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琅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慢条斯理的讲起了话,说话间颇有韵律,时不时还点一点头,像极了每天给他们端来斋饭的小沙弥。
萧璟觉得自己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一边抱着粗壮树枝一边对云出岫说,“你是时候管管他了,再这样下去,他看他要比你先出家。”
“先出家也没有什么不好。”
萧琅微微一笑,生出些许婴儿肥的脸庞上居然很是淡定,有一种宁静的神态,他双手合十,目光虔诚,“将自己的一生献给佛有什么不好,可以消除自己的业报,还可以为别人祈福解难,不是一举两得么。”
他飘走了。
萧璟在树上喊道:“你去哪里。”
萧琅道:“找师傅,为我**。”
萧璟对云出岫说,“你看,这下好了,他真的疯了。”
云出岫点点头,“都挺好的。”
“你——”萧璟觉得自己不能再和他们任何一个人聊下去了,否则他必然会感到心脏滞涩。
“但是,三弟啊,”他突然喊了一声已经飘走的萧璟,道:“我们晚上准备吃咕嘟锅呢,你来不来吃啊。”
“我——不——吃——荤——”他的声音遥遥的传了过来,萧璟便把自己的双手围成一个圆筒,以同样的语调回复了他。
“没有——荤菜——”
声音回荡的很远。
然后他转换了一下自己的动作,把腿搭到了面前的一根树枝上,耸了耸自己的肩膀,“佛门净地,哪里有荤菜可以给他吃啊,他真是想的美。”
云出岫道:“吃咕嘟锅?”
萧璟道:“哦,是姜……嬷嬷安排的,她不总是这样嘛,希望你吃的更好一点,你看你瘦成什么样子了,就像姜嬷嬷说的一阵风吹过来都怕给你刮断了,我也这么觉得,照我说还是胖点好,壮实嘛。”
“你也可以锻炼一下自己的脖子。”云出岫淡淡道。
“啊?脖子,脖子怎么了。”
“你的脖子太细了,我一只手就可以拧断。还是锻炼的粗一点好。”
以如此平淡的语气说出来了如此可怕的事情,让他不由得感觉自己的脖子一寒。话说回来,用一只手拧断一个人的脖子还是有些夸张……有些夸张吧?
他咽了一下自己的口水,讪笑了两声道:“别开这种玩笑。”
“你觉得什么是玩笑。”云出岫道。
“哈哈,拧断我的脖子是玩笑啦,这样的手段怎么能放在你亲爱的弟弟的身上呢。我亲爱的兄长。”
他在树上朝着云出岫抛了一个媚眼。
云出岫不忍直视地偏过了自己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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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帝总算把朝野之间清理了一遍,把大皇子捅下来的篓子补上了。
天已经逐渐昏沉,大殿之内却依旧灯火通明,是雍帝在批阅奏折,批了几本之后颇觉心累,便放下奏折揉了揉自己的眉头,心中生出一些浅浅的怅惘。
不过是几天没有睡好,不过是一连批了几个小时的奏折,自己怎么就劳累成这个样子?
就在这时,他微微一顿,因为他的发髻微微有些散乱,几缕头发从发冠中溜了出来,溜出来的这些黑发中居然夹着一根银丝。
这根银丝是这么灼目,其中代表的含义更是刺痛人的心。
自己老了。自己已经……老了么。
自己老了,自己的儿子们却正年轻,他们是不是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的位置,迫不及待地想要取而代之。
他们是不是已经开始暗暗的比对他们之间的力量,时时刻刻想着戮君戮父?
这样的想象让他一时之间气都不顺了,立时咳嗽了起来,陈公公也在此时端着一碗银耳粥迈步走了进来,看见这样的场景连忙小跑着来到雍帝身边,先是把粥放在一旁的桌案上,然后开始轻轻拍打雍帝的脊背。
“陛下啊,这是不舒服么,我现在就去叫太医。”
“不用了。”他摆了摆手,止住了咳嗽,却止不住他的暮气沉沉。
“那么,就喝点润喉的粥吧。”陈公公把粥送到雍帝手边,雍帝便用完了,这个时候他才想起太子来,面上不由得带了些踌躇。
“太子呢,没有什么讯息么,他难道没有打听过……我为何要将他送往奉国寺。”
陈公公愣了一下,摇了摇头,到现在他也不明白陛下是怎么想的了,好像很期待太子来打听情况一样,但是太子确实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不过,奉国寺主持似乎送来了一封信。陛下日理万机,还没来得及看呢。”
于是陈公公给雍帝找出了这封信,在拆信的时候,雍帝又道:“……你觉得,我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么。”
再给陈公公八个胆子,他也不敢妄议此事,只能打着哈哈敷衍过去,说一点雍帝所作所为都是为皇子殿下未来好,父母之爱子则计深远之类的事情。
雍帝叹息了一声,“是国师劝我把太子送到那里,说太子的气运暂时与皇宫犯冲,而且那个地方清净,更适合太子修养。但我只是把他送到了那里,都没说为何要把他送到那里,在有心人的眼中就是我放弃了他,不知他心里会怎么想,不然还是把他接回来吧。”
“奉国寺清净是清净,但太清净也不是好事。要修养,也总得多些人气不是。太子回来之后,就开一场家宴吧,顺便让他与璟儿也联络一下感情,不要被有心之人利用。”
“太子,唉,他一向那样,醒来之后也没有改变。在奉国寺,恐怕多是郁郁,十分想回到皇城……”
他已经完全把太子说自己要寻访仙缘的话语抛到脑后去了,把这当成了太子的叛逆。
雍帝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心头的计划,在心里开解着自己。然后,他拆开了信件浏览了一遍,脸上的神情却愈发阴沉了起来,酝酿着风雨欲来的氛围,让陈公公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陛下,怎么了?”
雍帝抖了抖手中的信件,将其折好,重新放到信封里,冷笑了一声,“萧璟居然带着他的四弟去奉国寺了,怎么没有一个人通报我,他宫里的人,还有那些夫子是吃干饭的么。”
雍帝的表情阴晴不定了一会儿。
陈公公也不敢说话,只能立侍旁边,直到雍帝吐出一句话,“嘱咐他们收拾一下,马上出发,今天晚上朕就要到奉国寺,看看我这些不成器的儿子们,究竟是什么样的作态!”
“是。”陈公公退了下去,心中却浮上一抹叹息。
走出大殿的时候,只望见一些鸟雀从树枝上扑簌簌的飞起,似是受了惊吓。莫名的,居然有一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味在。
陈公公不由得又叹息了一声,不知道是在为谁而叹气。
“唉。”
“别唉了,不能想想办法么。”上官郝闲僵硬着一张脸,把玩着手上的稻草。
上官郝萌的姿势就要开放的多了,他径直趴在了稻草上,把自己摆成了一个大字型。
此刻,他们正处于魔域的牢房。
四周是冰冷冷的灰色石墙,面前是精铁所铸就的钢条,再来十个狼人也没办法把这些锁条拉扯开来。
上官郝萌的心态还是很好的,“哥,我觉得他们人还挺好的,居然没有直接把我们押送到刑房去,难道是信了我们的话?话说回来,我们说的确实是事实啊……”
上官郝闲冷哼了一声,把手里的稻草一节一节的掰开折断,又把细碎的稻草拢在自己的掌心,等积满一把之后又把它们吹飞。
又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开口道:“看来,相里翳真的不在这里,不然,怎么会这么久也看不见他的踪迹。”
“你的意思是,他来的时候会把我们投到刑房?”
“刑房?”他拍拍自己的手掌,将手掌上沾染的碎屑拍掉,“……那得看‘那东西’究竟是什么了。”
他至今还对棺材里的那个东西耿耿于怀。
云出岫到底死没死也成了他的心头第一大疑惑。
“如果,如果我们的猜测是错误的,云出岫当真死了,里面的东西就是他的躯体……”
他用诚恳的眼神看了看自己愚蠢的弟弟,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我们就不用去刑房了。我们可以直接去火葬场。我们现在只能祈祷了,祈祷你那天见到的是云出岫,而不是他的鬼魂,他的幻影。”
他把自己的身体靠在了灰色的石墙上,闭上了眼睛。
“你也睡一会吧。说不定他会对我们严刑拷问,还是打起精神比较好。”
上官郝萌道:“那还是算了。说不定明天我们就被送到火葬场去了。”
上官郝闲:“……”
自己这个弟弟平时表现的很笨,到这样的生死关头却意外的……很豁达,感觉很有智慧的样子。
上官郝萌智慧不智慧豁达不豁达,药师瞳并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的心是没办法豁达。
路走的时候,王上把大司乐的身体托付给了自己,可是自己居然把大司乐的身体变成了这个样子,这可如何是好。
“我已经把他们两个关起来了,只待王上决断。”药师瞳如丧考妣的看着立于自己眼前的黄金棺材,觉得自己的前途一片黯淡。不,都不是黯淡的问题了,前路黯淡尚且可以看见模糊的前路,前路黑暗尚且可以摸黑前进。
他这样的情况,根本就是没有前路啊。绝路。
他狰狞了一瞬间,几乎想要揪住右相的脖颈进行质问,“你确定他们说的都是实话么,他们有没可能是把云出岫的身体偷偷运出去了,为了拖延时间才告诉我们说……”
他几乎不想说下去了,但他还是咬着牙补全了后半句话,“……才告诉我们说这堆灰烬是云出岫的身体。”
右相沉默道:“那,这件事情,你有告知陛下么。”
药师瞳道:“废话,当然是第一时间就给王上传去讯息了。”
“欸,你说我该选一个什么样的死法。”
“放心吧,大司乐不会让你死的。王上不是说见过大司乐的魂魄么,只要大司乐的魂魄有一日留存于世,你就一日不会有事。”
“承您吉言。”药师瞳看了看棺材里的灰烬,道:“这……还是让司命看看吧,说不定有什么办法。”
“可是大司命生了很重的病,根本下不了床。”
“右相。”
“啊?”
“我感觉人生已经失去了希望。”
他瘫倒在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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