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潮湿的地窖。狱卒不耐烦地来回踱步。
被锁了双手的女人,每走一步,都是镣铐哐啷声。
她跪倒在地上,祈求水喝。
狱卒一脚踢翻她,猥琐地笑。
“这不是女巫么?刺杀国王时,不是唱得很好听么?再唱一个来听听。说不听我开心了,就会给你水!”
女人身上,是破烂的裙子。本来妖冶魅惑的长裙,现在满是破洞与血污。
她曾是每个中央广场游客的惊艳,这透纱红色长裙,是他们梦中的梦。
美得不敢碰触。
这份美,终于染上了世俗。现在正匍匐在狱卒脚下,生涩乞讨。
“我哑了……不能唱了。求你,我渴……”
敲钟人的出现,宛如救世主。
他低着头,闷声说,神官派他来审讯,又请狱卒出去守卫。
狱卒笑得更猥琐,答应会封闭空间,让敲钟人“好好”审讯。又舔了舔下唇,让他如果肆意妄为时,别忘了叫上他,一起分一杯羹。
女人看敲钟人不耐烦的神色,再多看一眼,认出了他是谁。
女巫的灵力全部继承于魔王,她怎么会认不出他。
她于是放心了,知道前任魔王不会像狱卒那样猥琐,所谓分一杯羹……
可是,下一刻,等狱卒前脚出去,她身子立即被打横抱起。
在战斗时,她被大魔导师折腾得奄奄一息,歌喉被毁,遍体鳞伤。此刻,却毫无反抗的余地。
反抗?不,即使她魔力充沛,也不会妄想反抗于魔王的。
她上一辈子,如此辛苦潜入黑暗神殿,不就是为了……
“魔王大人,您终于得到了我。”
她依偎在他怀里。
他大口大口咬啮着她的肩膀。暗红色的血,暧昧不明。在牢狱地板游走。
这血,意味着神谕启动。一旦碰触了这位巫女,他的潜在灵力将被唤醒。乱世再次到来。
可是,在神面前,他可有选择?
在教堂的多年祈祷,让魔王对神明更加虔诚。
不是畏惧,而是真正的信仰。
“神官说,当初你是被安插的棋子。你误入黑暗地域,被我救起。直到成为我的贴身魔仆。这一切,都是被计划的。”魔王掰过她的脸,逼视这张绝美却污秽的脸。
“我是眼线。随时汇报黑暗神殿的动向,制度的划分,魔物的实力。”女人被他咬疼了肩膀,挣扎着伸长脖子,呻.吟说,“当光明神殿派来的军队来袭时,我的任务就结束了。我是弃子,神官当然不会留我。可是你这个白痴,却会为了我,硬生生接下神官的致命一击,最后灵肉分离,神形俱灭。”
魔王不可抑止地吻上她的唇。上一世如此小心翼翼,对待这个混合着人类与女巫血液的异族女子。
她拖着艳红长裙,哭哭啼啼闯入魔境,说她是女巫混血,人类要烧死她于绞刑架上。他收留她,教她更多魔法,让她的巫术强大到,无人可以再伤害她。她自愿留下,做他的贴身魔仆。
服侍他起居。他们却从未逾越。
“你是王。你一定会成为人类的国王,任何人都要向你臣服。”
女子轻轻说。
“不,你才是。你是女巫与国王的私生女,我会让你成为合法女王。”魔王摇摇头,他又变回了敲钟人,邪魅从眉梢褪去,剩下一副朴素的脸。敲钟人轻吻她额头,替她仔细穿好衣服,开门迈出。临走时,他低声嘱咐了狱卒几句,狱卒只是低头称是。
王。这个字眼,不是他承受起的。
他勤奋治国,统领魔域。最后败给了腐朽无比的人类王朝。
只因光明神殿站在人类这边。
这种残酷记忆,一个轮回就够他折磨十年八年了。够他下酒菜,与午夜噩梦了。
他宁可让心爱的女子,登上王族位置。
*
叛乱自宫廷开始。各方势力,从军队到公爵府邸,都纷纷指责国王失去民心。
女巫的刺杀是最好的证明。被囚禁的女巫,从前暗杀的对象,也被丑闻公布于众。
丑恶的伯爵,残忍的侍卫长。贵族形象与皇家军队掩面,荡然无存。
民众不知该指望于谁,只知道皇都开始越来越早的宵禁,越来越频繁的搜查。人心惶惶。
乱世之中,唯一站在国王身边的,似乎只有大魔导师了。
各方军队揭竿而起,又被互相镇压。公爵镇压伯爵,伯爵镇压当地流民。每一个人都声称自己是新时代的希望,国王必须被推翻,区别只是在于下一个继位者是谁。
只有大魔导师,一袭红色长袍,一直守护在国王身边。皇家禁卫军被重新收编,魔导士部队在组建。大魔导师搁下狠话,国王可以放弃任何叛军部队,只要一个全魔法的部队,就足以守卫整个王国。一个魔导师,是十倍于一个普通战士的力量。
国王搜集民间魔力的丑闻,被统统公布于世。大魔导师的龌龊过往,都有历代徒弟上军事法庭作证。
敲钟人知道,这些丑闻与各方势力动乱,都是谁在背后泄露与暗箱操作。
他看着这个眉清目秀的消瘦青年,此刻正安静在图书馆看书。
南边的叛乱,西边的攻城。北部皇都的魔导军队编制。
在一排排书架中,这些似乎都太远。
眼前只是这么一个神官,一目十行,飞速阅读。
“瘟疫即将横行,能够治疗瘟疫的人,必定可以获得民心。”
神官抬头,目光从书上挪开。
“我?”敲钟人指着自己,苦笑摇头。
他用唇语说,“与魔仆融合后,我重新获得了黑魔法能力。但是白魔法恐怕不是我能做的。”
“你……真的要推举那个魔仆为女皇么?”
神官终于还是问了。
敲钟人背后的小动作,没能逃过他的眼线。
敲钟人也十分清楚,只有依靠神官,才能顺利把她推上女皇位置。
“为了这个,我愿意付出一切。”
他说。
答应恢复魔力,也是看在拯救她的份上。
哀莫大于心死。他唯一燃起的热情,只在于爱这女子。
想补偿。想报答。
“魔王大人,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我把在钟楼上的话再问你一次。”
神官双眸平视,一字一字又问了一次。
我想阻止这乱世。我想奉你为王。
敲钟人摇头。他念了一段圣经文字,合十祈祷。
欢乐有时,悲伤有时。
“属于我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他说,“现在是女皇的时代。”
“既然这是您的心愿。”神官苦笑一下,合上了书,“我会替您实现。毕竟上一世,我也欠了你。”
世事变迁,沧海桑田。仅仅又过了一月,瘟疫肆虐大陆。
大批大批病人死去,大批大批老鼠填满水沟。
墓地挖掘,都来不及掩埋。胳膊与手,常常露在外面。不知是呐喊,还是祈祷。
女巫娜娜,宛如神话一般降临。
她穿着禁欲的修女服饰,全身上下包裹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她在墓地一个一个挖出尸体,在虔诚施咒后,一个一个都复活了。
复生的人群都讷讷,目光呆滞,不知世事。
来扫墓的亲人们,都哭着蜂拥而上,抱着复生之人,嚎啕着,感激着。他们赞美女巫。
红衣大魔导师组建的魔导军队,在女巫的咒语下,居然不堪一击。
一个一个魔导士,在净化咒语下,被迫将魔法灵力从体内抽离,还给每一个平民。
天空中,一个一个银白色灵体飘动,整个城市上空,仿佛下了一场雪。
平民仰望好奇时,雪粒缓缓降落,融入他们身体。他们瞬间清醒,那些混沌被驱散,神智精力被复原。
人群爆发了欢呼。
神官出面,在人群聚集的中央广场,大声宣布这个女巫娜娜的真实身世。
“她是国王与女巫之王的女儿,是拯救帝国的希望。”
欢呼声更响亮。
塑像高高建立起来,伫立在中央广场。
白玉石的女巫,被雕刻成温柔而严峻的模样。仿佛一个慈悲的母亲。
敲钟人静静坐在钟楼上,俯瞰那座塑像。
塑像这么高,可是从钟楼上望下来,还是这么小。
神俯瞰凡人时,也是这种感觉么。
渺小。无知。
这个女人将成为新一任女皇。但敲钟人不可能对她瞻仰,甚至信仰。
她不过是一届女巫,所有力量来源,都是他这个前任魔王。
他复原的身体中,每一分魔力都被她一次一次借用。
直到掏空。
人群还在欢呼,神官笑吟吟把女巫请上台。
女巫高高举起手臂,说她,愿意接受皇冠。
隔着太远,敲钟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是觉得她似乎没有笑。
“如果你希望我成为女皇。”
“如果这是你的希望。”
风泄露了秘密。只有他们二人懂的魔族语言。
上一世,在黑暗神殿时,她一次一次对魔王说过。
“这里真好。比人族统治好一千倍,哎,可惜没人知道。”
“没‘人’没关系。只要魔族知道我的好。”他微笑着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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