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天:“这边就交给我同事,没问题的,你是这个小区的住户吗,在哪栋楼?我送你上去。”
西塞尔的笑容僵硬了一下。
住在哪栋楼?
见鬼,他怎么知道这个人类躯壳住在什么地方。
陈天没有等到回答,他眨眨眼,眼神逐渐清澈。
这是被异常吓到了?还是说……此人真的像队长怀疑的那样。
近期新收容的异常中,也有能模仿成人类模样的异常,十分隐蔽,虽然数量很少,但也不是没可能性。
他后退了一步,单手抚眼,垂目凝神。
陈天的脑海中很快出现一个虚拟的显示屏。
【C级异能,信息检索】
这是陈天的第二个异能,在搜查工作中用途颇为广泛,可以随时调用公安系统,进行虹膜身份验证,堪称人形自走检测仪。
和他的第一个异能【生物搜查】搭配使用,可以在一瞬间锁定在场所有市民的身份信息,是搜查小队的办案专家。
代价就是信息量过载,在使用后陈天本人会晕上一阵。
几乎是一瞬间,陈天已经完成了信息检索。
西塞尔能感觉到,这个人类对自己使用了某种探查术。
他压住了自己下意识想要反制的念头。
这是人类的魔法?
不对,虽然有一定既视感,但这完全不是任何一种已知的人类魔法术式。
和恶魔的魔力运用方式也大相径庭。
“唔,你叫西塞尔。”陈天扫了眼档案信息,松了口气,“没想到你也是异能管理厅的公务员,那咱们算同事呀!也许我们在大楼里还见过呢!”
果然,听到陈天的话,那个脸色有些发白的青年睫毛轻颤,终于有了反应。
“是的。”他说。
陈天一拍脑袋:“忘了自我介绍了,抱歉!我叫陈天,是搜查三队的队员。”
青年没有接话,他的眼神飘向收容物的遗骸,陈天读出了其中隐藏的不安。
陈天立刻侧身一步,阻隔了他的视线:“别怕,剩下的扫尾工作交给他们就好了!我先送你回家吧。我看看……F幢……”
根据档案显示的内容,西塞尔是最近两年才入职的员工,没有家人,一个人住在单位安排的宿舍,也就是温馨花园。
像这样独居的员工,都住在后面的公寓型F幢里,离这里倒是不远。
不远的路途,陈天却感觉很漫长。
尽管KSL-692号的确有着恐怖骇人的外形,但大家都是异能管理厅的同事,真的有必要这么怕吗?
他偏过头,看到西塞尔那张脸,刚刚想的什么一下就飞到了九霄云外……嗯,西塞尔看起来就是那种不负责搜查一线工作的后勤同志呢,倒也情有可原。
只是这一路也未免太沉默,他不说话,西塞尔也紧闭双唇。
陈天干笑一声,想要找个话题缓和气氛:“话说回来,这边公寓住得怎么样,最近我也在考虑搬到这个小区呢。”
在他期待的眼神中,西塞尔思索了一会,犹豫着吐出一个字:“嗯。”
陈天:“……”这是人机吧。
就这样,西塞尔被陈天一路“送”到了家门口。
陈天深吸一口气,最后还是关切地拍了拍对方的肩:“我就不进去打扰你啦,明天我们还会再来看你的,顺便可能还要了解一下今晚的情况,明天见!”
青年偏过眼神:“好。”
随即,“砰——”一声,公寓门很重,关出了响亮的声音。
陈天忍不住挠了挠下巴。
还真是个沉默的家伙,他硬聊了一路,西塞尔除了“嗯”几声,什么也不多说。
不过这个年轻人……陈天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他不得不承认,这或许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同事,假如单位有什么选美大赛,他一定双手双脚投给西塞尔。
虽然对方不爱说话,就这么硬聊一路,有些尴尬,但起码对他的眼睛来说,是一场享受。
或许他今天是真的被收容物吓到了,明天再来回访就能正常交流了。
他耸耸肩,晃着脑袋进了电梯,给队长发了条消息:
【报告队长,目击证人我已经用异能检测过了,是人类,不过他还有些惊吓,我明天再来找他写目击报告。】
如果此刻陈天发动异能【生物探查】,就会发现,在门关上后,那个黑发青年依然站在玄关处,直到他离开才有所动作。
感知到人彻底走了后,西塞尔身上那种胆怯而让人垂怜的气质荡然无存,取而代之,是满是戒备与洞察的姿态。
西塞尔眼色阴沉,回忆起刚刚的对话。
这个叫陈天的人类,很危险。
此人总是在问一些他根本不能理解的问题,还总盯着他的脸。
真是奇怪至极。
玄关的灯被陈天打开,西塞尔此刻将公寓的全貌尽收眼底。
直到确认陈天离开,他才转了转眼睛:“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奥日大陆魔法盛行,科技的发展要缓慢很多,目前连蒸汽机都尚未萌芽。在现代文明的钢铁丛林面前,无所不能的魔王倒像个无知的古人一般。
可以上下梭形的巨大铁箱、一按就亮的白色凸起、还有各种奇形怪状说不出名字的玩意儿……
这都是什么?他们的运行,西塞尔感知不到任何魔力的存在。
他越是仔细观察,谜团就越多。
西塞尔:“……”
算了,这个世界大概根本就没有魔法,否则为什么他感受到的魔力稀薄到几乎不存在。
他率先仰倒在柔软的沙发上。
经过刚刚精神的绷紧,人类的躯壳已经开始产生疲劳的感觉。
“咕噜~”
从刚才在楼下开始,饥饿的感觉就在逐渐攀升。
西塞尔:“……”
人类真是一种脆弱的生物!整天把时间花费在觅食上!
魔王习惯性地舔舐自己的尖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人类”了,舌下只有人类整齐的两排牙。
哦不,他漂亮的尖牙,帅气的魔王之角……人类怎么什么都没有,还如此脆弱。
西塞尔被迫站起身,四下搜寻着食物。
所以这里的人类怎么觅食?开垦、采摘、集市、还是别的什么?无论如何,人类的家里应当会储存适当的粮食。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公寓里很安静,只有窗边的鱼缸里,一条暗绿色的小鱼扑腾着水花。
鱼?等等,这不太像观赏鱼。
西塞尔松开储藏柜的柜门,又看了眼鱼缸。
这鱼实在是丑得很特别。
有点肥的鱼身,刺眼的暗绿色,乱七八糟的鳞片纹路……嗯?
“唰啦——”
下一秒,那条还在蹦跶的胖鱼被西塞尔一把捞起。
魔王猩红色的眼紧盯着手中的鱼,忽然冷笑一声。
他张开五指,寒光乍现,一道银色锁链现形而出,充满威胁的意味。
这是被烙印在魔王灵魂中的锁链,上可斩一切反抗者,下可操纵所有臣服者,无须魔力的催动,便可随主人心动。
不仅如此,只要是臣服于魔王的恶魔,便形成了灵魂契约,必须听命于之。
这还是西塞尔从上一任魔王那里抢来的——至于掠夺的方法,其中的血腥残忍是言语难以言表的,总之经此一役,他继承了对方在魔城的一切权柄与从属者。
刚刚他就是用这道锁链,屠戮了那个撞上来的可怜收容物。
锁链出现的一瞬间,那条小鱼浑身一震。
明明只是一条巴掌大的丑鱼,此能看出像人类一样的表情来。
惊恐。
“别别别杀!再杀真死了!您大大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丑鱼一个鲤鱼打挺立了起来,鱼唇一张一合口吐人言,又侧弯下腰,做出一个别扭的下跪动作。
西塞尔面无表情:“果然是你。”
是刚刚那个被自己屠戮的那个“刺客”。
虽然不知道这玩意用了什么方法,能在被自己杀死后以另一种形态活着,但被锁链贯穿而操纵的灵魂,即便是脱层皮,也是他的眷属。
而眷属随时等待魔王的召唤。
大概是自己刚刚无意识的困惑,导致这个差点就能逃跑的家伙被拉了回来。
小鱼侧着一颗大眼球,弱小、可怜、又无助:
“大、大人?嗨?”
692号欲哭无泪。
金蝉脱壳,是鱼人族的最后一张底牌,原本他已经悄悄蛄蛹着扭远了,只要等待时机,就能再次回到最初的状态。
结果刚扭了没五十米,他还在庆幸自己没有被搜查小队发现,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召唤到了这个公寓的水缸里。
得益于灵魂的契约,他能更直接地感受到,这个看起孱弱的人类躯壳中,藏着一个强大到恐怖的灵魂。
然后,就被那个恐怖的“人类”提溜起来。
会被再杀一次吗?有什么更恐怖的死法在等着自己吗?
……还不如被收容起来,送到实验室解剖呢!
恐怖的“人类”开口了:“啊,那你就……”
692号闭上眼睛:要宣判死刑了!
西塞尔抬了抬手,指向厨房:“就去做点吃的吧,你会做饭吗?”
692号张大嘴巴:“……啊?”
西塞尔眯起眼:“这都不会?”
锁链发出嗡嗡声,似乎正在抉择,是把这条鱼直接宰了,还是做成烤鱼更能发挥效用。
“我会我会!煎炸烹炒,样样在行!”692号忙不迭地应声,生怕自己答得不够快,就因为不够有用,被大人直接处理了。
原身应该是个很会生活的人,冰箱里存放着肉与蔬菜,种类丰富,灶台也擦得很干净。
692号抖着身子跳上灶台,面对着和自己一样大的锅,深吸一口气。
他逐渐化形成一个巴掌大的迷你鱼人,开始忙碌起来。
身体虽小,但万幸掂得动勺。
西塞尔扫了一眼,没说什么,开始回忆自己苏醒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而,临近的那段记忆仿佛有一层迷雾笼罩,他只记得自己刚凯旋魔宫没多久,之后便没了记忆。
至于如何出现在那个花坛的灌木丛里,更是无从想起。
等到他睁眼的时候,便是那个丑鱼突脸的时刻。
一定是有谁暗中作祟!
西塞尔摸了摸鼻子。
魔王大人这一生,树敌太多,他根本猜不到这是谁的手笔。
不过加害者一直到现在也没有追过来补刀,一定是有什么限制住了对方。
还是先搞清楚这里是什么情况,比较重要。
目前唯一可以信任……或者说为他所用的,就只有那条在灶台上蹦跶的丑鱼了。
“喂,丑鱼,我要问你几个问题。”
692号浑身一震,既不敢停下颠勺的动作,也不敢忽略西塞尔的话语,他抽搐了一下:“大人,小的知无不言!”
“这里……是什么地方?不,这是个什么世界?”
“还有异能管理厅是什么,刚刚那帮人是干嘛的?”
“你整理好思路,一个个回答,当然,要是说谎的话,我保证你的死法比刚刚的更甚百倍。”
……
盘问了一阵子,西塞尔对这个世界有了一些基础的认知。
电梯、电冰箱、电灯……这些是两百多年前,人类科技的结晶,时至今日,成为了人类生活的重要组成,可以做到很多只有西塞尔眼中魔力才能做到的事情。
以及,异能。
那是在四十年前,人类当中突然出现的一种“超能力”,只有少部分人类觉醒,而他们被称为显化者。
异能管理厅,就是为了管理这群人设置的特殊机构,最近十年,异常现象越来越多,异能管理厅和显化者的地位也在不断提高。
异能,这听起来倒像是这个世界的魔力。
西塞尔若有所思。
692号站在餐桌上,擦了擦额角的汗:“大人……听了这么多,先吃饭吧。”
可怜的鱼鱼,他不是累出的汗,而是精神压力太大了。
在做饭的过程中,他还要给那个恐怖的“人类”科普这个世界的一切!
从电冰箱的使用方法,到异能管理厅是怎么收容他的,对方一个都没放过。
692号越听心里越咯噔。
这到底是何方神圣,问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奇葩!这怎么可能是“人类”?
简直就像是,来自异界的邪神,降临在这个人类身上!
西塞尔不知道692号心中交织的巨大恐怖,他捏起一片蛋挞,咬了一口。
692号的调味还不赖,奶油和鸡蛋的香甜充斥唇齿,除此之外,炸猪排的火候也恰到好处,肉汁被锁在脆壳中,一口爆汁。
“还不赖。”他简短地称赞道。
比魔宫的厨师烧得有意思些。
西塞尔很快完成了进食。
一个成年男性的一餐,这个摄入量应该是差不多的。
但……为什么他还是很饿?
仿佛这种饥饿并非来自胃,而是灵魂的深处。
而他所需要进食的,也并非这些人类的美食。
西塞尔不禁拧起眉来。
好奇怪,为什么人类饿的时候,小腹微微有些发烫?
还有尾椎骨和额角,仿佛有什么正在冲破血肉,生长出来。
“桄榔”一声,筷子摔落在碗边。
奇异的灼热感逐渐迈向四肢百骸,西塞尔腾的站起身。
他跌跌撞撞地迈向玄关处的穿衣镜。
镜中人耳尖透着粉色,双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西塞尔感到有些目眩。
他难以置信地抚上自己的头顶。
一双角,那是一双恶魔角。
但这并非是象征魔王身份的,健壮有力的恶魔之角,相反,它像是新生儿一般孱弱,轻轻触碰,便浑身战栗。
西塞尔没见过这种角,这绝对不是正常恶魔的角!
那尾椎骨的感觉……
“啪嗒——”
就像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一般,身后传来一声异响。
一条纤长的桃心尾巴,正不安分地晃动着,在鞋柜上拍出不轻不重的一声。
西塞尔眼角猛地一抽:“…………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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