捂着自己脑袋上的包，玉瑶颇有一番怨念的望着眼前的红衣。
此刻，少女的眼神里因为委屈而布满蒙蒙的雾气，迷离动人。
红衣见状，颇为心神不宁，刚压下去的莫名燥热又浮上心间，于是拧眉瞬间与她拉开距离，双手抱胸倚在岩壁，对她持观望态度。
总之，很有一番“嫌弃”的意味。
而其实他心底早就不安与焦躁得紧，哪里顾得上她。
这“脉脉含春”是江湖奇毒没错，而自己也已经将毒全部都逼出体外，但是每次一沾染到她的气息，特别是当她一凑近自己的时候，他就止不住地心跳纷乱，甚至心底情动难抑得感觉心脏都揪痛。
他起初，以为是她身上有药粉迷香之类，也怀疑她的出现有疑点，怀疑她是否是他方派来的细作。
可他刚才为了试探她将她扯入怀中的时候，她那一瞬间没有防备，或者说根本就没有什么本事立马防备，所以，不应该是细作，所以他看她腰上是否挂有迷香，若有迷香，便威胁她交出迷香，杀了便干脆了事。
但是想到杀她的那瞬间，他自己心底都变得迟疑了，从出生起，他就像是收割性命的阎罗，被魔族当做杀人武器，手上沾染的性命不计其数，下手狠辣果决，这也素来被自己属下们所称道，但如今，面对小小的一个她，他竟然，毫无办法。
如果他想，只要他想，她纤细白皙的脖颈分秒钟就会断送在他手里，他会眼睁睁看着她生命一点点流逝，颓倒在地，然后什么都不做，只是居高临下地嘲笑她果真不堪一击，然后抛下她径直自己去往目的地。
就如同他之前对很多弱者那样，他从来都是漠然地路过那些不堪一击的人群，从未给过他们任何的一丝眼神，因为他不愿意把时间浪费给那些无谓的人与事上。
但她和那些他见过的很多弱者却不同，她虽然弱，但弱得莫名有些可爱？
这迷香不会有什么其他方面的问题吧，比如操控心智什么的，他现在就感觉自己被操控心智操控得挺厉害的，得回去好好让手底人研究一下。
当时他正把注意力的焦点放在迷香之上，却不知道，这世上总有一样，完全排除在周密考虑与缜密计划之外，却让所有的计划全部都溃败为它让道。
那一样就是：天意。
世事难料，造化弄人。
他拉扯她肩膀将她拉入怀中时，无意间他望见她右肩的锁骨有一朵暗色红莲胎记，这是已经被绝杀殆尽的圣女一族才会有的胎记，也是自己等待和寻找了千年的那人身上才会有的特征。
很乱，心很乱，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发展的，而他竟毫无办法了。
他在见她之前，打听到她在虚阳山后山的一个半山腰的门派，他想着要郑重地拿着信物与她相认，告诉她她的身世，与她互道这些年自己经历的种种，给她许诺会给她幸福一生，带她回魔界，让她永远当自己的女人，之后他让她永生永世都幸福，因为所有的一切他都安排好，他自小到大最擅长的就是周密的计划。
可他做了一切所有的安排，却没料到“故人对面不相识”的苍凉景象，而他早已对她放出狠话，好像早就让她变得讨厌自己，这，好像也不好弥补？
魔尊大人此刻有些“颓”，靠在石壁上闭目，抬手用食指按了按自己的额，一双精致的眉微皱起，不知在想什么，越想眉毛皱得越紧，明显烦躁不安中。
玉瑶看到她这幅样子，还以为是因为中了情毒无法可解，故此烦恼，又想到自己也不好凑什么热闹去，免得把自己搭上，于是便一人也学着他的样子，抵着墙，靠着了。
这时忽然脑袋里灵光一闪：他因为情毒所以和自己一样被困在洞底，刚才说不靠女人出这个洞底，也就意味着他情毒也许，可能已经解了？！
想到这个答案，她不由得心底哆嗦，这得有多大的定力和毅力，就算他武功高深莫测，把毒直接逼出体外，也就相当于成为了一个武功全废的“废人”了。
也难怪他现在很急躁不安的样子，换做自己是他，早就是崩溃到心态爆炸坏了，因为这完全等于修炼成满级后重新“回炉重造”的程度，不夸张。
但是要说什么去安慰一个武功已经全废了的废人呢？她靠着岩壁，想了想可能用来安慰的话。
“你别难过，反正你日子还长着呢，可以出洞后重新练起”，关键人家这不只是重新修炼花时间的事，修炼之人也要网罗搜寻四海各处天材地宝，以便于加快修炼，而修炼到他那种境界他应该也砸进去了很多各处丹药宝物，这些物质上的损失难以估计，又再也回不来了，要是她自己都会肉疼的。
“你别难过，反正你还保留着贞洁和高尚高雅的情操呢”，这又什么屁话！贞洁又怎么和高尚的灵魂挂钩了，简直是牛头不对马嘴，东拉西扯，东拼硬凑，而且这样说也太过虚伪了点，而且又显得自己事不关己高高在上似的傲慢，这很拉仇恨的！不被他举剑狠狠暴打一顿就算不错了。
“没关系，你至少为你的心上人保留清白了（虽然废了你修炼了可能上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武功）”，敲！这话听起来怎么越来越怪？还不如不说的好，万一他说自己没有心上人呢？万一人家就是那种万古不化的冰山断袖或者本身人家就不举什么的，这样说他岂不是会更加受伤吗？
“……”想啊想，想啊想。
过了半天，她倚在岩石石壁上，转身回头望着他，终于正经地开口：“……给你药的人呢？”
若是毒药，一般都会有解药吧，如果提醒他天无绝人之路，一定会有找到解药的那一天，一定会找到解药恢复武功的，这样的话，心底有个期待也是好的吧。
谁知那边那人无所谓地低头擦拭着手中精致的银色长剑，缓缓地道：“没了。”
“呃……怎么没的？”
“杀了。”他边拿锦帕擦拭长剑，一边幽幽地道，语气刹那森寒冻人。
她冷不丁和他倏然抬头的目光撞见，以为他会充满恨意烦躁地望着自己，结果撞见了一双黝黑深邃的眼，平静从容得毫无波澜，似乎一切从没发生过，也什么都没从他身边夺走过。
她真有些摸不透他了。
“那解药拿到了吗？”下毒之人一般都会有解药或者是说出解药的下落的。
谁知他却忽然笑了，不知是被气得还是怎样，红唇绽开，笑意充盈在少年的喉间，溢出清冷又艳丽的声线，如同高山清泉，如同雪峰银莲，又如同三月柔柳下盛放的满园牡丹春色。
“解药不重要，因为此毒无解。”
“而且，本座也未能将毒性逼出体外。”
“因此，要解此毒，唯有合欢。”
他笑完说了这么一串包含三层意思的话，态度反倒天真无暇地望着她。
虽然他看似“单纯”，但是为防止他把奇怪算盘打到自己头上，玉瑶眼看没有别的办法，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她盘腿悠闲坐下，然后低头从怀里一一取出自己之前珍藏着不肯拿出来的“宝贝”。
她当先取出一粒黑色药丸捏在指间，“我们也算相识一场，给你打个八折，呐，这个呢，是断子绝孙丸，保证去根病除。”
说完见他不为所动，又取出一粒，解释道：“这个，是伸腿瞪眼丸，厉害了，直接一劳永逸。”结果肉眼可见他脸色越来越黑，她不由得紧了紧嗓子。
“咳咳……这个呢，这个最重要，保证正经！这是清心寡欲丸，我可是花大价钱从内门修士那里买的呢，多少可以，呃，可以压制一点……你……那个什么的毒性。”她还要继续介绍其他药丸，突然一阵风刮过，电光火石之间她手中的“清心寡欲”丸已经被他捏在手里，他双手抱胸倚在墙上，顺便隔空用内力抢过她手里的药丸毫无怀疑地咽下，然后闭眼调息。
下一瞬，她被从地上提起，被他猛地翻过身堵在墙上，动弹不得，耳边尽是压在上方的他潮热的喘息声。
她扭头，瞧见他眼底尽是寒意，带着仇怨仿佛要把她盯穿，却又难以控制地沉沦其中，声音靡丽暗哑：“你给……本座的，到底是什么？”
嗷，她忘了，这这个药丸好像是自己很久很久很久之前买的，因为一直找不到什么用武之地，就放着了，放了多久呢？大概两三年？四五年？不会这药丸过了时候还有什么副作用吧？
完了，今天要完。
“就是解毒的，放得久了点……”
他气笑，微眯起眼，露出魔族獠牙，眼底一片沉郁，额间红莲在光下熠熠生辉，更加明艳鲜亮得危险。
她感觉自己命不久矣，认命地闭上眼睛往后退，没想到后面已经是后背挨着岩壁了，空间变得突然间狭窄起来。
他赤足悬铃，朝她一步一步走来，本是狭窄的空间更充斥着二人的暧昧气息，交织着，混乱着，在炽烈的太阳下，仿佛彼此的心脏都变得发烫，烧灼起来，就快要燃烧到彼此，刺破彼此最后的一道防线。
他轻轻压住她，意外用温柔的力道，伸手捏住她下颌，望着她眸色沉醉，眼角下方一点红痣却更加红艳蛊人，“你到底是谁？”他附在她耳边这样问。
她望见他眼尾更加泛红，染上情动，而眼底流动着自己看不懂的情愫，像是生气，像是埋怨，又像是……想念？
难道他认识自己吗？可自己并没有从石丘派离开过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不会认错人了吧？
刚要推开他并且开口询问“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她倏然感觉自己的脖子一抽疼，血珠滚溅，这时候不再犹豫，下意识蹙起眉用力将他推开。
他却按住她要推开自己的手在胸口，紧紧不放，另一手掌住她后颈，就那样突然间偏头倏然间吻上她忙要解释的唇。
瞬间，口腔里被他神秘幽深的气息包围，所有暗自的埋怨和焦躁的寻觅从这个厚重急切的吻当中尽数宣泄而出，如同暴雨磅礴，乌云压顶，让她不及反应。
良久之后，她挣扎无果，只能像抓住浮木一般抓紧他宽大的衣袖，听着他滚烫急促的呼吸和手心当中他的心跳，她面色越发潮热绯红。
而片刻，她的意识像是断线的风筝，晕在他怀中，脸颊上还残余着未褪尽的桃红。
他用剑刃划破自己手掌，让血不断顺着白皙掌间滴下，鲜红血液流动在她锁骨的红莲印记上，瞬间，白光闪烁中果真映照出一张倾世出尘的面容。
低头望着倒在自己怀中那熟悉的她，他眸光间幽深莫测，额间红莲闪着愈发妖冶的光泽，嘴角轻扬，忽而一笑，俯身修长指尖缓缓抚过她柔软的唇畔，轻声对她道。
“你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我们是注定纠缠永世的宿命，我不会再放开你的手，即使你已经……彻底忘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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