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龙关如约而至。
不日,谢知吟和谢锦鸿说此事,又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去什么去,御剑都不会的废物去了直接跪地求饶吗?”
而谢知寐则用一种“这大疯子终于傻了”的表情看着他。
谢知吟坐在高堂的坐上,高翘起二郎腿:“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
“不过我去定了。”
“我不仅去了,我还想拿个首座回来。”他微微一笑,迎着二人见了鬼的神情,摆摆手,转身离去。
“你们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艳阳高照,一顶轿子,两排大街,三名侍从跟在前方开道。
灵花苑是上修的花鸟市,谢知吟掀开轿帘时,天上摩肩接踵御剑的修士,地上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卖修书嘞”“新鲜的炉鼎清心丹,一块灵石四个,童叟无欺!”“我这剑可是刚从剑冢拔出的,您瞧瞧,还带泥呢!”“灵兽有没有要的,灵兽有没有的……”
热闹声络绎钻进轿子,谢姝往外头看了一眼,心生向往,她问道:“公子怎么不去逛逛?”
轿中三人,却无一人回话。谢姝脸色尴尬,又开始忆往昔:“以前公子可喜欢这些小玩意了,非要买到兜里空空了才回去。”
她从小就伺候在原主身边,对原主儿时之事如数家珍,娓娓道来。
但说了良久,前面这对怨侣还是干瞪着眼,谢姝的脸色从微笑变的僵硬。到最后,她只好道:“公子,咱们快要驶过灵花苑了,你确定不买什么吗?”
“不买。”谢知吟回答着,眼睛却瞪了眼对面,牙齿切齿道:“我嫌丢人。”
谢姝懵了,林檀越则惯常用那副看死人的样子看他。
逛什么逛?连御剑都会被冷风吹伤,只能缩在马车上,可不就丢死人了么?
原主对自己三脚猫的修为得意洋洋,但一生要强的谢知吟对此却感到极为羞耻!
不过他此刻火气如此旺盛,并非是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而是——
一会儿没看住,林檀越这混球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弹了个地火咒!
害的谢知吟浑身如同火焰炙烤,难受的眼睛都发红了!
好在他手脚较快,迅速解了咒,又飞过去一张符,这才稳住了林檀越。
但不得不说,这少年见缝插针的本事倒真是一流,谢知吟冷冷道:“在谢府时没得逞,你以为在外头就好使了吗?”
这些天谢知吟真是天天都得和林檀越斗智斗勇,小到掀翻屋顶,大到生死相搏,但凡这少年得一刻松快,他就迅速调动起全身气力来对付他。
即谢知吟一次次化解,这少年也绝不放过下一次偷袭的机会,永不疲倦。
林檀越冷冷望着他:“你最好杀了我,只要我死不了,绝不会让你好过。”
谢知吟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必,难道悬崖一事咱们就真的过不去了吗?”
林檀越望向他,眼中异色流转。
这几天斗智斗勇,说倦也倦了,谢知吟又道:“要不你开个价吧,只要你能消气,就算是倾家荡产我也认了。”
林檀越抿了抿唇,不言。
如今他整条人命都攥在谢知吟手上,他却说什么赔罪的话,焉知不是戏耍他?
似乎是瞧出了他的想法,谢知吟道:“放心吧,既然你即将成为我的道侣,我是不会杀你的,咱俩闹矛盾这么久,实话实说,我其实一直为之前所做之事后悔,也想表达点歉意。”
也算是为原主背了一口黑锅吧。
他凑近林檀越,道:“不如你先想一个愿望,再告诉我,我再帮你实现,咱俩之前的事一笔勾销,如何?”
林檀越扫了眼他的脸,试图在其中找到一丝捉弄恶作剧的迹象。
可没有。
谢知吟眼瞳清澈如水,宛如浣洗过的镜面,折射出他自己的脸。
还未结成道侣,记忆里的这张脸还未变的乖戾嚣张,说话也不那么刻薄尖酸,更不会干尽下三滥的丑事,有的只是宛如处子般的柔美宁和,翩翩风雅。
可是,难道忘记了就能逃脱罪孽吗?
心头那点微弱的恻然消失,他冷冷道:“不好。”
他望着谢知吟:“除了杀你,我再没有任何愿望了。”
谢知吟一愣,也来了脾气:“哎,我说,你怎么这么犟呢?”
“你动动脑筋,方才你明明可以求我撤回吟水符什么的,我可是给过你机会的,是你自己不珍惜啊。”
林檀越望向他,黑眸点漆般灼烫。
谢知吟虚长林檀越几岁,心头只将他当个不谙世事的少年,板着脸就开始语重心长:“讲道理,眼下你既已受我制辖,不想着前途未卜,反倒处处做一些得不偿失之事,这是很愚蠢的表现你知不知道,你去外头打听看看,我谢大公子哪里受过这等气,我容忍得了你胡闹是我大度,若是我当真恼了,你以为会有你的好果子吃吗?”
他本意是不要让林檀越做无谓的挣扎,这样自己也少些麻烦。然而听在林檀越口中,却大有威胁之意。
林檀越眯了眯眼,口吻愈发决绝:“你那么有本事,就杀了我。”
谢知吟没好气道:“你死是很了不起的事吗,你知道这个世上有多少人吃不饱饭睡不好觉?一个世家公子,不过缺了点社会关怀,就要死要活的,你父母知道难道不会心疼吗?”
“别提我父母!”
一声呵斥,将轿内两人都吓了一跳。
谢知吟手中的暖壶掉落,热水撒了轿子一地,他抬头,林檀越眼神发直,神情骇人,胸膛剧烈起伏,黑焰在身上起势。
林檀越瞳仁发紫,明明灭灭,不知是理智占上风,还是情绪主宰一些,那怒莲却绽放到荼蘼,昭示着变异之人此刻暴怒的心情。
青筋在额头突起,少年的模样,像极了那地狱逃出的恶鬼。
须臾,眼神找到了焦距,他抬头,眸光向上瞪着,眼白覆满血丝,他轻声说着:“别提我父母。”
嗓音空灵决绝,满是不顾一切的威胁。
谢姝握住帕子的指尖发紧。
她离得轿门最近,差点直接夺门而出。
谢知吟哪知他会突然发怒,亦是一阵眩晕。
但他很快在心头怒斥起自己的失言。
提什么不好,提林檀越父母,那不是在他伤口上撒盐吗?
他看了眼林檀越,有心想道歉,可
气氛莫名变得尴尬。
谢姝见这二人时而怒目以对,时而沉默,他二人道无恙,吓得她倒是一时焦虑一时喜悦,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外头传来几声喧闹声,紧接着轿身剧烈摇晃了一下,一道公鸭嗓响起:“谢老二,快出来!”
谢知吟心道烦着呢,这谁啊?他掀开轿帘,一名蓝衣少年正冲着他挤眉弄眼。
一看清这人的容貌,没等他说完话,谢知吟心头一紧,顿时把头扭了回去,他催促道:“给我加速,快点!”
谢姝:……
马车颠簸往前,身后隔着数重呼喊声,谢姝不解,问道:“公子,是有什么大事大发生吗?”
“比大事还要可怕!”谢知吟掀开了轿帘,那人已被远远抛在脑后,只剩下一个原点,好险好险,他拍了拍胸膛,又道:“看我干嘛?”
林檀越别过脸,谢姝极不理解:“连公子不是公子的好友吗,公子为什么害怕?”
“就因为是他我才害怕! ”
他认出了那蓝衣少年,正是下瑶连家的公子,连君叶。
这名字很好听是吧,可他从不干什么人事啊!
什么撺掇原主和亲爹反目,什么教授原主和晋千羽暗通曲款,全都有他的身影。
最重要的一点!
原主设局陷害林檀越杀人,正是这位带头大哥出的主意!
此人虽然没害死原主,却给他拉了不少仇恨,原主有家不能回,遭遇上修之人唾弃,统统都拜他所赐。而这也导致原主将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在了林檀越身上,最后达成了自我悲剧结局。
这种害人精,给他有多远滚多远好吧!
直到看不清后方人影,马车才停了下来,这时正驶过另一条街,谢知吟见谢姝神色不振,寻了个理由将她打发下去。
转头,那黑煞神眼眸阴郁,若有所思。
谢知吟简直佩服这人。
一个人若是能永远面无表情,那面部得僵成什么样?他道:“你就不能笑一笑吗,你看看,人家小姑娘都被你吓跑了。”
林檀越理所应当:“你硬要拖着我来,难道不该怪你自己?”
谢知吟道要不是任务,谁愿意和你这个死人脸待在一起?
但这一路上,这少年都面色冷峻,似乎心情很是不振,谢知吟以为他是怪罪自己不打招呼就贸然出行,道:“好了,这次出来,是带你散心来着,咱们虽然是死敌,但也没说不能和平相处吧,来来来,你不是最喜欢沉香糕吗,这里正有一盒,解解嘴瘾吧。”
林檀越看了眼那盒油酥,并未接,只道:“你怎么知道我吃沉香糕?”
谢知吟道:“这个呀,说来话长,不过也说来话短,关于你的喜好,性子,在整个上修可不是什么秘密。”
他正要讲完,忽然,轿子晃了晃,谢知吟猝不及防,身体前倾,扑到了林檀越身上。
整个轿子都沉默了。
迎着他冷嗖嗖的眼神,谢知吟略微尴尬起身:“额,我不是故意的。”
但起身时,那银月带坠却勾住了林檀越的头发。
谢姝最爱装扮谢知吟,原主品味清奇不愿,但谢知吟却是任她发挥。这日出游,他红纱罩衫,更衬雪肤墨发,那银月玉带绑住四五条,
谢知吟看不清林檀越表情,但必想此人应是极不耐烦,他道:“林三公子,帮一帮忙吧,你也不想我一直躺在你身上。”
幽香味从他脖颈处冒出,林檀越皱了皱眉,不喜:“不如将这头发削去?”
这本是挑衅之言,谢知吟却十分认同:“我也这么觉得。”
身为一个现代人,他对长头发真是过敏!
每日光是整理头发,他就得提前早起一个时辰,着实是苦不堪言。
林檀越没料到他顺杆子爬,虚握着他脖颈的手一僵。
这时,那轿子的碰撞声越发激烈,隐约掺杂着几声怒骂。见人不动,谢知吟干脆将发带自行解开。他掀开一侧轿帘,见到来人,脸色不善道:“连君叶,你到底要干嘛?”
连君叶,一听名字就是个风流闲雅之人,只可惜这少年生的尖嘴猴腮,矮小如侏儒,全然有悖于这雅名,他方才指挥自己那头马对着谢家的轿子猛撞,不仅谢家遭殃,两旁的摊子书画倾倒。
不少人指责奚骂声传来,然而他嘻嘻笑着,转头却拦住了身旁一名女子。
见谢知吟探出头来,他道:“哟,谢老二,您真是贵人多忘事,那日你托我去鬼市买孤本,这你都忘了吗?”说完,从袖口中胡乱掏出一物,甩进了轿中。
谢知吟稳稳接住那蓝皮书。
在书中,这连君叶连个路人甲都称不上,但他刻意夹道挡在中间开玩笑,谢知吟再装看不见,今日就别想赶到过龙关了。他翻了一页,瞳仁抖了抖,又翻了好几页,手指开始打颤,直至翻了好几十页,那股兴奋之意仍然荡气回肠,久久挥之不散。
老天爷,这书中世界也有这样的福利吗?
不过别的都好,就是人物姿态画的太难看了一点。
他一边默默点评,心头的小人横七八竖的比划摔跤打拳,浑身犹如过了层电般的通快,然而将书又递了过去,他又变的若无其事了:“你拿错了。”
“哦,那是我的。”连君叶拿过来,待看到上方的字体,又意味深长的朝他看了几眼,借着扇子挤眉弄眼:“谢二,这可是我的珍藏,你盯了老大一会儿,是不是觉得很不错?”
一切尽在不眼。咳了一声,谢知吟还是决定装个正经人,恼羞成怒:“什么不错,我的书呢,我要原先那本书!”
连君叶道: “装什么体面人?谁不知你谢二玩的最花,那醉话楼的花魁可是日日惦记着你呢!”
“你再说看我不把你嘴给缝上!”
“你怎么越来越难伺候了,那个晋千羽把你迷得姓都忘了?”连君叶一边嘟囔他连谢二这个称呼都不反驳了,一边又拿出一个红本子,“喏,这下倒是对了。”
谢知吟拿过来翻开,便见上方密密麻麻的字音。
一个看不懂。
连君叶公鸭嗓聒噪,嚷嚷的周围人都嫌恶不已:“那姓晋的可会装模做样了,他晋家家大业大,要什么没有,非得让你去为他挑选那上乘琴谱,摆明了瓜田李下嘛,谢大,你难道真要为了那个晋千羽,拒绝林家的婚事吗?”
谢知吟一怔,这时,就像心有灵犀般,林檀越也转头看向他,似乎在等待他的回答。
这可真是道送命题了,谢知吟想。
就像林檀越是闵月瑶身边的舔狗一样,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原主同样对晋千羽抓耳挠腮,爱而不得。
上修之人自诩为瑶池,池中之人皆为鱼,不定某些时日便鲤鱼跃龙门,飞上枝头做神仙。
但原主作为一个与道相悖相远之人,既无一修之长,又无涵养良品,在上修连门槛都迈不过,只好和一帮下瑶子弟厮混了。
连君叶是其中之一,晋千羽亦是。
原主对一人好,便各种大张旗鼓,他爱慕晋千羽,便为他满世界的搜罗琴谱,只为讨他欢心,听到零
但谢知吟不是原主,亦没有义务照着原主性子行事。
他的任务不是攻略晋千羽,并在日后和他干出丑事。
林檀越才是他的攻略对象。
选择几乎瞬间明了,谢知吟想了想,道:“休的胡言乱语,我可是名草有主了的,我家林公子可就在车上呢,你少放屁了。”
连君叶“噢”字拖的老长,他猥琐道:“怎么着,这么快就好上了?”
“我就说呢,那晋千羽总吊着你不上不下,你早该弃了他了,如今高攀上,我倒是要羡慕你了,你……”
他话没说完,谢知吟将帘子遮住。
谢知吟最讨厌这种人了,仿佛总在挑拨离间,阴阳怪气,就是在作死的路上,刚要嘱咐马夫将马车拉的快些,林檀越忽然道:“你为何对他这么冷漠”
谢知吟奇了:“你怎么知道?”
上一世此人经常出入林府,林檀越不常回府都知,只是这事并不能说,他随便找了个借口:“上修之中,人人不知你和连府甚密。”
谢知吟道:“你这般关心我,那你知道上修人是怎么评价你的吗?”
林檀越道:“是什么?”
这下换谢知吟惊诧了:“你不看画本子的吗?”
林檀越道:“我从不看那些。”
谢知吟感慨道:“难怪,难怪。”
难怪林檀越会黑化,这在上修就恪守成规。
不近男女之色,不问风花雪月,直到死都还是一枚大处男,就算憋也会憋出病啊!
思维发散的有些远了,他掀开轿帘,朝外递了三块灵石,等到他折回,手中握着一本画本。
他递给林檀越:“这上面的说的比我说的要更详细。”
林檀越看了他一眼,又拿过去,便见上头写着一行龙飞凤舞的大字:“上修战神的二三四。”
那个“四”通“事”,似乎刻意写错,增添了些许趣味。
此书一看便是些旁门邪道的修士编撰,要么通篇瞎扯,要么添油加醋,林檀越翻也未翻,冷冷道:“不看。”
谢知吟双手握书,又放在他手上:“看一看嘛,难道看这种书,就平白玷污了你林三公子吗?”
“林三公子,你一定不知,世人眼中的你,究竟是什么样子。”
他挑了挑眉,眼神满是晶亮的期待,可嘴角却扬起一抹使坏的笑容,林檀越不屑他这般拙劣伎俩,并不接招:“我不在乎。”
“世人赞颂诽谤,于我而言,全无干系。”
无趣,太无趣!
谢知吟心头那个小人狂躁的抓了抓头发。
他无声愤慨,离这人远了些。
沉默半晌,他又将书劈头夺了过去。
不看就不看,他自己看!
可没等他翻页,忽然又听林檀越道:“那日大殿之上,你说的那些话,便是从这些东西里看出来的?”
谢知吟一愣,莞尔了。
林檀越竟然还在介意殿上那些事,殊不知那都是他从《仙魔道》中看到的。
但眼下有个更好的借口,又何必不用?他索性承认道:“是啊。”
“你以为知道你的喜好兴趣,是什么难事吗?”
倘若谢知吟在上修第一废材,如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那林檀越也是大英雄,第一战神,天之骄,由于他屠戮魔境的战绩,在人境掀起了不少追逐吹捧的狂潮,美名远扬,家喻户晓,话本戏文便以他作为主角编撰出不少英雄救美的故事。
林檀越虽然避世修行,倒也不是孤陋寡闻。
他知道自己在人境的一些美誉,甚至知道旁人是如何赞誉他,捧颂他的。
可上一世,同样是这些人,倒戈相向,用比之前还高亢的话语,讨伐他,怒骂他。
人真是太善变了,他早已从那等虚假的繁荣景象中脱离而出。
谢知吟看出他神色不对,忽然想呼唤一声,忽然,轿外传来沸扬的人潮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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