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一尘笑：“这只小兽倒挺有灵性，缠着宗主不放。”
万兽宗主摇头，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苏一尘心中奇怪。
宗主如此溺爱自己的侄儿，为何在看到侄儿生前契兽时，却如此无动于衷。
他当真是为了报仇而来吗？
想到看见蜃梦时，万兽宗主眼神里的狂热，苏一尘心中忽而掠过一个极为可怕的猜测。他瞥了眼旁边的男人，心中惊疑未定，说：“宗主，我们回去吗？荒境灵气稀疏，我待着了几天，觉得身上都染上了尘浊之气。”
万兽宗主踢开小鼬，点了下头。
那只鼬兽被踢得咕噜打转，摔在一块石头上。它摔得晕头转向，晃了晃小脑袋，看见万兽宗主他们腾云欲走，重新跑过去，往前一扑，再次咬住他的袍角。
它喉中发出呜咽之声，黑色的眼睛紧紧盯着宗主，眼里尽显哀求之色。
就算苏一尘，也听出小兽声音中的恳求，停下脚步，诧异地望着他，“宗主，它似乎有什么话想同我们说。”
万兽宗主垂眸看了会它，忽然皱了皱眉，伸手往鼬兽头上一抓。
一个苍白的魂魄浮在鼬兽之上，失魂落魄地望着他，喊道：“叔父！”
万兽宗主睁大眼睛，“澄心？”
原来余澄心魂灯未灭，是因他的魂魄被封印在鼬兽之中。他看见自己的叔父，眼圈泛红，魂魄摇摇欲坠，几要滴下魂泪。
万兽宗主：“是谁杀了你？”
余澄心想说什么，身体忽然轻轻颤抖了一下，面上露出丝怯色。
他有些犹疑，望了眼旁边。
苏一尘拂袖，剑气从袖中飞出，劈翻周边树木。
空无一人。
余澄心魂魄不稳，离体没多久，便显现半透明，如风中烛火，几乎消散。
苏一尘道：“宗主，公子魂魄不稳，还是让他先回身体之中，用灵力滋养他的魂魄，若非这样，恐怕他很快就会魂飞魄散！我们回上灵境再行商议吧。”
万兽宗主紧紧盯着余澄心，再次问：“是谁杀了你？”
在这样的威压下，余澄心几乎透明，脸色惨白地望着宗主，身形颤抖。
万兽宗主：“叔父在这里，叔父为你撑腰，不必害怕。”
余澄心低声说：“是、是宴浮光。”
“宴浮光？”苏一尘惊呼，“怎么可能。”
余澄心说完这个名字，便似力气耗尽，缩回鼬兽的身体里，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万兽宗主皱眉，“宴浮光？”他看向苏一尘，“神使，我听说，宴浮光离开神宫时，曾经被废了修为，此事是真？”
苏一尘点头，“是真。”
万兽宗主：“那她如何能做到如此？”
苏一尘摇头，“我、我也不知道。”
他只记得，女人离开神宫时，神剑嗡嗡，环绕她而飞动。她身上的白衣浸血，雪白的玉阶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红痕。
很多弟子都望着她，不明白为什么。
苏一尘也想不明白，他来神宫的时间并不长，神宫弟子之间，又极其疏远冷淡，因此，他与宴浮光毫无交集。
“只是，离开神宫必受八大刑，将神宫所赐，修为、法宝、灵丹……所有的一切，悉数还回。我听人说，她在离开神宫前，还因犯下大错，被囚多年，修为废了大半，没死在刑罚里，算是侥幸。”
他心想，就算是一个力气大些的凡人，也未必会输给这时的宴浮光，何况是余澄心呢？
难道，她当时的虚弱之状只是伪装，又或者，她找到快速恢复之法？
荒境……
苏一尘眯了眯眼睛，心中凛然，忽然觉得四周阴风阵阵，低声说：“宗主，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我要去熔岩火山，把邪骨毁去了，不然恐生变故。”
万兽宗主俯身，捡起地上鼬兽，“我同那个凶手会会。”
“宗主告辞！”
苏一尘御剑而起，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重重厚重云层之中。
万兽宗主见他离开，嘴角噙起抹淡淡笑容，一手抱着鼬兽，一手轻轻抚着它的脑袋。鼬兽困顿地蜷在他的怀中，尾巴有一下没一下，拂过他的手背。
“澄心，”万兽宗主低头看着它，“叔父一直待你很好，是吗？”
小兽搭在他的手上，模样恹恹，没有出声。
“但凡你想要什么，叔父一定给你弄到，几十年来，从来如此。”他轻叹了口气，“可是你，却没有丝毫的长进呢。”
男人轻轻说着，在风雨中从容行走，雨珠从他身边弹开，压折一旁的草叶。他揉揉小兽的脑袋，嘴角弯起，“这些年，叔父早已把你视作是亲子，给了你这么多，现在，叔父想要你帮一个忙，你也会满足叔父的，是吗？”
小鼬抬起头，茫然地望着他。
“叔父发现了一条通天的坦途。”万兽宗主眼神兴奋，“千百年来，世间灵气逐渐稀疏，曾经的上古灵兽，承气运而生的龙凤，许久不曾降于世间，我御兽一门衰退，也在旦夕之间。为了御兽一门，也为了叔父，澄心，你只要做出一点小小的牺牲……”
小鼬歪了歪脑袋。
“何为道呢？这些年修为寸步难进，我一直试图领悟道心。剑、器、御兽，以致仙门不齿的魔道，合欢、驭鬼、虫蛊，这些不过是同道殊途，修炼的不同形势。”他一手握住小鼬的脖子，慢慢掐紧，语气平静地说：“天地被为混沌之气，我们皆一无所有而来，又一无所有离开，舍弃种种，才是修炼的正途。万般道法殊途同归，天之道，其实是无情之道啊。”
刑之远的记忆，似乎让他下定某种决心。
万兽宗主面无表情，合紧掌心，“澄心，你来为叔父证道吧。”
…………
黑暗中红光闪过。
万兽宗主愕然松开手，掌心鲜血淋漓。
在他快要取鼬兽性命时，小鼬的身上突然燃起红光，灼伤了他的手。他低头看，掌心出现一个血洞，淋淋往下滴血。
小兽伏在地上，身体剧烈起伏。
万兽宗主冷了脸，“澄心，你暗算我？”
小兽喉咙里发出嘤呜的声音，抬头看他，似乎不理解他说的话。
“呸，真不是东西！”
树上突然传来少女清脆的声音。
万兽宗主抬起头。
在漫天风雨里，少女坐在树枝上，紫袖翻滚。她眼睛瞪圆，表情灵动可爱，不齿地说：“你也太坏了吧，他不是你最最最亲爱的侄子吗？你怎么连一线生机都不肯给他，要把他魂魄都绞碎呢？”
她跳下树，似笑非笑地说：“原来你们仙门的人，一个个都这么坏呀，真该死啊。”
万兽宗主微微眯起眼，“你是谁……长青？”
长青也不废话，直接从腰间拔出雷动，长鞭挥动间，风雷震震，隐隐有虎啸龙吟之声。
天上惊雷闪动。
山岭几次都被映成惨白。树木影子摇晃错落，宛若魑魅。
光影几次变动间，长青挥动长鞭，搅动风雷。她将灵力注入雷动中，鞭子中心的一线灿金蓦地亮了起来，如同阳光耀眼。
万兽宗主拿出一支笔，在空中写了一个字，鞭子挥动至他面前时，忽然漾起金色的波纹，如同陷入水中一般。
长青伸手一拽，居然拽不出来。
万兽宗主轻蔑笑了笑，“你当真是魔尊吗？怎么不过如此呢？”
长青咬咬牙，看见鼬还趴在万兽宗主脚边，怒斥：“你还不快跑，傻了吗？”
鼬兽伏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
万兽宗主俯身，拎起了小鼬的后颈，“乖侄儿，你怎么和魔尊混在一起了呢？你让叔父真是失望。”
长青“啐”一口，“最看不得你们这些假模假样的人了，真叫人恶心。”她索性松开了手，纵身一跃，跳到树上，当着万兽宗主的脑袋洒去。
一把碎石如雨珠噼啪落下，淋了他一头，他情不自禁眯了下眼，笑：“小孩子的把戏。”
长青轻哼了声，身形极快，化作道残影，眨眼就到他的面前，伸手去夺他手里的小鼬。
万兽宗主执笔在空中轻轻一划。
笔尖冒出的金光交缠如线，缠成一张大网，朝长青网来。
长青只好收手，用力跺了下脚，跳了出去，又把雷动鞭拽了出来。
万兽宗主后知后觉，忽然觉得脚背上传来一阵剧痛，他低头一看，左脚脚趾被狠狠踩了一下，几乎要陷进地里。
这不过是小孩子打架时耍赖用的小伎俩。
但小孩子用的把戏，还真是疼啊。
“嘶——”
万兽宗主脸色沉下来，失去耐心，掏出一个金色的古朴铃铛。
他看着紫衫少女，问：“你和我的侄儿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何执意要救他？”
长青将雷动收回。
雷鞭如一条金色长蛇，缠绕在她的手臂之上。听见万兽宗主的话，她扬了扬眉，有些好笑地说：“我和他什么关系？仇敌的关系？我讨厌他，他害怕我，仅此而已。”
万兽宗主紧握铃铛，不解道：“那你为何要救他？”
长青大声道：“谁说我要救他了？我只是想揍你一顿 。比起他，我更讨厌你。”
万兽宗主点头，“原来如此。不过，想要揍我，可没那么容易。”
长青：“那就试试啊！”
万兽宗主笑了笑，摇动手中的铃铛。
“叮叮叮。”
金铃的声音穿透了雨声，在天地间回荡，声音极其清冽。
长青揉揉耳朵，“怪好听的，不过晃个铃铛，这有什么用？”
话语未落，她忽然听见空中传来清越至极的鸣叫。
长青怔怔抬头，见乌云破开，一缕柔和的月光照了下来。青色的大鸟羽翼被月华照得粼粼发亮，在空中盘旋，它振翅几下，顿时云销雨霁，夜空明澈，明亮的皎月如玉盘挂在天空。
长青脱口而出：“好漂亮的鸟儿！”
她突然想杀人夺鸟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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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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