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宗乃众仙门之首，所出之辈皆心怀苍生。可偏有这么一“顽石”，心思异类，不为众人所喜，可又偏得长老青眼，遂更招人妒忌生厌。长于仙门二十载有余，可聊之人不过二三。
说来也奇，此“顽石”，长于仙门，成于仙门，悟性极高，可仙法仙术却只有中人之姿，唯有不怕疼这一点，可以在比试中占优势。
凭这一点，胆子也大了不少。这不，遇到催命的，也丝毫不急！
饮露堂门口急匆匆蹿进来一青衣女子，抢了碗盏，随意扔在桌上，拉着“顽石”就要往外跑，“掌门爹爹要开课了，去晚了又要挨罚！”
顽石拖着腿不肯动，一手被拉着，一手伸向饭桌，“我的早饭。”距碗盏一掌远处，一只纤纤玉手，骨节分明，在桌面上又抓又挠。
“你真是个木鱼脑袋，饭还可以吃，挨打可没法躲！”
“饭不吃会饿，挨打？”顽石眼珠子转了一下，继续说：“就挨呗！”
原以为他想通了，结果还是个“顽石”！看得青衣女子越发着急，一边拉扯着人，一边说：“掌门老爹罚你，我可不管！打得你皮开肉绽，叫苦连天！”
“行，我还挺想试试疼是什么滋味！”
拉他那女子猛一放手，“顽石”一个趔趄，脸直接磕到木桌上，“你怎么突然放手？”
那青衣女子一改暴躁，缓缓坐下，说：“我忘了，你不怕疼！”
顽石没眼看，缓缓爬起来。这记性是让狗吃了？都替她挨罚多少次了？还是记不住！“我不怕疼，但不想丑！”
青衣女子这会儿也不着急，反倒是开始吃早饭，问“顽石”：“九师兄，你今天怎么也来得这么晚？想吃剩饭吗？”
“剩饭太多，怕你吃不完。”
青衣女子嘟囔着嘴，‘切’了一声，反问：“你不关心关心我为什么来晚吗？”
不问也知道，肯定是睡过头了。“顽石”装得一脸关切，问：“那你是为什么呢？”
“嘿嘿~我又睡过头了。”青衣女子面色略带羞愧，但是从她言语行动间，“顽石”完全体会不到半丝悔过之意。她反倒厚脸皮问：“要是被罚，九师兄替我呗？反正你不疼。”
这时候想起来了！顽石边吃边说：“行，但是贿赂行刑官的钱你自己出。”
“好！”青衣女子放下心，咬一口馒头，话都没包圆，“锚地喂什么取完（到底为什么起晚）？”
“还不是你二师兄，大半夜让我和他去抓鬼。”
“抓鬼？抓到了吗？”两人边吃边聊，丝毫没察觉身后的动静。
“抓到了。”回答声不似之前那般柔和中带点哀怨，反倒粗沉严肃，十分熟悉。
两人转头一看，果不其然，“二师兄！”
二师兄盯着“顽石”，沉声问道：“辰九，不怕疼，要不今晚继续陪我抓鬼？”
“那个，二师兄，我挺忙的，我先去上课了。”辰九说着一步、一步、再一步，往门口挪，化作一团白雾，蹿向讲经殿。
二师兄转头，活动活动手腕，皮笑肉不笑，问青衣女子：“白露，师兄这手腕近来不舒服，如果换去掌刑活动大活动会不会......”
话未尽，白露早已脚底抹油，也化作一团白雾飞走，只留下一句余音在空中回荡。“二师兄，掌刑累人，别换了！”
讲经殿外，霞光万丈，诵读之声不绝于耳。循声而去，殿内，烟雾缭绕，轻纱幔帐，诵读之人坐于其间。殿内最前方，一老头正在打坐，眼虽闭，心却了然，“人都到了，咱们开课。”
“掌门对九师兄真好，要是也这样对我就好了。”诵读声戛然而止，艳羡抱怨声取而代之。
“那叫偏心，要是换个人，早被罚去挑水了。”
“就是，也不知道那‘顽石’有什么好？仙术，仙术平平，心法，心法不正，除了脸好看，还有什么？”
“还有不怕疼！”
“哈哈哈哈哈......”
辰九没在乎这些议论，反倒是白露气得上蹿下跳，想上去干一架，反倒被辰九拦下。
白露憋着气，抱怨：“你拉我干吗？看我不撕烂他们的嘴！”
“肃静。”绛紫长袍老头端坐其上，缓缓睁开眼，明锐慈善之色自眼底静静流出，他念道，“大道至善，行世举义，立身修行，以苍生为先......”
座下有弟子提问：“掌门，何为善？何为恶？”
“何事惊慌？”掌门未及解惑，被殿外传报声打断。
来人禀报：“方才在山门外抓到一个形迹可疑之人，疑似魔族，在其身上搜到书信一封。”
掌门高坐于上，挥袖间书信便到他手上，读完信，眉虽未皱，却只是淡淡吩咐弟子，先将疑犯关押起来，自己则继续授课**。
掌门问那位提问的弟子：“你认为被抓之人是善是恶？他所犯之事是好是坏？”
弟子自信满满答道：“那人既是魔族，自是恶人，所犯之事自然也是坏事。”
辰九不服，当即反驳道：“禀报尚未查清，怎能武断？万一那人是被误会、被栽赃的呢？”
“在我仙门重地，行踪鬼祟，能有什么好人？你如此替他说话，难不成是同伙？”
辰九向来不吃口头亏，说：“你这么讲，难不成是他仇家，想借刀杀人？”
“你胡搅蛮缠！我们论的是善恶好坏。什么仇不仇家的。”
掌门见二人争执不下，问话萧云，“萧云，你说说，此人是善是恶？”
二师兄萧云，起身行礼，而后说道：“可以从人的品行观其善恶，行善者善，行恶者恶。那人是善是恶，一查便知。”
这时，掌门的声音传来：“辰九，你好好说。”
辰九负手而立，一改稚气，俨然非凡之辈，说：“方才，师弟以立场论善恶，师兄以结果论善恶，其实行为好坏，对于不同立场的人来说，结果就可能有所不同。但损人而利己非善，取小利而损大义非善。如此看来，当先辨清那是何人，所行何事，结果如何。毕竟，人有坏人，魔亦有好魔，不能一概而论。”
“大言不惭，魔还有好的？”殿内当即一片哗然。
“就是，辰九不会是魔族派来的卧底吧！”
“这应该不至于，他从出生就在云海宗，我看他是脑子坏掉了。”
......
“肃静！”掌门再次开口，“善者居正，动机当纯，结果有利。吾辈修行之人，当以苍生为重。魔族之流，不可姑息，若屠同宗，未免怜惜。此事交由掌刑台去查......今天的课就到这里。”
“终于结束了。”白露说着，倒头躺下，脑袋朝向辰九，“九师兄九师兄，你们昨晚真抓到鬼了吗？长什么样儿？能让我看看吗？我从来没见过。”
“我给你说，那鬼......还是算了吧！小心吓着你。”
“别呀！说话说一半，寿命少一万。”
辰九瞪着她，问：“你是我‘亲’师妹吗？”
“当然。”白露想也没想就回了这么一句，才不管她的掌门老爹是不是给她添过兄弟姐妹，反正她和辰九向来要好，再加上二师兄萧云，三人也算是光屁股玩到大的情谊。小时候，爹娘忙，都是这两个师兄陪她玩，若说不是亲兄妹，却又比见亲爹亲娘都还多。
辰九悟性高，课业了得，但一遇上这个小师妹，两人就打闹个没完，二师兄常说两人是从小打到大，闹习惯了，幼稚，不长进。
这会儿辰九不知道又憋了什么“坏主意”，眼珠子一转，问：“真想看？”
白露疯狂点头。
“我带你去，你不能告诉二师兄。”
“好。”两人击掌立约。白露跟在辰九身后，穿过一片竹林，四周黑压压的，在这伸手不见五指之地，白露手指加了几分力道，将辰九的衣袖攥得更紧，问：“，九师兄，你是不是走错路了？”
辰九感受到身后之人的动作，嘴角微微露出一抹逗弄的坏笑，降低声音，假作安抚道：“没错，就在前面，马上就到了。”
白露不由地紧张起来，呼吸也跟着放慢。两人又走了几步，突然一阵急促的风声响起，一声尖叫之后，紧接着就是一声“救命”！
好在辰九手快，反身一拉，将人扯了回来。白露撑着手坐起来，觉得自己貌似压在什么东西身上，心想，那什么......不是已经被关起来了吗？她半闭着眼，一脸痛苦的样子，慢慢回头。
那东西开口：“还没压够？”
“二师兄？怎么是你，我还以为是......”白露脱开而出。
萧云明知故问：“以为是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白露可不想找骂，立刻转换话题，“你怎么在这里？”
萧云说：“掌门让我来找辰九。”
“哦哦。”
“还不起来？”
“哦哦。”白露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压在萧云身上，“不好意思。”
“大晚上，你们跑到后山来做什么？”萧云亮起火折子。
“九师兄带我来看鬼。”白露飞快地答道，试图把事情全推给辰九。
萧云看她一眼，突然把白布娃娃拉到她面前，“看清楚了吗？”
白露吓得往后一跳，用手捂着嘴，这次尖叫被堵在喉咙里，“看，看清楚了。”
“又菜又爱玩。”
白露在暗处冲他做个鬼脸，萧云一说话，她又立马装得乖巧听训。“刚才把你吓到脚底打滑的就是这东西，你九师兄做的，用来吓偷溜来喝酒的师弟们。”
“所以——是个酒鬼！”白露翻了一个白眼。
“那也是鬼。”辰九理直气壮地接话。
白露想起辰九之前质问她的话，现在她也想质问一句：“你是我‘亲’师兄吗？”
“当然！”
白露平白被吓，没好气又问萧云：“二师兄，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幼稚？”
也？这是默认辰九就是这么幼稚！且一直这么幼稚！一句骂俩，可萧云可不想接着这份“罪名”，辩解道：“之前用门规罚过，还是有人犯。你九师兄想的主意，姑且试试。”
“诶~怎么又赖我？是你让我想办法，是你让我陪你......”
萧云打断辰九的话，“走了，掌门和各位长老还在等你。”
萧云蹲下，伸手去拉辰九，“你手怎么伤了？”
“哦。可能刚才不小心碰到树枝弄的。”辰九这才反应过来，手上划了一道口子，鲜血滴在枯落的树叶上，叶子竟变绿了，有一株沾到血的小草也重新活过来。
白露在旁边看着，想起小时候第一次辰九救她后，掌门老爹的嘱咐，心中不免担忧，懦懦开口：“九师兄，对不起。”
“没事儿，我诓你来的，你道什么谦？”辰九故作不在意，继续说，“反正也没什么感觉。”
白露说：“可是老爹说了，就算你感觉不到疼痛，也要尽量避免受伤流血，这有损真气。”
回去路上，白露继续说：“九师兄，你的血能解百毒，有起死回生之效，会不会是因为你的真气渡到了受血者身上。”
辰九说：“不知道。”其实他也想知道，为什么他的血不同于常人？为什么他天生没有痛感？
萧云说：“辰九的真气和我们属于同一派系，如果是真气的原因，那我们的血也应该有同样的功效。”
“恩，有道理。那到底是为什么呢？”白露的鼻子眉毛皱到一起，脑袋都快挠破了，还是没想出原因，“算了算了，九师兄是天生奇人，兴许是对他仙法废才的弥补！”
“呵呵~我就当你夸我。”
“不用，我没夸你！”白露笑着回答。
白露继续问：“二师兄，这么着急找九师兄，掌门老爹有什么事吗？是不是查到九师兄的身世了？还是弄清楚他血奇特的原因了？”
这一次，萧云也只能回答一句——不知道。他只接到找人的任务，却并不知道找人的原因。
而此时，掌门和各位长老正悉数聚在乾坤台，均是一副愁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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