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觉得阴森森的冷，那边烛台下面好像有张脸……”
科蒂维芙面无表情地将踩了他一脚，吃痛的哈伦梅林闭上嘴，捧着脚委屈地走开。
真讨厌。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看向那边的烛台，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有一瞬落在墙上的影子真的抖动起来，像一张脸……
“别装可怜了。”她拽着哈伦梅林的手臂，将人拖过去。
“咦？”
哈伦梅林站直身体，眼睛看着烛台，手指不由自主地靠近、再靠近，差一点点就要摸到烛台。
“你胆子这么大的嘛！”科蒂维芙将他的手拉开，“这也是可以随便摸的吗？”语气比平常疾了点儿，还带着说话人未曾察觉到的焦急。
哈伦梅林将作死的爪子伸回来，脸上淡淡的，但身后看不见的尾巴已经翘上了天，一副小人得志难登大雅之堂的姿态。
他装模作样地把手放到嘴边微咳一声，轻声问：“那怎么办呢？”
科蒂维芙从旁边的壁炉里扯出一根没有烧完的柴火，轻轻将烛台往边上拨。
丝丝缕缕的魔力顺着木棍往上爬，科蒂维芙在这东西接触到手前随意地扔到地上。
啧！哈伦梅林看着她扔出去的方向，心想：“有记忆和没有记忆果然是两码子事。”
这不，处理问题的手段都不一样了。
木棍诡异地在空中停滞了一秒，接着直直的坠下。就像撞上了什么。紧接着，一声惨叫响起，凭空出现了一个人影，正是那带她进来的阿婆。
她跌坐在地上，被棍子碰到的地方冒着黑气，衣服被烫了个大洞出来。但冬天的衣服实在厚，并没有完全烫穿。
“您好，请问您在叫什么呢？”科蒂维芙礼貌地问。
阿婆盘着一条胖腿坐在地上嚎哭，闻言抬起头，“我摔痛了还不行吗？就连你们也欺负我老婆子。”
科蒂维芙无奈极了，心想：“这到底是谁欺负谁啊！”她捏着眉心，被这滔滔不绝的哭声喊的灵魂三颤，认命地走过去，“阿婆，我们错了。”
那阿婆一瞬止住声音，闻言斜眼瞧着她，“不成。”
科蒂维芙被气乐了，一副光脚不怕穿鞋的混蛋样，“是您先算计我们的，那您说怎么办吧！”
阿婆选择性耳背，忽略了前面一句话，“那你就不要来我家做工。”
科蒂维芙心下一转，笑意盈盈地说着见鬼的话，“这可不成。阿婆，我初来乍到的，只和你相熟。您一定不会亏待我们的，对吧！”
阿婆被这见鬼的话吓到，又哭开了声。
哈伦梅林看过去，眼神带着谴责，你惹的祸事，你去哄！
科蒂维芙深吸一口气，“阿婆，我错了！”干脆果断，丝毫不拖泥带水，认错的姿态堪称模范。
哭声小了些，阿婆抬起头，脸上干干净净，哪有什么泪痕，分明在笑。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这位阿婆的演技尤其好，实在是叹为观止。
阿婆见好就收，也不再胡搅蛮缠，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领着两人往外走。虽然这位阿婆一肚子的心思，但一张嘴实在是闲不住。这会已经“姐妹好”地拉着科蒂维芙唠嗑了。
见鬼！
哈伦梅林目瞪口呆地跟在两位女士身后，听着科蒂维芙熟练的套话，不由自主地摸着鼻子。
阿婆叹着气，“我也不是针对你们，只是……”她打住话头，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只是？”
“你不知道，托厄斯.周是爱伦琴山的烂人。”她又换了副面孔，冷笑和嘲讽不加掩饰。“她背叛了圣灵，抛弃了我们的圣山。却又装作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跪倒在圣山脚下，乞求圣灵的原谅。真是可恶。”
据她所说，托厄斯，周是四五岁来的爱伦琴山。那一年比往年更冷些，风冷肃地吹过，只穿着件单薄衣裳的幼女昏倒在山脚。是圣灵将她抱走抚养长大，让她侍奉在自己的旁边。她的三十年青葱时光如一盆水，一概泼洒在这片土地上。所有的原住民都接纳了她，爱戴她，因为她是圣灵的养女。但谁也没有想到，三十年没有养熟一个白眼狼。她偷走了圣灵最为珍贵的物件，逃下山去。后来的每一年，她跪倒在圣山脚下，祈求圣灵的原谅。村民曾经有多喜爱她，现在就有多么厌恶她。
当他们准备收拾一番这个烂人时，圣灵出现了。她那双慈悲的眼睛，穿过云遮雾绕，望向山下跪着的小人。阻止了他们。后来，每一年托厄斯杨.都会送来两个年轻人上山来替她侍奉圣灵。他们对托厄斯.周厌恶至极，更是对她推荐来的年轻人没有什么好颜色。
阿婆又叹了口气，“说实话，你这小女孩本来挺合我心意的，留下来……”话茬停住，没有继续说下去。
科蒂维芙敛了神色，圣灵最为珍视的物件指的是施华厄的碎片吗？托厄斯，周告诉她，爱伦琴山的心脏中埋着权力与公正，埋着施华厄的另外三分之一。她必须将这东西取回来。那是耶和华的钥匙 。但……圣灵真的这么无私吗？毫无芥蒂的接受了她的赎罪。
于是她笑了下，像个乖巧又俏皮的晚辈，“我也不知道，周阿姨告诉我来，我就过来了嘛！”
阿婆也笑了，她的眼睛很小，眯起时只剩下一条小小的缝，脸上的两坨肉抖动两下，看起来有些怪异，就好像……是用胶水粘上去的一样。
科蒂维芙错开眼，“您怎么一个人在家啊！”
她捶着腿，年纪大了就是站不住脚。科蒂维芙扶着她坐到一边的石头上。
她看了眼，又看了眼哈伦梅林，流露出一个有些怪异的笑容，好像小女孩的促狭一闪而逝。科蒂维芙觉得自己看错了眼。
“他们沐浴着圣灵的光，我在这里等待远到而来的客人。”
科蒂维芙觉得更奇怪了，村民们怎么会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上山呢？就好像在等着羊入虎口。而且“客人”这个称呼就更耐人寻味了，既然厌恶托厄斯.周，又为什么有礼节十足地等着他们？爱伦琴山，她在心里又咀嚼了一遍，着实没能从自己的记忆中翻出来些有用的东西。她下意识地看向哈伦梅林，后者心不在焉地打量着村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心情不大好。
科蒂维芙忽然有种撬开他脑子的想法，想看看里面在想什么。但这注定是异想天开，她只能遗憾地将这个冒出来的想法抛之脑后。
村落很古朴，甚至古朴得过了头，带着点原始的感觉。这种审美总带给她一种若有若无的熟悉感，和千年前的某种审美高度重合。她的手指下意识得敲着石头，看来是位老熟人。
不过面对两张变了又变的脸，她严重怀疑这位老熟人认不出来。
到时候怎么倒打一耙呢？科蒂维芙撑着下巴想着这个严肃的问题。
远处的路没入天边的一线中，拉出一堆小黑点。
没过多久，小黑点被拉长变宽，勉强看出是一堆稀稀拉拉的人群。
也不知道这圣光有什么效用，竟然让老态龙钟的老人浑身散发出新的活力，真是一个奇迹啊！科蒂维芙由衷地赞美它的神奇。
不过圣光没有让他的眼神变好，眼半瞎的村长直直忽略掉科蒂维芙和哈伦梅林两个大活人，健步如飞地走过来。走在半路半瞎的眼睛突然又能瞧见，两个大活人见鬼似的出现在他的眼睛中。
他捂着心脏，脸上像是打翻了调料品，五颜六色，看起来十分喜庆。
科蒂维芙没见过这么热情的招待，受宠若惊地挥舞着爪子。
噢！村长的心脏更疼了。
他被虚弱的搀扶过来，气若游丝地吐出一句话，“你们、你们谁啊！”
没轮到科蒂维芙在气人，阿婆抢先开口，介绍了两个人的身份。
这回不仅是村长，身后的村民们也露出奇怪的表情。嫌弃，厌恶，还有一点……隐隐的喜悦。
科蒂维芙和哈伦梅林将他们的神情记下来。
“送你家去！”
“我家可不缺人。穷死了，哪养得起两个白吃白喝的人。”
……
他们两人被踢皮球似的来回推搡，阿婆看不下去将科蒂维芙领走。那一瞬，村民中有个爷爷的神情阴沉下来。至于哈伦梅林，没有人想要他，被村长领走。
科蒂维芙跟着阿婆回到了最开始进去的房间。
阿婆叫爱米，那个阴沉着脸的是她的丈夫。
一进门，他就忍不住发火。“你带这么个东西回来干什么，不知道——”怒火没有冲昏这个精明老头，他残存了一点理智。
爱米阿婆不高兴了，嚷道：“我带个人回来怎么了，就算——”话又戛然而止。
科蒂维芙有些无语，这两人在她的面前表演了一场加密版的吵架。她觉得自己在这里站着可能不太有利于两位的发挥，于是挥挥手先出去了。
屋子后面是一片花园，明明是冬天，这里却还能稀疏地长出一两朵花出来。她蹲下去，拨拉了两下花瓣，但接着手指微顿——
鹅黄小花下，赫然是一滩血迹，没有凝固完全。
在看那花时，竟然有了惊心动魄的美感，像妖艳的美人用湿漉漉的眼神勾引着你。
科蒂维芙不是昏君，一把将花薅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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