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剑修是不可能找剑修的。
合情想到百里手中的长剑，不由有些害怕。她爬起来，看见长青与宴浮光站在一起，宛若一对玉人。
不知怎么，合情又想起了百里。
剑修背着她，在疾风骤雨中穿梭的时候，她伏在百里的肩上，看不见天上的惊雷，只能看见剑修的长发被风吹得高高飘起，打在她的脸上，带着血水的味道，湿冷而腥甜。
长青笑吟吟问：“浮光，你怎么把她弄倒的？”
宴浮光：“我绊了她一下。”
长青瞪大眼睛，看着雪白裙摆下隐隐露出的半截鞋面，不可置信道：“你还会绊人！”
合情心里不爽快，阴阳怪气地说：“仙女还会拉屎呢。”
长青白她一眼，轻哼了声，牵着宴浮光的手，转到神像后面。神庙两侧的门都已经毁坏，如水的月华就这么毫无阻拦地洒了进来，在青石铺就的地面流转。
“浮光，你多歇歇，快睡一觉吧！”长青记挂她身上有伤，“我让小蜃给你织梦。”
宴浮光：“不必。”
长青眨巴眨巴眼，语调开始拖长，委屈地问：“为什么嘛？”
宴浮光盘坐在月光中，沉静的目光在触及长青湿润眼眸后，变得有些无奈，“松松，我打坐调息。这样……吸收天地灵气，好得更快一些。”
长青便信了她的话，恍然：“原来这样！”
她托着腮帮，看美人沐在月光下，莹白肌肤雪一样生着淡淡光辉。一时间，她看得痴了，不知越靠越近，快要碰到宴浮光时，才猛地醒觉，身体往后仰，拉开了距离。
她闻着淡淡幽香，见宴浮光神色未动，才松了口气。
幸好，没打扰到浮光调息。
长青想到什么，站起来，转到神像另一侧。
在她走后，宴浮光依旧没有睁眼，只是纤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
长青蹲到合情的身前，压低了声音，“哎，你出去。”
合情：“去哪？”
长青：“随便去哪，别影响浮光吸收天地灵气！”
合情震惊道：“不是吧？坐坐都不行，呼吸都不行？”
长青把她一把拉起来，往庙外拽，“不行不行。”
合情：“尊主，你也太霸道了。”她蛇一样缠上来，笑嘻嘻地说：“不过我喜欢。”
两个人在庙外找了个高地坐下。这儿可以俯瞰山林，树木浸润在月色里，披上层银色的轻纱。
长青双手垫在脑后，看着天上舒朗的几颗星，惬意地眯起眼睛。
合情忍不住从怀里又掏出那个王八木雕，低声骂：“臭剑修，臭王八，居然耍我！”
长青斜斜睨她一眼，心想，你这不是活该。
合情幽怨地说：“尊主，修仙的人，心都脏。”
长青摇头，“浮光就不这样。”
浮光白璧无瑕，冰壶秋月。
合情歪着脑袋，手捏那只小王八，笑道：“尊主，你当真信她？”
长青：“当然！”
合情蹙起秀眉，“尊主莫不是换了个人？怎么变得这么……风月入脑？”
满脑子只有她的浮光，怕不是在情情爱爱的脑子上长了一个人。
长青心中一惊，生怕被她看出端倪，只好含糊唔了声。
合情也歪在地上，手支着脸，问：“尊主，你不怕她骗你，利用你当她复仇之利器吗？”
长青想了想，“不怕，我也不介意。”
合情大惊，“为何？”
长青真诚地说：“浮光长得好看呀！”
合情本来想幽怨质问，她生得不好看吗？她与宴浮光孰美。但话到嘴边，又默默咽下，还是不自取其辱了。她垂眸看眼手里的小王八，又问：“若是日后她戏弄你呢？”
长青挠了挠微微发痒的脸颊，“没关系，浮光长得好看呀！”
合情沉默片刻，攥紧了小王八，叹口气，“其实她长得也不差。”
长青瞥她一眼，知道她说的是谁，微微笑起来，“百里道友确实好看呀，只是比起浮光，还差许多！”
合情道：“就是太气人了，若是她性格再好一些，温柔一些……”
下次见面，别把剑架在她的脖子上。
合情摸了摸脖子，又开始觉得那儿有些发凉，为自己悲惨的未来开始感到难过起来。不过，她得罪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伤过的情人泪几乎可以把朝夕渊淹没，债多不愁，她惆怅没多久，便心大地打了个哈欠，开始怀念朝夕渊的软红罗琦，美貌佳人。
长青却看着月亮傻笑，“没错，浮光就是温柔又体贴，没有比她更好的人了。”
月光明亮而澄净，万物都浸润在如水月色里。长青身体翻到岩石边缘，头往后仰，望着庙门那一袭雪白的影子。她眼中的世界颠倒，看山下的人，如在看云中的仙。
长青问：“哎，你知道多少关于浮光的事？”
合情像一条蛇一样扭着腰扭到她身边，也把脑袋往后仰，悬在悬崖边上，俯视着小庙，定睛看了会，“我能知道多少？还不是大家都知晓的那些。”
长青用肘撞了撞她，“同我说说呗。”
合情蹙眉，“尊主不都知道吗，为何还要我重复？”
长青：“我喜欢听别人夸浮光！”
合情忍不住笑起来，“尊主，你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宴浮光么，神宫中有四柄神兵，江山秋月，凤举天衢，神兵集天地造化，和世上人力，于火山中淬炼，百年才出一把。神兵生来有灵，自行择主，被神兵选中的人，称作剑主，是神宫之主的亲传弟子，地位远非普通弟子可以相比。”
当然，能被神兵选中，也俱是惊才绝艳，根骨卓绝的少年。
“我记得，宴浮光好像是江山剑主吧。”合情回忆着，说道：“据说他们那几个剑主，都在暗暗较气，针锋相对，因此关于他们之间的故事格外多，还流传一句话，叫什么天衢凤举常争鸣，江山秋月恨相逢。”
长青扁嘴，不开心地说：“什么时候我能和浮光放一起，被人当成故事传唱。”
合情：“……尊主，你也经常出现在故事里。你是被殴打的那一个。”
长青摸了摸嘴角，怅然叹息。
“最有名的，似乎是那一年，上灵境东南地脉忽然断裂，海水倒灌，江河肆虐，生灵死伤百万，横尸遍野。”合情抬起头望明月，低声说：“仙人抱剑而来，一剑斩断了滔滔的江水，为生民劈开一条生路，一剑横江。”
长青似乎也在银白的月光中，看见白衣抱剑，涉水而来的仙人。
也看见了截断滔滔江水的霜白剑气。
鲸饮未吞海，剑气已横秋。
在所有人的口中，宴浮光都是绝艳一时的英雄少年。长青却想，若不是她突遇磨难，从云端跌至尘埃里，自己就握不住她的手了。
她何德何能，能揽明月入怀？
但她终究是卑劣的，一面心疼美玉蒙尘，一面又想着，把天上的月紧紧禁锢在怀中。
……
经过几日，长青来到了安邑城之外。
合情非要跟着她们，长青赶她，她便捂面嘤嘤哭泣，大声说尊主如何无情，自己为她辛苦干活这么多年，一块灵石都不肯给也就罢了，如今还要看着她被剑修追杀，真是好无情好冷酷。
长青瞥眼宴浮光，只好答应：“行，那你跟着我们，只是别后悔。”
合情立马放下手，露出笑弯的眼睛，她干嚎半天，眼里一点泪都没有。
长青把宴浮光拉到一旁，小声说：“浮光，你待在城外，我去换完东西就回来。”
她如今命案在身，刚杀了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再加上她身份特殊，若是进城被认出来，她倒不如何怕，只担心会连累到宴浮光。
宴浮光这次倒是顺从地点头，“我便在此处等尊主。”
长青把蜃□□给她，“你拿着这个，让小蜃织造幻境，别让人发现你，也别、别……”她吞吐了片刻，扫了眼宴浮光惹眼的容颜，脸颊微微泛红，小声说：“也别让人看见你的脸啦。”
宴浮光抱住小蜃，问：“我拿着蜃兽，那松松去城里交什么？”
长青：“蜃兽织成的幻境不是天下无双吗？”她打个响指，“合情，你把那个木王八拿过来。”
合情握住木雕小王八，攥了攥，没有交给长青。
“你要做什么？”
长青：“让小蜃把它变成蜃兽，我再交上去，这样我们既能有奖励，又能把小蜃留下来了！”
合情本来还以为她是真心完成缉令，上交蜃兽的。如今听到长青既要又要的大胆设想，合情顿时恍然，睁大了眼睛，真情实感地夸赞：“尊主，你真是个天才！”
长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嘿嘿，也还好吧。”
但合情却不想把木雕小王八交出来，便从地上捡起块石头，“就用这个吧。”
长青点头，掂了掂石头，“也行。”
她让小蜃把石头变成蜃兽的模样，揣在怀里，和合情一起往城门走。走了几步，她心中忽然生出无端的恐慌与害怕，猛然停住了脚步。
合情问：“尊主？”
长青慢慢转身回头，看向来时的方向。
宴浮光依旧站在那儿，怀中抱着蜃兽，白衣不染纤尘。
长青蓦地松了口气，朝浮光招招手，笑着说：“我交完蜃兽就回来！浮光你等我啊，我给你带好吃的出来！”
宴浮光轻轻颔首。
合情压低了声音，轻轻说：“尊主，你知道吗？在人间流传的故事里，说这种话的人，一般都活不长了。”
长青哼了声，“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合情手指点着红唇，正要说什么，忽然面色微变，闪到长青身后。
长青望着前方灰白色的影子，笑道：“不会说话的人，一般也活不长，你说是不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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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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