抱着自己的双手有些颤抖，抬头一看，阿离苍白的脸上布满了汗。
不久之前他还是一只快死的蝴蝶，现在化为人形还撑开翅膀带着她飞，想来也过于勉强了。
哪怕他嘴上说着自己已经没事了。
苏安心里一阵难过，这是她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活生生的生命。
但现在她已经献出了龙血，还被荒野者的叛徒喝下，意图和她抢夺云龙族的云随神剑。
她身体里还装载着云龙族人的希望，使得她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不然神剑一旦落入暴徒手里，后果更不堪设想。
苏安轻轻握上阿离的手，此时他的手比自己的冰凉多了，也就靠着这一点的交叠，能给予他微弱的暖意。
“阿离，谢谢你。”
血蝴蝶愣了一下，把她抱得更紧些。
“……你太客气了。”
他轻轻地低语。
身后传来了阵阵发动机的响声。
苏安转头看了过去，见是那两个长了龙角的光头坐上了一辆摩托，直追他们而来。
轰隆隆的一阵声响中，摩托车在沙漠上奔驰，扬起沙尘滚滚。
“嘿嘿嘿，别跑这么快啊！”
并随而至的是他们肆意张狂的笑声。
其中一个正在前排驾驶着摩托的龙角光头还吹了个长口哨：“喂，带上我们一起吧！我们帮你们一起找神剑啊？”
“瞧瞧，你们一个双腿残疾，一个瘦不拉几的，肯定需要我们的帮助。”另一个龙角光头嘲讽地笑着。
苏安听着都不由地皱起了眉头，但就在这一瞬间，她看到了后排的龙角光头袖间闪烁出了光——
呲！
在这个光弹发射出来的一瞬间，苏安双手环上阿离的腰肢，使了劲地把他转了个身，以自己的身躯为他挡了下来。
一枚银珠般的子弹嵌入了苏安的左肩，鲜血翻涌。
“安！”
阿离惊慌不已，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飞行的动作滞停在空中，颤抖的手正不知该往何处安放。
苏安抱紧了他：
“我没事。你就这样，抱着我，一直飞到晨曦山脉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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