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谢洛兰所料，他身后的达尼亚毫无遮掩的非人特征，让面前这个法师塔的驻守法师成功地误会了他的身份。
虽然无法用眼睛看见对面法师的表情，但是谢洛兰提前施加在右耳上放大听力的法术，已经让他成功地捕捉到了对面法师明显紧张的心跳声。
上钩了。
灰发的魔王在心里微笑。
贵族专用的昂贵香料气味、法师袍缝隙中露出的一抹绣纹流光、繁复优雅的遣词造句和腔调，再加上一点点暗示，名叫法斯的法师很快就毫无怀疑地确认了他的身份。
“法斯·莱特里斯，在这里恭候您已久了，特使大人。”
法斯略显紧张地站起来行了一个礼。
“您好，法斯先生，我是洛兰·谢。”
谢洛兰温和地向他看不见的法斯点点头。
头一回在贵族面前受到这种待遇的法斯顿时受宠若惊。
没等他产生些其他的心思，比如说怀疑什么的，谢洛兰就再度开口：“不过，您似乎误会了什么，我并不是什么特使大人。”
法斯一下愣住。
不是学院的特使？
那这个明显出身贵族的法师，千里迢迢地跑到这偏僻小镇来找他干什么？
莫非是……
法斯瞬间出了一头的冷汗。
他最近能和首都关联上的东西就只有一个，就是那篇用通讯网传过去的论文。
来的人如果不是为了论文，那只能是为了论文里的魔族。
最坏的设想成真了。
“……这位、这位谢先生。”
法斯勉强挤出笑容，尽管他知道对面的大人根本看不到，“那个……我……”
“您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谢洛兰露出微笑。
法斯这才发现自己落入陷阱了。
但是发现了又能怎么样呢？
贵族总是十分擅长这种表面微笑着给人挖坑的把戏。
他忍住恼火和畏惧，再次挤出笑容：“是、是……但是，我……”
“我并不是来向您讨要他的。”
谢洛兰表情未变，语气依然温和，只是出口的话听起来一点也不像表情那么客气，“我只是希望您能够分我一间实验室，让我在这里逗留一段时间。”
话说得这么好听，其实不就是想要空口白牙地从他这里分一杯羹？说不定还暗地里打着瞒住消息，不让首都那边的竞争对手知道的主意。
法斯几乎快要气得发抖，但还是不得不微笑，不得不保持声音的平稳和用词的礼貌。
他知道学院的特使大概不会到达这里了，他的论文说不定根本就没有交到审阅官的手里。
这群贵族在谋划什么东西的时候向来滴水不漏，根本不可能容许他这么个小人物轻易突围。
假如他不同意，说不定他就永远不会再有回到首都，甚至法师塔的机会了。
更何况，这个灰发贵族想要分一杯羹的对象——那个魔族，他根本就不在他手上。
怒气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在法斯的念头转到这里的时候骤然瘪了下去。
“您……有一件事，您或许需要提前知道。”
法斯平静地说到，语气比起之前或盛气凌人、或焦躁不安、或怒气勃发的时候，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萎靡。
他垂着头，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谢洛兰背后依然目光凶恶，站得笔直的竖瞳护卫，声音低弱：“也许您需要和我单独谈谈。”
谢洛兰知道法斯想要和他说什么。
他摇摇头，打算开口让达尼亚和他一起留下。
毕竟接下来要说的又不是什么机密话题。
或许对于法斯来说这是个机密，但对谢洛兰来讲……
他又没有在达尼亚面前维护形象的需求，无论是住处、实验室，还是商店铺面，他现在都快要弄到手了。
假如达尼亚能够在这里认清他的真面目，不再莫名地纠缠他，那对谢洛兰来说自然是大好事一件。
然而达尼亚竟然好像很懂回避似的，在谢洛兰开口阻拦之前，就自己提出要去外面等。
谢洛兰于是咽下了将要出口的话。
好吧，这是达尼亚自己选的，他倒也不介意多一个免费的药剂材料供应商。
只要不找他要钱，供应商本人傻一点憨一点脾气不稳定一点也不是什么缺点。
并不出乎谢洛兰预料的，在周围的人都退去之后，法斯向他坦白了他不小心让魔族逃掉的事情，并以自己受伤昏迷才刚醒来这一点向他卖了好一通惨。
在卖惨的最后，法斯还流着冷汗装作很有底气的样子，向他保证过不久之后就一定能将那个魔族抓回来。
对方都这么主动地将把柄送到他手中了，谢洛兰当然也没有和法斯客气。
他微笑着告诉法斯，他会耐心等着他把那个魔族抓回来，在此期间，他会一直待在法师塔里恭候。
当然，为了打发这段无聊的等待时光，他还需要一个实验室和一个设立在法师塔里的药剂商店，用来完成他手里还没有结项的一个课题。
“……药剂商店？设立在法师塔里？”
法斯张口结舌，斟酌了一会才想出足够委婉的措辞，“您……您威势太重，本人就住在法师塔里，那些平民被您的威势震慑，可能不敢靠近法师塔，更不敢来买您的药剂。哦！当然，我绝不是在说您制作出的药剂有什么不好！是那些平民没有鉴别的眼光，他们……”
“没关系，您说的很对，这些我都知道的。”
谢洛兰温和地摇头，语气像是在安抚对方。
如果现在换个没见过他的人在这里，听到这位贵族的这句话，看到他现在的样子，肯定会以为这位谢先生是个非常温和、非常好亲近的人。
法斯想。
可惜法斯不是。
在见过这个贵族几句话就抓住他的命脉，温温和和地就让他不得不满足对方的一切不合理要求之后，法斯再看到这灰发贵族这样的表情，只会在心里猛打寒颤。
“那，那个药剂商店……”
法斯硬着头皮询问。
这要求实在是太荒谬了。
“镇上的平民们不敢过来，不是还有那些域外来客吗？”
谢洛兰微笑，“法斯先生，难道你不好奇他们究竟从哪来，又为什么能不断复活吗？这可是和魔族一样，也在学院的课题悬赏上挂了几千年的未解之谜。”
法斯的冷汗又下来了。
这个灰发贵族到底是哪家的大人，怎么好像疯得比他还厉害。
法斯无法反抗，他只能一边祈祷这位灰发的疯大人不会连累到他，一边讪笑：“是，是，您说得对。您可真是富有探索精神和敢做第一人的勇气，现在学界就缺少您这样的人，如果没有您，那这该是当代学界多大的损……”
“谢谢夸赞。不过，多余的话就不用再说了。”
谢洛兰微笑的弧度稍大了一点，让法斯一时拿不准自己马屁究竟是不是拍到了马腿上。
“先签订契约吧，以光辉的圣伊玛斯学院起誓。”
谢洛兰展开羊皮卷，镌刻在上面的法术自动起草了两人之间关于实验室、药剂商店、守秘和魔族的协议。
随着谢洛兰的话音落下，契约的最下方一侧已经落下了“洛兰·谢”这个带着法术光辉的名字。
法斯连忙跟上，连契约的条款都来不及再看，反正契约卷轴的法术不会坑他。
“以光辉的圣伊玛斯学院起誓。”
终于签好了契约，尘埃落定。
谢洛兰撕下羊皮卷的第一页，底下赫然还有一张与他撕下的契约一模一样的羊皮卷。
一式两份，谢洛兰将他的那份收进背包里，推着轮椅转过身去。
“哦，对了。学院的特使应该不久就会抵达这里，安心等待吧，法斯先生。”
他带着微笑离开了这里。
留下的法斯先是一怔，随即是不敢置信。
几秒后，他虚脱地倒在了椅子上。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面对一位大人。
如果那些曾经都不拿正眼看他的贵族，全都像这位大人一样恐怖，那他……
他真的能像想象中一样，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吗？
金发，像每个法师一样有着不见天日的苍白皮肤的法斯仰头望着天花板，头一次怀疑起了自己坚持至今的理想和目标。
跟着法师塔的侍从又或者是学徒，谢洛兰认了自己以后的房间和实验室，随即被赶上来的另一个侍从又或者是学徒告知，他想要的商店位置正在准备，法师塔的动作会很快，一定尽快搞定然后通知他。
效率真高。
不愧是特权阶级。
慢悠悠推着轮椅向外去的魔王笑眯眯地心想。
他并不知道之后留在待客厅里的法斯又想了些什么，但他知道，自己在那个法师的心中，大概正是个喜欢人体/魔体实验的疯狂科学家那类型的变态。
当然，谢洛兰是故意的。
毕竟，他只是个柔弱可怜无人能依的前·魔王，一旦暴露身份，就会引来无数人喊打喊杀。
如果不把自己伪装得可怕一点，他该怎么防备那些心怀恶意的家伙呢？
他只是想赚钱而已。
他又有什么错。
谢洛兰笑眯眯地想。
至于学院的特使究竟是不是要到了，谢洛兰只能说，如果他们原本就会到，那他们现在也会到。
毕竟他连特使会来这里的原因其实都不知道，他在这其中根本没有施加任何影响，只不过是打了个信息差唬人而已。
假如最后特使到了，那就是他唬人成功了。
假如特使没到，那也是学院的问题。
和他一个兢兢业业赚钱的小药剂师有什么关系呢？
【玩家……】
系统略带震撼地出声。
无论这种场景出现多少次，它大概都会一如既往的震惊。
玩家到底是怎么做到，在缺钱、缺势力、缺地位，还带着浑身debuff的情况下，还能完美地达成每件他想要做的事情的？
系统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它对谢洛兰只剩下震惊和钦佩。
【这就是我说，“等价”并不是万能的原因。】
谢洛兰嘴角带笑，【我要做的，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实现最大倍率的“增值”。所以，“不等价”才是我要追求的东西。】
谢洛兰的轮椅抵达了法师塔的大门前。
守门的护卫看见他，大概是这次已经收到了通知，连忙启开大门。
大门开，谢洛兰摇着轮椅出去。
忽而，一阵悠扬活泼的音乐声在法师塔前的广场上响起。
紧接着是双面鼓的鼓点，然后有风笛的声音加入其中，随后是七弦琴、人声，还有路过镇民的惊叹。
这一切组成了一曲轻快又欢乐的旋律。
然而谢洛兰却不知为何，从中听出了些许不妙的味道。
“嘭。”
一个膝盖碰地的声音。
谢洛兰感知到有个人形的障碍物以跪姿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玩家，达尼亚把一张卷轴捧到了你面前。】
系统适时地补上了应有的动作描述。
“咳咳，亲爱的谢先生，我，达尼亚·科隆，在此，郑重地向你求婚。”
似乎特意用上了美声的技巧，达尼亚的声音浑厚而高昂，“以下这些，我都愿与你共同分享。”
一阵法力波动，应该是达尼亚手上的卷轴法术开始运作。
随后是一个声音响起，还是达尼亚的声音，他热烈而又骄傲地报起了一串让谢洛兰十分耳熟的物品清单。
【……玩家，是财产清单。】
系统呆滞地播报。
【……】
【我知道。】
财产清单，卷轴纸质版，还带录音。
还没考完！但是非常想写……
所以写了！
如果在15号之前能写完一万二上榜的话，之后就直接恢复更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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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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