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露时,老式小区的人声已经渐次响起。
云羲舒展前爪触到棉布床单的纹理,睁开双眼,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在宫殿,而是蜷在季青临略显窄小的单人床上。
印着牡丹纹的花毯浸着阳光的温度和少年的气息,厚实而温暖。
魔王大人雾蒙蒙的异色圆瞳眨了眨,慢慢聚焦。
清晨并不刺目的阳光从卧室一侧的窗边洒落,将猫咪蓬松的白毛映照得根根分明,像团开在花簇间的蒲公英,纤细的尖端也染上了漂亮的淡金。
云羲耳尖动了动,听到厨房瓷碗轻碰的脆响——尽职尽责的饲养员已经在准备早餐了。
不想起床……
云羲睡得太舒服,只觉得浑身都软绵绵的,连爪爪都舒展成了雪白圆润的五瓣山竹。魔王大人把脑袋埋进毯子里,第一次冒出了如此邪恶的念头。
磨蹭了好半天,床上的小毛团才不情不愿地蠕动起来,困得摇摇晃晃地滑下床,循着奶香找他的饲养员。
他闭着眼走得东倒西歪,仿佛被丝线牵引的小手办,直到身子撞上饲养员毛茸茸的拖鞋,喵叽一声不动了。
季青临低头时,就见猫咪迷迷瞪瞪地扒拉着他的鞋面,雪白绒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暖乎乎的小肚皮就这样毫无戒备地朝自己敞开,摊成了团没有形状的流心汤圆。
“雪球早安。”他忍俊不禁地用指尖轻碰猫咪柔软的耳廓,把盛羊奶和蛋黄的碗碟放在了云羲身前。
“咪呜。”
你也早安——你要多吃点,长得够强壮才能合格,听到了吗?
云羲侧头蹭了蹭饲养员的手心,软绵绵地回应一声。季青临手背刚刚换过药,有点刺激的味道萦绕鼻尖,惹得猫咪连打了两个奶乎乎的小喷嚏。
季青临触电般的缩回手,眸底掠过一丝懊悔和无措,背着手蹲在云羲身旁,看着小猫低头啜饮羊奶。半晌他小声地说:“我今天放假,待会儿……带你去个地方好不好?”
少年的声音清朗,如阳光照耀的小溪,温暖又明净。云羲的尾尖轻晃了晃,仰起一金一蓝的漂亮眼瞳看着季青临,从喉咙中发出一声柔软低沉的“喵呜”,算是同意。
魔王大人准奏,但不好玩可是要扣分的!
季青临眼底偶现的淡淡阴霾如同在水中化开:“那就说定了,回来时给雪球买猫粮和罐罐。”
季青临虽然没有养过猫咪,但跟季令意一起救助过流浪猫,知道该如何带猫咪出门。
他从柜子深处翻出一个洗干净的黑色旧书包,没等摸出小零食诱哄,就见雪白毛团已灵巧地钻入书包。
云羲肉垫扑棱扑棱书包里垫的一层纸板,钻出小脑袋,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般的:“喵喵!”书包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像承载珍宝的摇篮。
“这么乖啊……”
季青临喃喃自语,只觉得心软成了一滩水。他拉上三分之二的拉链,让猫咪能从侧边探出脑袋,然后小心地把书包抱在了怀里。
云羲在书包里挪动身子,布料摩擦发出簌簌细响。
他伸出爪子挠了挠托着自己的硬纸板,又勾了勾结实的帆布,帆布角落里有针线缝出的字纹,书包随着季青临的动作微微晃动,空间虽小却让猫咪感到安心。
他调整姿势趴伏下来,乖乖地枕着书包边缘,看着饲养员穿好棉服。
季青临推开房门,小区内的声音瞬间涌入只有一猫一人的小世界。
云羲抖了抖耳朵尖,感到书包随着季青临下楼的步伐规律地起伏。少年的胸膛还不比成年人的宽厚,走得却比云羲见过的任何人类都要坚定平稳。
忽然间,近在咫尺的心跳声漏了一拍。
云羲雪白的耳朵转向后方,睁开异瞳,朝突兀出现在视野里、阻住饲养员去路的黑西装男人投去不善的目光。
“小少爷,沈先生想和您谈谈。”来者第一句话就是石破天惊,做工良好的牛津鞋向前踏出半步,影子沉沉朝少年压来。
云羲嗅到古龙水刺鼻的味道,还有令人不快的气息:七宗罪之一的傲慢。
魔王大人顿时感到被贴脸挑衅了,圆润的瞳孔收缩成竖线,异瞳折射出金属般的冷光。他扒拉两下书包拉链,却被季青临不着痕迹地旋转角度护在怀中。
云羲抖了抖耳尖,听到他胸腔里的心跳声跳顷刻之间已恢复了最初的平稳,连呼吸频率都未乱半分。
云羲低低咪呜一声,便也放下心来,缩回书包深处看他的饲养员发挥。
论气场,未来的季青临曾含笑在谈判桌上推下让垄断巨头身家蒸发数十亿的多米诺骨牌,即使现在还未长成,也不是一个家主助理想压就压的。
这该不会就是那个什么——他侍卫长看小说时最喜欢的打脸情节?
魔王大人眨眨眼,有点小期待。
男人隐藏在尊敬下的傲慢撞上季青临沉静的瞳色,只觉拳头打在空气里,徒留矮了一头的自讨没趣。他不自觉地整理一下领带,道:“您身上终究流着沈家的血,现在回归家族对您的处境有百利而无一害。沈先生深觉亏欠您和您的母亲,所以让我第三次邀请您,还请小少爷慎重考虑。”
他双手递上一张烫金请柬,季青临却并未被那位沈家主的屈尊纡贵打动,黑白分明的凤眸平静地看着男人。
云羲忽然明白了学校里那些纨绔为何总在季青临面前失态,他的眼睛太直白,太干净,被他注视不语时,总能让那些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人自觉心虚和形秽。
“沈家主亏欠的人不是我。”少年淡淡地道,指尖抚过书包内侧缝着的字纹,“我的名字是季青临,家母为我取下这个名字时,沈先生应该正在沈宅举办婚礼……既然已经做了选择,何必时隔十几年再来强加施舍?”
拉他演这一出父慈子孝,感动的是旁人还是自己?
云羲了解季青临的生平,自然也记得这一段情节曲折的身世。猫咪将温热肉垫贴上少年伤痕未愈的指节,细软绒毛蓬松温暖,像在给他注入力量,季青临垂下眼眸,冷冽的目光转瞬间柔化成水。
黑西装注意到他的视线,瞥向少年珍宝一般抱着的猫咪,冷着脸道:“小少爷,我本以为您是聪明人,现在看来却连最简单的生意都做不明白。听说季女士治病花光了家中积蓄,这种血统的波斯猫,您现在只怕连护理费用都出不起吧?”
他刻意咬重“血统”二字,目光扫过季青临尚带淤青的脸庞。
作为四大豪门家主的贴身助理,男人也算是走到哪都备受尊敬的一号人物,没想到被这样一个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再三拒绝,自然没有好脸色。
哪怕原本季青临的母亲季令意和沈家主才是一对,但在门阀世家眼里,如今的沈夫人——宋氏小千金才是他们真正尊敬的家主之妻。
云羲低头磨了磨爪尖,突然很想让他见识下深渊之主的血统意味着什么。季青临挠了挠气鼓鼓的小猫,语气平淡:“不劳您费心了。”
他抬脚往外走去,男人见没能用谈话压制住少年,终于露出一点急切的神色:“等一下!”
他伸手想拽住季青临垂落的书包带,却见三道寒芒闪过,男人的西装袖口霎时裂成流苏状,却精准地没有在皮肤留下伤痕。
黑西装狼狈地按住滑落的表带,目光惊疑不定地在碎成蛛网的表盘和那只正若无其事地舔着爪子的猫咪之间徘徊。
季青临眼中也掠过一抹讶异,将小白猫炸开的绒毛拢进掌心,指尖梳过猫咪微微弓起的脊背。
“嘶嘶……喵嗷!”
云羲喉间滚出低哑的威胁声,整只猫看起来更加圆润蓬松了,尾巴在背后来回甩动着,简直像个安了螺旋桨的小雪球。
——区区傲慢和愚昧的信徒,敢当着我的面就欺负饲养员,背后还不知道多大的胆子!
若非顾忌饲养员拮据的生活费,他早就给西装男点真切的颜色瞧瞧,见笨蛋饲养员还在一脸认真地抚摸自己耳廓,云羲泄愤般地抱住他的指尖啃了一口,嘤嘤地诉说起不满起来。
可当季青临真的低低闷哼出声时,猫咪又耷下耳朵,小心地伸出粉嫩的舌尖舔了舔那圈牙印:“喵喵……”
云羲忘记了自己现在还是很小一只的奶猫,一金一蓝的眼瞳湿漉漉的,明明是他一爪子把别人衣服撕成花花,看起来却像被世界上最歹毒的恶徒狠狠欺负了一般,委屈得不得了。西装男无语凝噎,明明面对的是一人一猫,视野中却诡异地出现三个大字:“被秀瞎”。
季青临也被小猫儿突如其来的保护姿态可爱得失笑,眼里盈满淡淡的温暖,双颊浮现出两枚盛着蜜的酒窝。
他看向神色复杂的男人,头一回对他露出冷淡之外的表情,笑容堪称明朗,幽黑深邃的凤眸却让男人心中陡然生出前所未有的不安和悔意:
“不好意思,家里的小猫有点调皮,裁缝工费我出,助理先生把账单寄到这吧,地址想必您清楚。”
“——或者,您也可以逐字告诉沈家主,您方才在这都说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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