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荆竹伸手抓住了藤蔓,冰冷的潭水冻得他浑身发冷,长发湿哒哒地贴在战甲上,跑路的时候他还不觉得战甲沉重,现在坠下瀑布后呛了几口水,浑身都失去了力气,越发感觉战甲沉重。
他一边抓着藤蔓,一边脱着身上的战甲,幸好里面还穿了一层单衣,不然在老板面前袒胸露腹那可真够尴尬的。
祝慕用牙咬住了藤蔓,他的前爪拼命抵着岩石,头用力向后扬,嘴里咬着绳子,露出一排小尖牙。
真是一位好上司啊。
杜荆竹感慨着,用十根脚趾抓地,用力一蹬,终于上了案。
绳子骤然松开的惯性让祝慕翻了个跟头,向后面去,连着滚了几圈,后爪扒地才停下来。
“要不是你把我变成这副模样,我早掐个诀给你捞上来了,哪用费这么大力气。”
杜荆竹气喘吁吁,但嘴皮子可不甘居人后:“我要是不给你变成这样,咱俩根本跑不了这么快,说不定咱俩都做了那群仙人的剑下鬼了!”
祝慕没和他还嘴,着急地抬起几只爪子查看:“这下好了,我现在这个爪子,只能用一些再简单不过的法术了。”
“真想,杀了你!”
顷刻间,小狼已经扑到祝慕的胸膛上,小狼力气很大,前爪还没完全长成,但是已经足够尖利,压在他的脖子上,祝慕能感受到脖子下胸腔跳动的频率。
杜荆竹一个胳膊把他给拎了起来,他的爪子还在空中狂抓:“放下我!放下我!我抓不破你的皮我不罢休!”
“老板啊我说——”杜荆竹拎着他,坐在地上,他虽然从潭里爬了出来,可穿了一身全湿的单衣,想必是着了凉,意识有点昏昏沉沉,“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你把我弄死了,谁帮你振兴大业啊——你的公司现在可只有我一个人啊!”
小狼安静下来,垂下手脚,像个布娃娃。只是他的眼神有些疑惑,盯着他的胸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杜荆竹极度丝滑地挡着了自己胸前因为落水受冷而凸起的两点:没听说这魔尊这么色啊?
本来狼的毛发就有两层,浸了水之后全湿了,杜荆竹看魔尊也不好受,就把他丢在一旁。
一人一狼面面相觑,还是杜荆竹先提出和解:“不然,咱先想办法出去?”
这里地势特殊,虽然是瀑布,但是并不顺流而下,而是从深潭下面斜漏出去,汇入旁边的河流,如果两人碰到的是悬崖上的瀑布,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不死也要掉层皮。
也算是他们幸运。
杜荆竹感觉自己的面颊有点烧,一摸耳朵,是滚烫的热,自己估计是发烧了。
这个身体没自己想象的强悍啊,肌肉还行,曾经的战甲也挺炫酷,怎么一掉到潭水中就着凉了?
他看着潭水中的倒影,不错,还是以前那副模样,眼神里淡淡的死意,晶亮的眼睛是一道好看的弧度,流畅而优美,眉毛微微蹙起,红唇鸦睫。
他又看了看其他的部分,看到了右侧脸颊靠近耳朵的一颗红痣,顿时停住了。
他继续探索着脸上的其他部分,悲催地发现,这具身体和他原来的那一具没什么区别!
怎么回事?这个世界怎么有和我长得一样的身体!
按理来说我作为魔尊的手下,体质应该是极其强健,但刚才抱着魔尊疯狂逃跑的过程中,速度是提高了不少,但是依旧带着一种上个世界残存的惰气。
难道这并不是所谓的什么另一个世界,而像是玩游戏那样,会带入自己的个人体质吗?
杜荆竹一思考,就觉得大脑被一层雾霭蒙上,淡淡地隔着一层纱朝真相眺望,脑子越来越昏昏沉沉,索性也就不想了。
祝慕看着对面的杜荆竹,不知道什么原因,他面色略红,鼻子挺拔,嘴角看着水中的倒影露出一抹笑意,脸上像是七月的天一样,时晴时雨,迅速又变为哀伤。
哀伤迅速褪去,转而代之的是惊疑,杜荆竹向后挪了一小步,用如同飞鸟一样惊惶的眼神环视四周。
他不知道杜荆竹在想什么,只是觉得眼前的这个手下,好像忽然不认识了。
从前的他是个心狠手辣绝不留手的人,也正因为如此,祝氏长老才放心地把他交到自己身边辅助他。
他以前的样子像一柄武器,别人给他灌注什么,他就被锻造成什么,或者更像是一只被灌输了魔族所有条规的傀儡人。
在战场上实在是好用得很,只是除了攻城夺地的时间以外,他总是面色呆滞,眼神飘忽。
其他将士身上天然带有的喜怒哀乐的自然情绪,他似乎总需要学习才能勉强表现,绝不会露出今日这种灵动而自然的神色。
祝慕看他看得久了,杜荆竹也注意到了,他抬起脸,朝他看来,祝慕平静地把视线收回,就听到杜荆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好困呐,事已至此先睡一觉吧。”杜荆竹躺下,身上还湿得很,可他现在实在是扛不住了。
他睡觉时像条笔挺的咸鱼。
不知道为什么,祝慕脑子里闪过这个比喻,他觉得形容这个手下十分合适。
所以是一场大战过后,这个手下忽然转性了?
祝慕看清了他脸上升起的不正常红色,用爪子一探,就知道他是发烧了,想推他起来跑到一个安全地带再睡,杜荆竹翻了个身,却怎么都叫不醒了。
他的嘴巴动着,喃喃自语哼出几个断断续续的词语:“冰激凌……空调……手机……”
说的全是祝慕不懂的词,他心下一凛:恐怕是烧癔症了。
他在四周转悠,不时跑到旁边,用爪子扒扒有没有别的出口,爪子都磨断了一小截,终于找到一个极低的洞口。
有些仙人流行羽化,就会选择一块洞天福地,最好还是极寒之地,可保尸身长久不腐。
而瀑布旁边,是仙人最常选择的丧葬之地,这处极高极险的瀑布,很大可能是仙人的安息之地。
祝慕望了望高处陡峭的石块,也许里面好几个石块旁,就坐了一个羽化的仙人。
也正是怕毁坏仙人尸身的缘故,那群仙人才停下了剑,估计是看魔尊变成了小狼无法及时施展法术,认为他们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必死无疑。
只是,杜荆竹也是祝家人,是他的手下,也会邪术,他们是怎么笃定杜荆竹不会出手帮忙的?
还是说,杜荆竹有什么问题?
他看了躺着的杜荆竹一眼,他异常红润的脸像颗熟透的苹果。
他,是不是安插在我身边的卧底?
可是,若不是杜荆竹胡乱施展出的法术,也就是那层水膜包裹的话,坠下瀑布,必死无疑。
那杜荆竹既然有问题,又为什么要帮他?
他对曾经这个手下的疑问一层叠一层,到底也想不明白。
但唯一清楚的就是,他今天劝他活着。
他想要他活着。
他拽着杜荆竹往缝隙外走,不时有水滴滴下来,在拖行的过程中,视线逐渐明朗,用头推开眼前的碎石,是一片沙地,视线尽头是一片郁郁苍苍的森林。
他熟悉这条道路,沿着森林一直走,就是翻天河,翻天河就是风城的入口,进了风城,想必安全的几率会大大增加。
杜荆竹睡得昏昏沉沉,迷蒙中感觉到有人咬着他的衣领,把他往外面拖去,他没什么力气了,拖就拖吧,我现在是一块烫不烂冻不死的死猪肉,煎炸烹烤请随意。
杜荆竹感到冰冷的气息正在离自己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温暖,周身的温暖,他的意识渐渐清晰,拖拽的过程中他身上出了不少汗,他的意识正在回归大脑。
温暖啊温暖,终于从瀑布底下出去了……
这温暖有点过头了。
他觉得自己的半边身子像刷上酱滋滋冒油,没被仙人的火球烧死,现在倒是要被做成烤鱼了。
咸鱼也是有痛觉滴!
他吸了吸鼻子,翻了半边身子:先烤另一边吧,双面薄脆不是吗?
见他醒了,旁边的魔尊迈着娇小的步伐过来了,他伸出前爪,试探性地推了推杜荆竹,他刚好不容易用笨拙的狼爪施了个法术,生了一堆火把身上的毛烤干。
这个下属,虽然没有以前那么敬业了,但是竟然给他一种诡异的,安心感?
感觉他身上懒惰的气息透露着:我很累,我不想思考,你指哪我打哪儿吧。
刚出来的时候天气还很好,现在天上下起了细蒙蒙的小雨,连带着一片树林像罩在一层灰白色的纱中,又像是一层如梦似幻的烟气。
不,是鬼气。
杜荆竹正睡着,感觉身边灼人的热量逐渐减小,有一滴水滴落在脸上,雨滴迅速下落,变成了两滴,三滴,一捧。
他迅速起身,看着直立起身子正在努力摆弄狼爪试图弄出法术的魔尊。
“下雨了。”他平静地说。
跑啊!
他抱起狼崽子狂奔,雨下得极大,让魔尊临时教他法术是来不及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刚干,不要再一次变成落汤鸡啊!
狼崽子这次没怎么挣扎,任凭他抱着,可能是对自己现在小狼的模样认命了吧。
杜荆竹朝着森林里最高大的树木跑过去。
杜荆竹表示:我知道我可能会遭雷劈,但是都混魔教了还怕雷劈?那我还活不活了?
老子可是从瀑布上跳下去都没死的人!
他坚定不移地认为自己命大。
大树参天,遮云蔽日,阻挡了大半雨水,只有部分零星的水珠滴落到身上。
杜荆竹靠着树干,魔尊在树周围跑来跑去查看地形,他一直都不是一个可以随便在什么地方躺下的人,警觉性很高。
“别跑啦——”杜荆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躺倒在地上。
正准备舒服地翻个身再睡会儿觉时,忽然感到身体正在下沉,旁边的青草断裂,泥土碎块顺着掉下来,他平躺着跌进了一个深坑,还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腰部瞬间砸到一块石头,疼得他嗷嗷叫,双手用力揪住旁边的石头,石头却逐渐松动,为了保护自己,他把身体团成一团,圆润地滚了进去,像一只受惊的西瓜虫。
灰尘飞扬,他被呛了一下,连声咳嗽,最后终于扶着石壁,站了起来。
“这什么鬼地方啊……”
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他走了几步望向洞口,魔尊也跳了下来,两条后腿灵巧地配合,蹬了一下墙壁,稳稳落在地上。
杜荆竹的手忽然触到了一点刀子的刻痕,现在天气不好,洞穴里显得极为昏暗。
“老板——”
“嗯?”
杜荆竹心道不好,在这个世界里并不管老板叫老板,那叫什么?
上司?BOSS?大当家?掌柜的?
“老板是什么意思?”
魔尊的眼睛射出绿光:“你莫不是在骂我?”
“不是不是?”杜荆竹连连摆手。
“老板是一种尊称,形容那些又聪明又有品德的人,我愿意跟随你,所以我管你叫老板,表示对你的尊敬……”
杜荆竹看着魔尊的狼脸,实在判断不出来他到底是什么心情,为防说多,就闭了嘴,洞穴里空余沉默。
“这个可以叫,你以后就叫我这个吧。”
杜荆竹松了口气,把他喊过来,洞穴里刻的字和他差不多高,老板看不清,他就把老板抱了起来。
“老板?施个法术吧,看不清字啊!”
啪,一点小小的明亮的火焰瞬间驱散了黑暗,顺着刻痕,依稀辨认出几个字:
音林,剿魔于此,所见者速速离开,此魔如原上草。
看到后面时,杜荆竹后背出了一层冷汗,魔尊爪子上的火焰还在跳动着,他听到了身后土块滑落的声音,抱着魔尊,慢慢转身。
光影照耀之处,数只体型庞大约数尺长的花纹蜘蛛,从洞穴的另一侧阴影处慢慢出现。
先是它们巨大的口器,一双诡异的眼睛,极像人类,只是仔细辨认的话,会发现眼球周围有一圈淡黄色的细纹,正随着腿节的移动而有频率地跳动。
他抱着魔尊,迅速向后退去:
今日之事,是我鲁莽!以后本咸鱼绝对不随便找地方躺了,一定躺在床上!
他在心里骂了一千句脏话,摸着石壁,这个洞穴极大,有许多鳞次栉比的石头,他看到这棵树木在洞穴下的巨大根须,缠绕着一根石柱。
那群蜘蛛还在向前移动,腿上的长毛扫得泥土簌簌落下,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它们总是保持在一个安全的距离,似乎是在试探什么。
它们长着妖化了的鼻子,黄黑色的圆鼻子一动一动,流出粘液。
“朝那个石柱跑!”
听到老板的指令,杜荆竹迅速朝那根石柱跑了过去。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群蜘蛛,在听见魔尊声音的一瞬间,前面安全的试探全部消失,它们气势汹汹地逼近过来,杜荆竹听着身后的声音越来越靠近,几乎要贴在脖子上,他甚至感到了蜘蛛的毒腺马上要注入他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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