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珠大气不敢喘，静静看着对方伸手将她散落在脸颊的几缕碎发整理好。
“只是，你要保证以后不许再开这种玩笑了。”陆离边说边将陆珠头上歪掉的发簪扶正，又道，“这簪子上的花怎么掉了，回去以后让人给你做支新的。”
陆珠只觉此刻温情脉脉的哥哥比声色俱厉的神君殿下还令人两股战战，可是做戏做全套，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犟，“那你也要保证，以后任何时候都不能再丢下我一个人。”
她一鼓作气说完，自己也不知话中做戏多还是真心多，为了试探，她索性仰起脸，与陆离直视。
“你应该知道，若不是如今身处凡界，有正事要办，你此刻已经在挨板子了。”
陆离本就对妹妹随意拿女儿家清白做戏有些恼火，又不好发作。本想平心静气将此事揭过，谁知她竟敢讨价还价。
其实陆珠话音刚落，怀乖就知大事不妙，她撒谎骗人就算了，还不知道见好就收，果然陆离瞬间冷了“慈兄”心肠。
他又怕陆珠听了这不留情面的训斥，再说出什么火上浇油的话来，只能上前分开二人道，“珠儿，我们当时真的不是故意丢下你的。是丢了你好一会儿，之后才发现你丢了……”
怀乖说完自己都觉得不太像是人话。
陆珠听了更觉委屈，只一声不吭地转身背对他二人，眼泪却如断了线的珍珠掉个不停。
怀乖一看这架势，心中暗道坏了，别看陆珠平时小伤小痛虽然动辄哭天抢地，可要是真的委屈狠了，却是如眼前这般，一言不发地哭，一声不出地流泪。
“殿下……”怀乖看向陆离，暗示陆离这次着实是把这位小祖宗伤着了。请他这位老祖宗立刻马上过来哄哄。他自己则悄悄转身向后撤离，背影都写满了“此地不宜久留”几个大字。
实则是趁机找找这宫殿里有没有魔界的蛛丝马迹。
陆离见怀乖留下自己断后，不禁摇头暗叹“此弟不宜久留”。
他看着妹妹默默抽泣的背影，又想起她小时候体弱多病，时常病恹恹的。尤其是难受地紧了，哭音都有气无力，只是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默默流泪不止，看得人揪心不已。
虽说之后入神池修炼了几年好多了了，可谁想到陆离却留下了后遗症。他可以对因偷闲躲懒被罚得哭声震天的陆珠置若罔闻，因为她的心莲尚未稳固，需要日日勤于修炼不可懈怠。
可他偶然看见陆珠背着人默默抽泣，那种揪心不已的感觉又回来了。
“不过还好这种情况少之又少，不然真要被这丫头拿捏地死死的……”陆离一边感慨，一边走近陆珠，缓声道，
“素日里你不是总嫌我对你管束繁多，又时常辞严厉色，让你不得开心颜。这次好不容易下凡，我以为你会喜欢一个人无拘无束，自在游玩，所以特意给你寻了一个机会。”
陆珠本想忍辱负重，默默哭他个昏天黑地，并且下定决心从此以后变成一个沉默寡言的仙子，做一个没有灵魂、没有感情，徒有一身高强法力的妹妹，好让陆离后悔不已。
虽然同样的决定，她从小到大下了无数次，从来没有成功过，这次也不例外。她听完陆离的解释，心下既诧异又愧疚，转过身面对陆离，哭出声来，俄而渐大。
陆离见她还和小时候一样哭到兴头上，就用手背去抹眼泪，可擦了一下发现隔着面具擦不到，只好又去擦顺流到下巴、脖子上的眼泪。
陆离想笑又忍住了，伸手揉她的脑袋，“你既不喜欢，我以后再不这样就是了。”又拍了拍她的胳膊，“好了，再哭下去，你真要变成一只红眼兔子精了，面具都省了。”
陆珠方才慢慢止住了哭声，揉碎哭腔“嗯”了一声。接着她主动张臂抱住陆离，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双眼瞬间失去神采。
“大哥哥，既然我不喜欢的事你能不做，那我喜欢的人，你能让给我吗？”
陆离闻言愣了一下，轻轻将陆珠从胸前拉出来，握着她的双臂，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你说什么？”
陆珠却笑了起来，“你做什么这么紧张？”
她挣脱开陆离的手，走到他的身侧，“你忘了，我们本是同心莲，大哥哥讨厌的，我自然也厌恶，大哥哥喜欢的人”，说着又绕到陆离的身后，“我自然也心悦于他。”
陆离的眼神从方才的震惊转为冰冷，“是吗？那你倒说说，你喜欢哪个？”
陆珠来到陆离的正前方，轻轻踮脚，将胳膊环在他的肩膀上，如同小时候做了错事故意撒娇那样，抬头看着他道，“我最喜欢的，自然是大哥哥最喜欢的，最想霸占的那一个。”
陆离不动声色用余光看见陆珠手上镯子内里泛着不同寻常的光彩，验证了心中猜想。怪不得今日为何几次三番被这丫头戳中心窝，冷笑了一声，
“你既不敢直言，便是不喜欢，遑论什么让不让的。”说完推开她的胳膊拂袖而去。
身后陆珠见状，赶忙声音抬高道，“我是藏着掖着，大哥你便光明磊落吗？”说完她看见陆离身形一顿，转身携着凛冽的寒气向自己走来。
下一刻陆珠被掐住了脖子。
“我让你进神池是助你修炼，许你心莲互通是保你平安，不是让你用来肆意窥探我的心思。你既然这么了解我，那你猜猜我现在会不会掐死你？嗯？”
陆离说着五指更加收紧，陆珠的双脚渐渐离地，两只手徒劳掰着陆离的手，想获得一丝喘息，却只能在嗓子里发出“呜呜嗯嗯”的声音，强烈的求生意志让她挣扎着开口，
“我猜……你当然不……舍得亲手……杀了亲妹妹。”
陆离笑意更寒，“亲妹妹，自然是舍不得的，可若是她迷了心窍，失了神志，疯癫无状，那还是我的亲妹妹吗？我心疼她这才送她早登极乐又有何不可。”
陆珠听了这话，顿时放弃了所有挣扎。
只见一团白色的气体从陆珠头上窜出，瞬间向门外逃去。
陆离见成功逼出妖气，也顾不得去追，连忙松手，扶住晕倒的陆珠，为她输入灵气。
好在陆珠很快就醒过来了，她上半身窝在陆离的臂弯，刚睁开眼就不住咳嗽。
她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敏锐地察觉出对方情绪不对劲，不待开口，就感觉头顶寒冰突降，
“你，昨天到底去了哪儿，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
陆珠连忙起身抬头，“我……咳咳……”
陆离见她咳得眼眶通红，泪盈于睫，嘴唇失去血色，因为她刚想起来，昏迷前最后看见的画面是陆离一脸冷漠又凶狠地掐着她的脖子，“我不知道，我没做什么……”
她颤抖的声线带着全身细细发颤，又因着仰头的动作，脖颈处的青紫指痕完全显露出来——那是他掐的。
虽说二人乃同心连枝的神莲，陆离却很少能直接体会到陆珠的心情。或者说，他很少主动催动心莲去这么做，比起玄妙的心灵感应，他更相信自己的眼睛观察到的。
而此时此刻，兴许是受了刚才那小妖的蛊惑，他十分真切地感受到了妹妹的伤心难过，不觉心内泛起阵阵酸胀。
他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指尖释放着灵力轻轻拂过脖颈处的伤痕，不多时便光洁如初，问道，“还疼吗？刚刚……吓着了吧？”
陆珠感受到哥哥在给她疗伤，心神稍定，眼泪也跟着放心大胆地坠落，绽在陆离的指间，开口道，“不疼，就是有点吓着了，刚刚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失去了意识……”
陆离听她如此说，确认方才之事她并不记得，放下心来，
“那灵怪不知何时上了你的身，如果不想办法逼它出来，等完全侵入你的灵识，再想逼出来就难了。你心莲不稳，最易受这些东西侵扰。对了，我给你的镯子呢？”
陆珠闻言连忙伸出右手举到陆离眼前，“这呢。”
那镯子随着陆离手指的转动，内里寒星四射，飞雪光转。
陆离暗自奇怪自己藏于其中的灵识明明依然完好，为什么不能阻止一个专门放大扭曲寄主内心隐秘，以此获得法力的小灵怪。
对了，还有为什么在陆珠幻境遇险时也没有向他求救，除非……
陆珠看他神色凝重，心下慌乱，连忙用左手轻轻搭上陆离的手腕，摇了几下，“大哥哥，”陆离感到手腕传来一阵凉意，还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回神去看，陆珠怯生生地看着他，
“我们是追着一个妖怪到这儿的，发现他来见国师，忽然就起了一阵大雾，然后就走散了，不知道他现在—”
“你们？他是谁？”陆离回神，打断他。
“是九重天的仙君晟明。哦，他还说你以前救过他。”陆珠道。
“是他。”陆离若有所思，“所以你之前在灯市遇见的人也是他？”
“嗯嗯。他说九重天的无玑星君预言这里将有妖魔作祟，天帝才派他来的。”陆珠道。
陆离听了一言不发。
陆珠却觉察出他不高兴，便道，“要我说，普天之下，何处无妖，何时无魔，偏到这里来充好人。”
陆离摆摆手，“好了，旁人做什么，不与我们相干。”心中不愿让陆珠卷入更多是非，“以后不许再与晟明往来。”
陆珠见他如此说，本还想去找晟明的念头也按下不提了。
这时，她余光看见手镯内飘出一片雪花，在空中飞旋几圈，停在陆珠的手心上，不断闪烁，陆珠伸手去碰，指尖刚触到它，雪花就四散而去，转而出现一副场景。
只见一个昏暗的房间内，密密麻麻放着许多盏没有点燃的万眼罗灯，这时一只灯笼被人举起又挪开，一张面具出现了，“发完癫了？我没打扰你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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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为谁疯癫为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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