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是老臣之错,尊主怎可伤他这般重。”
长风霁闻着声音从梦中醒来,榻前人影逐渐清晰,是魔尊大人那宽厚挺直的背影。
“小公子,你醒了?”
眼前探来一只胡须半白的头,是那魔尊的下属老将。
老令尹端过案头的汤药:“快起来喝药。”
床上的人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把蜷缩进被子里,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老令尹放下药碗,心疼坏了:“好了不哭不哭,令尹在呢,没人敢欺负你。”
可谁知被子里的人哭得越发凶狠。
老令尹无奈放下药碗,捡起手边一块糖糕:“既然小公子不愿喝药,那这一桌子甜点我只好叫人端下去了。”
听到甜点,被子里探出一只裹满纱布的触肢,捞走他手中糕点,那呜咽哭声渐断,却也不停止。
老令尹暗自做笑,又拿过盘子里的瓜果:“这里还有一只大桃。”
被子里又探出一只触肢抢过他手里的桃。
老令尹叹息着要端走剩下的膳点,被子里探出两只眼睛,紧紧盯着他手里的东西。
一碗黑乎乎的药盛至他眼前,老令尹:“好孩子,快起来喝药。”
长风霁凑鼻闻了闻,又缩回脑袋:“不喝。”
老令尹哄道:“乖,起来喝药。”
长风霁把头彻底埋回被窝:“不喝药药!”
感受到被子扯动,他露出半张脸:“不喝……”
见到眼前冷漠的魔尊,他一把钻进被子里又是哇哇大哭。
“乖乖不怕,”老令尹安顺着被子里的人,去接魔尊手中药碗,“尊主,还是让老臣来吧。”
魔尊大有要劈开凡人肚子将药灌进他腹中的趋势。
魔尊收手,又回窗边。
被子里传来抽噎声:“我要回家。”
老令尹忙道:“急着回去做什么。”
长风霁想也没想:“回去找师妹。”
老令尹放下手中药碗:“你还有个师妹?”
他抚抚被子:“你那小师妹如今年芳多少?”
被子霁安静了一会儿,而后便是滔天委屈:“老头头偏心呜呜呜……”
“说的哪里话,”老令尹收住追问的心思,好声道,“既是小公子的师兄妹,应当一同邀来才是。”
长风霁拱了一拱,不让他碰,暗自做起盘算。
师妹说若寻不得伺音琴,就寻找有用的消息,不知魔头除了想要疗伤外,还有什么别的欲求,他悄咪咪掀开被子瞧向窗边人,咕咕哝哝道:“我师妹可没有这么好脾气任人欺负。”
魔尊转头,他怯生生地往老令尹身边躲,这人怎么背后还长了眼睛。
老令尹听得他的话,猜疑道:“如此说来,你那师妹修为还算上乘?”
长风霁抓过果盘里的糖糕塞进嘴里:“不告诉你。”
老令尹又抓起一块糖糕:“小乖乖,不如我随你一同去折月宫寻你师妹。”
长风霁:“我师妹不在折月宫。”
“那她在何处?”老令尹循循问道。
“在人域皇……”话说一半他止住口,“你们想抓我师妹!”
老令尹将糖糕往他嘴边送:“怎么能叫抓呢,是请,能与折月宫交好,是我们魔域的福分。”
见他满脸狐疑,老令尹一口肯定:“千真万确。”
长风霁哼了一声:“我不信。”
眼看着魔尊失去耐心,老令尹用目色及时捺住他,转头又对人道:“你怎么才能信呢?”
长风霁倔傲回他:“怎么都不信。”
“这样如何,”老令尹放下手中剩下的半颗糖糕,认真道,“我们立一份保证书,保证不会伤害你师妹。”
长风霁用缠满纱布的触手支起下颌:“可是你们要找我师妹做什么?”
老令尹回道:“这是大人的事情。”
长风霁不依:“我也是大人,我也要知道。”
他掏出藏在被子里的油桃,瞥一眼老令尹:“是要向我师妹提亲吗?”
他两手捧住桃,一口啃下:“我们折月宫不谈情说爱的。”
老令尹替他托住桃,委婉道:“可以不谈情。”
长风霁吃得香:“那你们想骗身?”
老令尹被他问得无奈:“小东西,不能想着点我的好吗?”
长风霁点点头,若有所思道:“老头头你说的对,我不想回去了,反正在这里有吃有喝。”
老令尹:“……”
没了脾气的魔尊掀了他的糕点瓜果,拂袖而去,惹得长风小鸡又是一顿哇哇大哭。
老令尹追着人出去,好不容易哄好了这个又得去哄那个。
这一天天,造的什么孽啊!
跟随魔尊出了屋门,见他停下脚步,老令尹轻喘着气也停在他身后,不知尊主想到了什么,暗自提起了挂在腰间的本命法器看得出神。
“尊主?”老令尹近前唤道。
魔尊放下竹笛恢复正色:“择日伤好,去一趟人域。”
老令尹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过,这伤好——谁的伤好?您倒是把话说明白些。
老令尹掩住心中所想,转头看一眼屋内,旁敲侧问:“那现在这小公子……”
魔尊:“拴起来。”
“……”老令尹扯扯嘴角,力争劝说,“这小公子性子欢脱,恐不是沉闷之人,如此可有不妥?”
魔尊转头看他:“令尹当如何?”
老令尹笑答:“魔域如此之大,他尚且一介凡人,尊主不必限制他,免得叫人关出了病。”
魔尊反问他:“令尹甚是欢喜此人?”
老令尹拢拢袖子笑笑:“一切都是为了尊主。”
魔尊:“那就拴起来。”
老令尹:“……”
您开心就好。
正满地爬捡起糕点果食的小风霁被两只镣铐扣住脚脚……
“你们魔域还有没有天理啦,我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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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吊来一只鸡腿,床上的人闻着香味飘到窗边,他伸手去抓,鸡腿却凭空收回,他趴到窗边去看,原是老令尹正拿着吊杆吊着鸡腿在逗弄他。
老令尹收杆收线,绕至门前进入,他走到长风霁身旁,将方才那只鸡腿递给他,可小乖乖却躲开他,起身回到床上,不理他。
“我这儿呀,还有别的呢。”老令尹跟到床榻旁,从身后又取出一包糖酥。
喷香温热的糖酥出锅不久,正散发着香味,老令尹瞧着那只小狗鼻子暗暗嗅动,轻言哄道:“小乖乖,是我的错,叫你受了委屈,想吃什么,令尹都给你做。”
小东西好哄得很,有吃的什么都好说。
将人哄得八八|九九,老令尹才展开话题:“那日在心梦里,可瞧见了什么?”
说到此处,长风霁顿了一息,他放下手中鸡腿,用布帕擦擦手:“拿纸笔来,我画给你看。”
老令尹取过纸笔递给他,他抓过笔寥寥几笔画了个大概,道:“知道了吧。”
老令尹扭着头左看右看,硬是没看出个人形:“这是什么?”
“人啊,”长风霁用笔指指自己的画作,“鼻子眼睛,不都在这儿么。”
老令尹苦恼:“这人就长这样?”
长风霁用笔头戳戳脑袋:“比这好看点,但我画不出来。”
老令尹哭笑不得:“所以你是瞧清了人脸,但实在描绘不出对么?”
长风霁点点头:“是看清了一些,可奇怪的是,现在却又不能完全记起。”
老令尹拿过他手中笔放置案上:“无妨,看来老夫猜的没错,现在恐怕也只有你能进入尊主的心梦。”
长风霁现出惊恐:“你们尊主会杀我灭口吗?”
老令尹安抚道:“有我在,不会的。”
长风霁将信将疑:“可你也只是个臣子,还能管到你们尊主杀不杀人吗?”
老令尹收起画,并未直接作答:“小公子无需过问太多,只管相信我。”
长风霁重新抓起一只烤鸡腿,安抚自己幼小受伤的心灵:“那你们要一直这样关着我吗?”
“自然不会,”老令尹理理缠在他脚腕上的锁链,“等你伤好了,就送你回人域。”
长风霁闻言兴意起,可想起自己答应师妹的话,又有些不安:“只是送我回去这么简单?”
老令尹反问他:“乖乖不想回家?”
“想是想,”长风霁试探问道,“那谁送我回去啊?”
老令尹:“老夫尊主。”
长风霁:“…………我可以拒绝吗?”
老令尹无情回道:“不可以。”
长风小鸡伏案大哭,哭也不忘啃一口鸡腿,边啃边哭。
老令尹又心疼又好笑地拍拍他的背,递给他一枚锦囊:“乖乖,这个拿去。”
长风霁看了一眼,继续哭:“我要一枚破包裹做什么。”
老令尹解释道:“这是能够保命的锦囊,若回行途中,遇见什么危险,及时打开,可保你一命。”
长风霁丢开鸡腿,抓过锦囊就要打开,老令尹止道:“欸,锦囊只能使用一次,现在打开,就失效了。”
长风霁将锦囊扔还给他,抓回腿腿又是哭哭唧唧。
啃完一整只腿,他也哭累了,迷迷糊糊地就着书案睡了过去,睡醒时,瞧见老令尹在关窗,他含糊道:“不关。”
老令尹闻声回头,只见小少年半睁着一只眼歪头瞧他:“老头头,你知道折月宫为什么叫折月宫吗?”
他睁开眼,微微偏头看向窗外:“人域月夕,天上的月亮会变成一个圆,落在四季更替的山巅之头,传闻靠近那里的人,会得神仙庇佑,鸿福绵延,折月宫就是建在月下的一座宫殿,那里触指可摘星,伸手可折月,鸿福无穷尽……”
他转回头看向老令尹:“老头头,你想去看吗?”
看着眼前的老头头幻化成魔尊大人的脸,他愣了半晌,蹙眉:“怎么睁眼闭眼都是你。”
说罢头埋进臂弯里,不想理人。
窗旁,老令尹轻声请示:“尊主……”
魔尊命道:“退下吧。”
看着案上燃起的梦碟香,老令尹有些放心不下,生怕尊主一个不小心就将这小东西捏个稀碎,如同这勉强修复的梦碟香。
这人碎了,可再难修复啊!
余光见人还在身侧,魔尊侧眸:“还有何事?”
老令尹拱手行退:“无事,老臣告退。”
老令尹走后,魔尊走近案前,脚下踩住异物,低头看,正是困住凡人的脚链。
他坐至案前,伸手拿开案上碍事的糖糕包裹,手腕却被抓住。
凡人露出一只眼睛看他:“老头头,你可以将那朵大黑云拨开吗?”
魔尊:“……”
见他好像没明白自己的意思,长风霁歪头望向窗外:“那里有朵黑云,黑黑的……云。”
魔尊:“……松手。”
长风霁乖乖地松了手,等他拨云。
魔尊好脾气地挥手拨开窗外那道黑云,天边现出一抹月光,落入少年眼中,他弯起眉眼,漂亮的瞳眸中透着……清澈的愚蠢。
长风霁当即垮下一张如丧考妣的脸,魔尊眼里冷漠轻蔑的神色悉数被他瞧在眼里。
他伸手扯住魔尊衣袖,依旧有些不相信:“你身上怎么香香的?”
那翘挺鼻尖嗅动着往人怀里钻:“老头头,你抹香香。”
魔尊低眸看他一眼,当即抽回袖子起身。
案上梦碟香浓郁,魔尊没了耐心,强行进入他的识海梦境,奈何茫茫阔野中,只有无尽流动的果酒吃食,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魔尊睁眼退出他的识海,此时案上人正睁着一双大眼睛瞧他。
魔尊侧身微避他的视线,挥袖暗收梦碟香,他正欲起步而去,腰间竹笛叫人扯住,侧眸只见少年迷醉的眼神中透出无比坚定:“——糖酥还我。”
长风霁发布一条朋友圈:[脚链自拍]
段汀芷:囚|禁play?
长风霁@段汀芷:不是师妹想的那样啦!
段汀芷@长风霁:那你给脚链来个特贴做什么?![白眼]
姬星澜:媚主[白眼]
老令尹@姬星澜:瞎说,分明是BJD娃娃[让我康康]
永远不在同一频道的魔尊还在研究梦碟香哪里没修复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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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拨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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