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的戏子咿咿呀呀地唱戏,声音婉转动听,时而高昂,时而幽愁。花旦与小生相隔木制牢门对唱,舞台布景精致,牢房造得栩栩如生,仿佛让人身临其境,体验当时地牢的阴冷,木制的牢门和能偷窥外面一小轮明月的窗户,无声诉说当年魔尊与右护法初遇的画面。
花旦打扮华美而吸睛,身穿艳丽的紫服恍若让人从中窥见右护法烟姿的影子,即使知道当时受困于地牢的烟姿定然狼狈不堪,可基于舞台效果,剧本更着重于两人间的唯美相遇与迎救。小生的打扮则与裴礼十分相似,象征性的玄色外袍,暗沉色系打扮,与花旦成为一明一暗的对比,异常吸引众人目光。
小生灵敏而熟练地舞动鞭子,于空中画了几圈、精准击中几个球形道具,击破后从中落下花瓣雨花般的彩纸,木牢门下方释放白烟,花旦边唱台词边从木牢中出来,两人感动地互牵双手,诉说思念和爱慕。
台下欣赏此场面的新人脑海中幻想真正的裴礼和烟姿于此幕中、重新相见时的画面,不禁猜测他们两人当真在正道地牢里诉说爱意,而裴礼又是否当真为迎救烟姿而独自一人闯进地牢中?
新人看似聚精会神欣赏戏曲,骤然想起小时候初见裴礼时的画面,他所住的小村庄受饥荒影响,火化炉每天冒烟到后来都烧不及而引起瘟疫。他一直以为爱护天生苍生的正道人士会来救他们,又或人间宫殿派人来救灾,结果谁也没来。
小时候的新人快要饿死在自己姐姐怀里时,入目是玄袍和一碗热呼呼的白粥。
「来,先喝点粥。」一双大手先是小心翼翼扶起新人,他吃力抬头看到墨发金眸的魔尊,金眸这象征过于明显。长辈总说魔尊会吃人,可对方现在给他吃的。他的观念很简单,给吃的能让姐姐活下去就可以。
「你是魔尊吗?你是要吃掉我吗?那我可以用自己来换这粥给姐姐吗?」小孩子神情不安,饿得呈蜡黄的面色,引得裴礼笑出声来:「就你这皮包骨的,还不够本座塞牙缝。得了吧,赶快喝粥。」
同时,另一道女声则在姐姐附近响起,与姐姐年纪接近的墨色短发女子正为姐姐包扎伤口,轻声安慰道:「为了保护弟弟而受伤,真是佩服。放心,你的父母也会没事,其他医修会去照料。」
反而于当时来说最为不受欢迎、甚至臭名昭著的极乐宫来到这里,来到这群走投无路、杀害他人只为充饥的他们面前,为他们带来所需之物。
「这改编真不知所谓。」
身边的前辈猛然吐糟,把他走神的思维给拉回当下,新人迷惘地再次欣赏戏子们的表演,相遇、相识、相依,是这套戏剧的剧本。舞台上的花旦与小生相互依偎于百花前,互相许诺以后的未来。
「确是改编过度,不过戏中的尊上跟右护法光明正大、互相承认对方是自己道侣,算是满足前辈的心愿,好让前辈的颈项不用再增长了。」新人调侃道,表情犯贱地摸了摸自己的颈项,下一刻前辈的眼刀子免费向他身上投。
如果眼刀能杀人,他得去报到了,可惜杀不了呀,他更是张扬地比划脖子的长度。
然而,天道好轮回,苍生饶过谁。
新人前脚刚踏出戏馆半步,后脚的天降正义随之降临,前辈的爱如同铁拳般沉重,重得骨骼难以承受而发出悲呜,但无人怜悯,爱的铁拳仍源源不断落到他身体各处。
当新人从炼狱痛楚中过神来,已被前辈提到茶馆中。极乐宫四周皆是各路修士与凡人同住,茶馆桌面整洁,茶壶泡着灵茶,淡淡茶香扑鼻,新人死鱼眼地看着眼前冒着白烟的茶杯,碰也不敢碰。
「喝吧,我请你。刚才的戏感觉如何?」前辈支着头、拈起碟中花形糕点,极乐宫内外繁花盛放,四周的商人以为魔尊喜花,纷纷推出花形商品,以此带动营业额。虽然讨好对象错误,但营业额确实上升,而尊上亦会偶尔在糕点店前。
「刚才戏中说尊上前去迎救右护法,欢众们感动得掉眼泪了,夸张得很。」前辈浅浅尝了口灵茶,视线看到新人同是一脸感动的样子,仿佛吞了只苍蝇般,声音难得犹豫:「你不会也以为真那样吧?都说改篇勿要上升至现实!」
前辈慢慢道出当年他尚是菜鸟时的见闻,茶杯中的袅袅白烟冒出,如同那时他随裴礼进攻正道大门派、各处冒起打斗白烟,他初进极乐宫正好遇上左护法和数位高阶弟子被关压于正道地牢。
「本座去找个乐子。」裴礼上任魔尊后致力于增强宫中实力,因而大多资源倾向弟子本身,所以各处外观方面仍保留从前魔尊的特色,像此刻身处的大殿昏暗而漂泊血腥味。裴礼一身玄色外袍,剑眉紧皱,薄唇抿平,神色阴沉。
乐子,说得轻松,裴礼骤然领着宫里人闯进正道大门派里,随手一只小虾米活像钓鱼似的,鞭子挥动自如又快捷,成功捕捉残影也高低得说声有点本事。裴礼对像蝼蚁一般涌现阻挠他的正道弟子感到烦扰,清理又清不完,打晕醒了又扑上来。
「你们先在这里玩,本座去去就回。」裴礼话毕,瞬息之间失去踪影,徒留目定口呆的极乐宫弟子在吵闹现场,连正道弟子望向他们的眼神中不免带上几分同心情,同时庆幸领导师兄没抛低指挥一事。
「各位师兄弟,我先连同其他长老去阻止魔尊那歹徒!」又一道白衣身影没了。
正道弟子:「??」
极乐宫弟子:「??」
一时间场面十分安静,大家你眼望我眼,大眼则小眼,最后一位年幼的弟子挨不住肚子饿,打算悄悄地吃颗糖葫芦,怎料咔嚓的清脆声音引来全场的注目,他可怜巴巴地咬住那颗红通通、糖衣略有化开迹象的糖葫芦,吃又不是,不吃更不是。
红通通的糖衣如同地牢里四周飞溅的鲜血般鲜艳,地牢顾名思义位于地底的牢房,而关压魔修的定然建在更深入的地方,会关在最底只因这座地牢的极限,而非正道的极限。虽然人已在地牢,但其中方向错乱复杂,各牢房中关压不同的魔修人士,裴礼一一打量他们,兴许能找到新的打工人。
大多牢中人士看到他时,自然认出眼前有着金眸且浓厚魔气绕身的人必然是魔尊,纷纷向其表现忠诚,想离开这破牢子。裴礼冷眼打量这些囚人的价值,虚弱的不要,表现过于疯癫、难以控制的不要。他一步又一步走过,最后停在这个安静的牢门前,由金属铁支组成的牢门轻而易举窥探其中情况,而牢里关着一个小小身影,里面的墙壁几乎溅满血花。
似乎听到脚步声停在自己牢门前,小小的身影蠕动了下才缓缓抬起头,那是一个莫约七、八岁的小女孩,无神的猫眼与他对上了视线。裴礼判断是女孩,只因他觉得是女孩。果不其然牢中传来属于女童的声音,怯生生地问:「请问大人有何需要?」
地牢阴暗肮脏,女孩的状态跟其他囚人同样狼狈不堪,亦因环境和待遇而不修边幅、脸颊的污迹遮盖着她的轮廓。她见裴礼没有回答,害怕地往后移挪位置并缩成更小一团,扣在双脚裸的脚镣发出沉重的声音,身体因恐惧而颤栗,默默祈祷对方不会像那些狱卒一样会折磨她。
「轰隆 – !」
茶杯掉落,新人双目瞪得老大,一面「我听到了什么」的表情,声音断断续续,脑海中闪过危险想法,可他确定至关重要的一点,但绝望地前辈在他说话尚未出口时,已凝重地点头。
「虽然由小养到大,也算是知根知彼,但右护法到现在仍拒绝当尊上道侣。」前辈品了口茶压惊,只为吐糟眼前的小傻子,即使他本人当初知道时也是同样反应,「现在许多话本都是师尊跟徒弟,习惯就好了。再说,人间亦有童养媳。」
烟姿跟裴礼的初遇发生阴暗潮湿的地牢里,连第一句话不过是寻常的关心对方是否有什么需要,甚至角色反了,是很有需要的人问对方。新人简直想抱头大哭,哭个呼天抢地。
新人一时间不知道应该震撼他家尊上玩养成,还是哀悼理想中神仙眷侣的风花雪月相遇幻想碎成一地。不等他得出答案,前辈又再成为优秀的说书人。
再坚硬的材料和牢门在修炼达至大成的魔尊前,形同虚设,手腕随意一转,牢房传来清脆的鞭子挥动声,牢门跟豆腐一样脆弱,瞬息落到地面引起阵阵尘埃,小女孩恍如惊弓之鸟,手脚并用爬到墙角,脚镣发出沉重的声音,双手捂住脑袋蜷缩,身体瑟瑟发抖,破旧衣裳脏得无法看清是血污或灰尘所致。
小女孩自欺欺人把头捂在双腿之间,用力闭合双眼,瘦弱的身体绷紧,思索那条血红长鞭会落在自己身体哪处,可那条长鞭与平日所看的截然不同,也不知道她能否扛过一鞭。
手持长鞭的人不屑地笑了声,脚步声离她逐渐缩短,最后停止。牢房回复宁静,角落的滴答滴答水声显得清晰,她半晌才敢小心翼翼抬起头,入目是裴礼放大数倍的俊朗脸孔,以及金眸里的探究。
「正道向来自诩君子,你身既无魔气,更无入魔痕迹。何故在此?」裴礼伸手摆弄小女孩如同摆弄人偶,直接用魔气探进其经脉,再三确认对方身份。
「我的母亲是魔修,他们说母亲是大魔头,我则是小魔头。」小女孩倒是有问有答,声音微弱,若非裴礼听力甚好,恐怕只当风声掠过耳朵。 「母亲分明很温柔,他们却说魔修残虐无情。」
结合她现在的处境以及口中线索,大致有位女魔修隐瞒身份与位修士共结连理,当那位修士发现道侣真实身份的第一反应,并非顾及两人相伴情分又或对方愿为他生儿育女的牺牲。那位修士跑到正道大门派告发结发妻子,用其和女儿的生命换取大量修炼资源,不过女儿年龄尚小,正道认为可留下性命再作教导。
裴礼几息间理清前因后果,说惨,可亦不至于惨无人道,年中看到类似事件的报告不在少数,再者他身为魔尊清理暗桩或叛徒门户可没少做。他把玩着鞭梢,无意瞥到小女孩腿上碍眼的脚镣,金眸暗沉了些,随即鞭尾轻扫过脚镣,随即应声化成碎。裴礼难得有耐性蹲下身,为小女孩施加清洁咒,即使仅能清除表面污垢,但此刻聊胜于无。
「小东西,名字?你可知本座名谓?」裴礼戏谑打量未来小玩具,见对方摇头,感到十分满意。 「本座为魔修之首,魔尊裴礼。」
「我叫胭脂,见过魔尊大人。」她对愿意为她清洁和破坏脚镣的裴礼,好感度颇高。在她眼中,他就是好人。
胭脂,裴礼寻思着这两个音的字,听上去更像小名。不过,名字方面倒不急,重要的是其他,他向小女孩伸手,声音温柔中夹杂蛊惑:「你可愿随本座离开。本座会给你一个新家,更不会有其他不长眼的东西欺负你。」
「今后你的字改为烟雾的烟,姿势的姿,烟姿。」烟姿搭上裴礼的手,他俯身亲自抱住瘦小的烟姿,同时在她的带领下更快捷前往最深处的牢房,解救他的下属,也算是立了小功。
在离开地牢的时候,天空已换成夜幕,一轮皎洁明月高挂,月光如同温柔母亲的目光落在众人身上,烟姿大大的猫眼盯住那一轮月色,目不转睛,转眼间把头埋在裴礼的颈项间,裴礼只以为小东西对外面环境感到陌生而已,经叨叨絮絮的左护法再三教导,裴礼被迫学会如何抱孩子。
月光柔和如薄纱,新人目光落在不知何时出现在桌子对面、身穿薄纱衣袖的人,方才尚喋喋不休的前辈顿时安静如鸡。右护法烟姿品着茶,看着两人。
「说呀,接着说。我也很久不曾听过这段故事了。」烟姿笑意盈盈放下茶杯,另外两人一时分不清烟姿的真实意思,但有一点很确定。
「抱歉抱歉,右护法大人,我们有事便先行离去了。」前后辈两人脚底抹了几层油似的,几息之间连影子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那就是右护法外出从不单落。
烟姿疑惑地抽出小镜子仔细打量今天的妆容,看上去很正常。
「烟姿,你做什么了?」
烟姿闻言头也不回,熟稔地回答:「在欣赏你今天画的妆容,刚才吓跑了两位下属,你是否又画凶了?」瞥到裴礼坐在她身侧,放下手持镜:「不过刚才的那出戏,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初相遇是在极乐宫中,后来你还会为我闯进正道那边,差点憋不住笑出声来。」
两人如同平凡小情侣聊着刚才的内容,还时不时嘲笑对方。
真的完结了,感谢看到最后。烟姿真的又飒又可爱。
裴礼:那本座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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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番外:春江明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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