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凌临死的时候是解脱的。
他这一生大起大落，浮浮沉沉，看尽世间百态，尝过人情冷暖，最后还能解救一个生命，想来也不算是虚度。
闭上眼睛，他这一生的过往并没有像话本里说的那样在眼前漂浮，唯一残留的画面就是那个少年震惊又慌张，且泪流满面看着他的模样。
还不错，至少还有人记得他临死的模样。
“喂，你快醒醒，别睡了，内门来人了，快醒醒。”
有人不断地摇晃着他的身体。
符凌烦躁地睁开眼睛，厉声道：“别碰我。”
只是开口就愣住了，这嗓音……清脆伶俐，虽然有些沙哑，但明显是个少年人的音色。
入眼的屋顶也是十分的简陋，跟他在冥石山卧室的房间一比，这简直就是个破草屋。
“你终于醒了，醒了就快点收拾一下，内门来人了，说是要挑几个弟子进去，能不能翻身就看今天的表现了。”
符凌转头看着对他说话的人。
这人大约二十岁的模样，长得还算周正，就是修为太低了。
“你怎么还愣着不动，头上的伤口用头发挡一挡，只要秦管事家那个母老虎不来捣乱，我们说不定就有机会选上。”
符凌多年在刀尖上舔血，早就习惯了各种突发事情的产生。
他已经察觉到体内没有一丝灵力，更不用说什么紫府丹田了。
难道这是夺舍了？
“洛玄，你还在磨蹭什么呢，他们很快就到了。”
男子十分着急，甚至拿过一旁的衣服想亲自给他换上。
符凌敏锐的闪过身，夺过他手中的衣服，冷声道：“我自己来。”
头有些微晕，上面还缠着纱布，看来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受伤了。
他瞧了瞧这身衣服上的标志，这不是玄天宗的道服么？
符凌环视四周，大约明白了什么。
他迅速地将干净的衣服换身，又不动声色地问道：“什么内门的人？”
彭正也在整理衣服，闻言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你忘了前几天宗门大会说是要去岐山寻宝的事情了，不是说要选几个外门的弟子跟着一起前去，秦管事这条路肯定是走不通了，他家那个母老虎太凶，你这脑袋就是她给伤的，你忘了？”
符凌穿好衣服，又顺手将头发给放下了，还将裹在头上的白纱布给摘掉了。
他以前就不爱束发，因为手残，又不喜欢别人碰到自己，所以总是用一根发带将头发从后面绑上，就算是完事了。
彭正看着他这么绑头发，以为他是想遮着额前的伤口，倒也没有说什么。
等到整理完毕，符凌就被他领着往外面走。
很快就到了山门外的一处空地，那里已经站了很多人了。
看服饰打扮，都是外门最低级的弟子。
“这次岐山寻宝据说阵容还挺大，好几个山头下的内门弟子全都出动了。”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要是能被那些弟子看上，就再也不用在这山下挑水种菜了。”
“但是人数有限，也不知道哪几个人会被选上。”
符凌跟着彭正后面，随便找了个位置站着。
要是他没有听错，这具身体的原名叫做洛玄。
洛玄，落选？什么破名字。
叽叽喳喳地讨论声从四面八方传过来。
符凌忍不住心想着，这玄天宗的几个老不死的都被他给打过一遍了，没想到现在竟然夺舍重生到了他们的地盘。
这算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吗？
“你们听说了吗，这次岐山夺宝不仅是咱们玄天宗，其他宗门也有弟子参与呢？”
“这是什么宝物竟然引得这么多人觊觎啊？”
“嘿，你们知道什么，据我往内门送菜的叔叔说，这一次魔教也会去，所以表面上是夺宝，实际上是想联合其他宗门一起除魔。”
听到魔教二字，符凌忍不住靠近多听了几句。
“魔教会去，那大魔头厉琛岂不是也要去？”
“肯定就是为了把他除了，不然能有这么大的阵仗。”
“这个大魔头无恶不作，杀人无数，人人得而诛之。”
这帮人提到厉琛的时候，还忍不住放低了声音，好像是说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
厉琛？
符凌心想，自己魔教有过这一号人物吗
总不至于刚死，这冥石山就被别人给占领了吧。
说话的间隙，远处下来了七八个人，看服饰挂件，全都是内门子弟。
符凌瞧了一眼，这个配饰应该算是内门重要弟子。
怎么会到这里选人？
看见内门弟子过来，所有人立即站直了身体，禁了声，个个脸上都带着激动的神情。
符凌做不到这么共情，只是随意地站着。
几个内门子弟带着一个圆形的水晶球。
符凌认得那玩意，测试灵力的，将手放上去，光芒越是纯粹，光越是亮，灵根就越好，在修炼上也就更加顺畅。
他已经查探过了这具身体，不要说体内的灵力，就连灵根恐怕也是最差劲的那种杂灵根。
果不其然，轮到他测试的时候，水晶球丝毫没有反应，不亮不说，还更加灰暗了一些。
周围传来嘲笑声。
“就这种杂灵根也想跟咱们比。”
“是他啊，也就脸皮子长得漂亮，前两天想勾引秦管事，结果被他们家母老虎给打了。”
“看他披头散发的，就是为了遮脸吧，哈哈哈哈。”
符凌并没有理会的打算，为什么会夺舍重生，才是他现在想知道的事情。
所有人都测完灵根之后，那几个内门弟子站在一起讨论了一会，随后有个代表走了出来。
这人一身淡蓝色的道服，衣领袖子边缘全都是用银线绣的图案，腰间配着纯白色的玉坠子，手里还有一把精致的佩剑。
一看便知道身份不低。
那人开口道：“下面报到名字的人跟着上山。”
没有多一句废话。
符凌忍不住勾了勾唇，讥笑一声，这些个正道人士永远都是这样，仗着自己有点修为就狗眼看人低，一点也不把这些没有修为的人当人看，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洛玄……哪个是洛玄？”
“叫你呢，快上去啊！”
彭正从身后推了他一把，符凌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竟也是被选中的人。
有人忍不住发出羡慕的声音。
“他这样的也能进去，凭什么？”
“说不定真的跟秦管事有点关系呢？”
“呸，靠脸上位，到了岐山，遇到大魔头，还指不定怎么死呢？”
这个问题，符凌自己也很疑惑，他这个杂灵根，连引动天地间的灵气都难，修炼更是难上加难，选他做什么，送死吗？
符凌跟着同样被选中的几个弟子上山。
临走之前，彭正热泪盈眶地看着他，殷切地嘱咐他学成之后千万不要忘记他这个兄弟。
符凌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个人叫什么名字，当然以后也没兴趣知道。
玄天宗上山的路很长，足有八千多个阶梯，正常人一口气爬不上去，能爬上去的不死也要废掉半条命。
就像现在，刚刚爬上山顶，同行的几个人就忍不住坐下了。
符凌也觉得累，这具身体太过于差劲，只是稍微运动一下，都能喘上半天。
但是他素来隐忍，尽管已经汗流浃背，腿脚酸软，却是吭都没吭一声。
那些内门弟子并没有给他们休息的机会，便催促着他们往里面走，随后将他们带到了一处小院。
带头的人并不是很将他们放在眼里，敷衍地吩咐道：“三天之后，你们就要跟着那些内门的师兄们一起前往岐山，这可是一般人都没有的气运，好好珍惜，这几天就先住在这吧。”
说完一群人就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被选上来的算上符凌一共就只有五个人。
几个人面面相觑。
“这几天我们就住在这里了吗？”
“这个小院子也太好看了些，内门可这真就是不一样，多气派，比起山下的茅草屋好太多了。”
“话说我们为什么会被选中，我可是一点修为都没有。”
“我也一点修为都没有，不过想这么多干什么，后面还有天大的机缘等着我们，说不定这就是我们的气运呢。”
几个人相视一笑，非常有默契地避开了符凌，就好像他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怪物一样。
符凌也不在意，他自行寻了一间屋子走了进去。
这屋子在他看来非常简陋，但是比起山下那个茅草屋却是好多了。
逛了一圈，符凌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一面铜镜。
镜子里反射出他现在的模样。
皮肤白皙，眉眼精致，鼻梁挺直，嘴唇软薄，是个实打实的美人。
就这么一副皮囊，任谁见了都会夸一句漂亮。
符凌却是沉下了脸，忍不住吐出一个字：“草！”
接下里的三天里，符凌终于弄清楚了现在的情况。
比如说，距离冥石山上一任魔尊，也就是他自己去世，已经过去一百二十年了。
再比如说这一任魔尊是个比他更加丧心病狂的杀人狂魔，据说光名字就能止小儿夜啼。
还有那个所谓的岐山寻宝。
一个多月之前，岐山出现异象，各宗门派弟子前去查询，结果无一人归来。
有人在岐山看见过魔尊厉琛的身影，众人猜测，定然又是这厮下的毒手。
于是各宗门暗中联系，准备打着寻宝的幌子，一起前往岐山灭魔。
符凌原本并没有什么兴趣，他死也就死了，再活一回，这世间之事与他都没有什么关系。
他就只想看一看，那个继承他冥石山的魔头究竟是个什么模样，竟然让人谈之色变至此。
三日之期一过，就有人来带着他们五个人出发前往岐山。
玄天宗抛出了一叶飞舟，这飞舟变大之后，可以容纳数百人，由内门弟子御舟飞行。
飞舟速度极快，不过半日的功夫就到了岐山附近。
其他四个人还在感叹自己运气是有多好，竟然能坐上这样的飞天神器。
只有符凌一个人微皱着眉。
一叶飞舟乃是玄天宗出行最厉害的法宝，寻常事情根本不会轻易出动，因为驱使这叶飞舟需要消耗大量的灵石，比起御剑飞行实在是太过于浪费。
在他看来，这次玄天宗派出上百人来这岐山，恐怕不仅仅是灭魔这么简单。
这岐山一定有什么东西，比这个新任魔头更加吸引众人的目光。
到了岐山附近，这一叶飞舟便收了起来。
符凌随大流一般跟着人群往里面走。
但是队伍很快就被打散了。
他们五个外门子弟也被分散开来，分别由不同的内门弟子带着。
岐山脚下有个非常繁荣的城镇，客栈茶楼比比皆是。
符凌跟着这些人走到了一处客栈，准备住店。
然而还没有进去，他抬眼便看到了二楼的窗口。
穿着玄色衣衫的青年横坐在窗台上，手里端着一壶酒，懒散且专注地看着岐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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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01 岐山初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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