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昏沉朦胧，猫猫狗狗在楼下喷泉边伸着懒腰，一对年老的夫妇在石桌旁歇着，相对而坐，夕阳斜照，细碎的光点也偏爱这影片里的一对主角。
“闻舟。”
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女人，拎着大包小包，中间还垒了一堆灰色快递包装。
“赵姨好。”
冉溪闻声赶来接过赵姨手中几个快要滑落的快递包裹，揽到自己怀里。
“又见面了。小溪，今天也得留下来吃晚饭呐，今天的晚餐可丰盛了。”
赵姨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麻利地将袋子里的食材都翻出来，分门别类放好，对手里个大体圆的土豆是爱不释手。
“茄子煲，叫花鸡，排骨莲藕汤，还能再弄点什么花样呢。”
冉溪在一旁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把包裹放到厨房的平台上就被赵姨驱赶回客厅乖乖坐着。
莫闻舟温淡的声音悠然地从身后传来。
“厨房可是赵姨的天地，习惯就好。”
冉溪笑笑，心里想着，比起她三天两头吃速食，厨房都没踏足过几次可是好多了。
“能把做饭当成一种乐趣，也很难得。”
厨房里传来一阵金属碰撞的杂音，赵姨推开厨房门，探出半个头，不满地控诉着：
“闻舟！家里怎么连些像样的碗筷都没有啊！”
他给忘了这茬。
莫闻舟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抱歉，赵姨，还没来得及买，今早临时有点事。”
是个好机会。
她总不能干份兼职还在别人家里连吃带拿的。
“我去买吧。来的路上看到附近有一个大超市，应该能买到。”
“小溪，这怎么好意思呢。”
赵姨提着一把菜刀就走了出来，挥了挥刀，下了指示。
“让闻舟和你一起去，顺便带点调料回来哈。”
冉溪扭头看向莫闻舟，正好迎上他的视线，冉溪摊了摊手，歪着头询问莫闻舟的意思。
“一起去吧。”
楼下所谓的生活超市比冉溪想象得要大许多，说是百货商城也不为过。
各种货品的分区一清二楚，但每个货品区域都很大，莫闻舟和冉溪跟着路标指示牌，走了快十分钟，好不容易才在角落里找到了碗碟摆放的货架。
“嗯？想要买哪种。”
冉溪半蹲着，双手撑在膝前，贴得很近，凑在莫闻舟耳边和他说话。
“有金边的？纯白的？”
冉溪扬起下巴，偏了偏头，恰好莫闻舟低头，两人之间的距离猛地拉近。
“咳，就纯白那款瓷碗吧。”
在冉溪看不到的另一边，莫闻舟的耳畔红了一大片。
冉溪扫了一眼货架，一套瓷碗都在货架的最左边，那边还围着两个女生，有说有笑地挑选着碗碟。
“麻烦让一下可以吗。”
冉溪侧身弯腰想去够摆放在那一片的白色瓷碗，站在她前面的两个女生却没有丝毫要避开的意思。
大约过了两秒，尖利刺耳的声音响彻耳畔。
“是你啊，冉、溪。”
冉溪抬眼，眼前化着浓妆，踩着恨天高，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的两个女生倒是有些面熟，但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不然她不至于连名字都完全没印象。
“你是？”
冉溪缩回手，稍稍退了半步，敛起笑意。
“真是贵人多忘事啊。销售姐，大学毕业也没混几年，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
左边的女生皱了皱眉，眼底的厌弃毫不掩饰。
“销售姐。”
冉溪的心没来由得一紧，原来是她，当时传播谣言的其中一个，朱佳芮。
“我需要记得你吗。请让一下。”
“你还是这么一副清高的样子，为了钱，什么都可以做。销售姐，我说错了吗。你什么没有卖过。”
朱佳芮刻意加重了“卖”的字眼，眼里充斥着戏谑和不屑。
“所以可以让开了吗。”
冉溪的语气一如平常。
“销售嘛，当然不会拦着你的销售渠道。”
朱佳芮眯着眼看了一眼冉溪背后的莫闻舟，拉走了旁边的女生。
莫闻舟划着轮椅上前，冉溪转头笑笑，将叠好的瓷碗放到一旁空的购物篮里，
“这些够了吗。”
“冉溪...你”
“怎么？”
血腥味晕开，鼻子像是被拧开的水龙头，一泻千里，鲜红色的血滴顺着下巴滴到了白色的瓷碗中，红得刺眼。
冉溪下意识摸到了莫闻舟轮椅的扶手，她有点晕血，顺势蹲了下来，另一只手撑在地上，冰凉得刺骨。
莫闻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湿纸巾，递给冉溪。
额头一片冰凉，莫闻舟抬起手背抵住下滑的湿巾，轻轻覆盖在她的额头上，冉溪死命揉搓鼻子，力气下得重了些，但挺管用，没一会儿就止住了。
“对自己下手也太重了，小姑娘家家的。”
莫闻舟用新的湿巾，卡在掌心和弯曲的手指之间，轻柔地擦拭着冉溪鼻头上蹭到的一丝血迹。
冉溪抬眸，莫闻舟白皙清透的脸颊近在眼前，浓密的眼睫之间，是一双浅淡的眼眸，他在皱眉，深邃分明的眉眼间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
“小姑娘家家的。”
她也会时常忘记她是一个小姑娘。
尘封的记忆被揭开，满地的血迹犹在眼前，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能干出这种事。”
“小姑娘家家的，怎么没有点脸面呢。”
“你这种贪钱的小姑娘我见多了，没什么教养。”
小姑娘，冉溪没在这个字眼里听过好听的话，如今，虽带着一丝埋怨，却是实实在在的关心。
朱佳芮，是什么时候和她牵扯上关系的？
难道只仅仅因为看不惯冉溪的行事作风，当初谣言四起，冉溪也试图找到根源，但那时，她无暇顾及，只能任由谣言一传十，十传百，在整个学院内发酵。
“碗都脏了。”
“别看。”
莫闻舟用手背挡住冉溪投向被染红的瓷碗的视线。
“脏就脏了。没什么大不了，你没事就好。”
莫闻舟压低了眉头，悦耳的嗓音里透着不悦。
“你都听到了？” 冉溪直起腰来，咬了咬下唇。
“没听到，但是看到了。”
“看到什么”
莫闻舟突然勾起唇角笑了笑：
“两个坏女人。”
“不正经。”
冉溪别过头，嘴上埋怨着，却被莫闻舟幼稚的语气逗笑了。
“但很正确。诺，和这碗一样，没什么大不了。”
两人随便逛了逛，买了赵姨吩咐要的几瓶调味酱料。
刚走到家门口，未见其形，先闻其味，餐桌上摆着的两碗热腾腾的银耳莲子汤，甜味四溢。
“回来得刚好，莲子汤来啰。”
赵姨拿出了两个勺子，一个细柄，一个粗柄。
“闻舟说得挺对，天干物燥的，应该喝些凉润的。”
“来吧，孩子，不够锅里还有。”
赵姨揪起围裙擦了擦手，又一头扎进了厨房里忙活。
“谢谢。”
冉溪说得很小声。她想起结账的时候莫闻舟在一旁打电话，估计就是在和赵姨说这件事。
“是我想喝。过来坐吧，等会赵姨出来没看到空碗可就要不高兴了。”
莫闻舟用的是细柄勺，左手辅助着右手，将餐桌上平放着的长柄勺卡在右手食指和中指的指缝里。
动作很慢，盛在勺面上的汤水偶尔也会因为手抖洒出来，勺子卡在指缝间岌岌可危，随时都可能掉落到桌面上，莫闻舟只能时不时用另一只手调整一下勺子的方向。
然而，尽管很小心，勺子还是“咣当”一声掉落在碗边，将碗打翻了，汤水飞溅出来，汁水擦过手部的虎口，洒到灼伤。
莫闻舟有些懊恼地歪了歪头，用手背轻蹭着碗边，扶起歪倒的碗。
赵姨闻声走了出来，一扫莫闻舟周边的狼藉，两手一拍，惊讶道：
“闻舟，都怪赵姨，赵姨忘记把辅助工具给你戴上了。你怎么也不说呢。”
赵姨抓起莫闻舟的手，翻看了好一会儿，所幸没有烫伤，但还是放不下心，急匆匆地跑去摘阳台上的芦荟。
“抱歉，有点不自量力。”
这句话是对着冉溪说的。
“莫闻舟，你没事就好。”
冉溪紧接着莫闻舟的抱歉说了一句。
“你说过的，碗而已，没什么大不了，总不能是骗骗我这种小姑娘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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