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洛钦尘那天,墨迟释放大量灵力,对魔域有个大致了解。
魔域多是风沙地,可供耕种的地方极少,想来都在他那些得力干将手里,普通百姓要想获得吃食只能通过打猎小兽。
可魔界被封至今已有万年。这么长的时间里兽类多生灵智,这些未经修行的人莫说捕猎,自身安全都难保。在这种情况下,梨二娘的店就成了这些人填饱肚子的地方。
至于剩菜剩饭,跟生存相比算什么呢?
对错难评,墨迟动动手放了些银钱进掌柜抽屉,同放进去的还有一张以法术写的纸条:可立一牌,如实告知。
至于缘由,他不打算告诉洛钦尘,就装作没听到,牵着往回走顺便转移话题:“饿不饿?要不要吃果子?”
洛钦尘没理会,看看两人相握的手,又看看周边,心里已猜出个大概。
魔域失去灵气滋养,浊气不得稀释,境内自难长出好庄稼,没好庄稼就没好收成,生存自然变得不易,加之梨二娘说的家家都吃剩饭就更说明原因了。
但他仍然想不明白,既到吃人剩饭充饥的地步,为何还会剩呢?该是填不饱肚子才对。
像是回答他似的,前面跑过一小女孩,手里拿着,不,准确地说是扛着,扛着一条煮过的兽腿,大人在后喊道:“没好呢,吃不动。”
如此便通了,若是以兽为食,又需煮上很久,为节约时间和柴火就会选择一次烹饪,自然家家吃剩的。
再结合那些人所说的打猎,怕是猎物得来不易,所以才会出现售卖剩食也有人帮的情况。
加之来时路上遇到的拦路打劫事件,洛钦尘觉得魔界风气属实很差,问题甚多。
视线相交的一霎,墨迟仿佛在洛钦尘眼中看到曾经那个无法触及、悲天悯人的师尊,那个为大义三番两次舍弃他的无情人。
虽不记得过去,但以洛钦尘的为人必不会袖手旁观,届时是不是又要抛下他?
墨迟想到这里心头一紧,警钟响个不停。
绝不能再让洛钦尘留在这里!
一定要在他恢复记忆前离开!
洛钦尘忽觉过去阵风,跟着就进了墨迟灵墟,怔怔半晌回不过神。
呵,这徒弟还真是尊师重道哈。
墨迟对此表示赞同,他怕吓到洛钦尘,特地将神识调来这里,轻语:“阿念不怕,墨迟带阿念去人间玩儿。”
黑暗中,墨迟握上洛钦尘双手,搓搓:“很快就到了。”
若是眼神可以杀人,他已死上千次。
洛钦尘不动声色地深吸口气,“嗯”了声。
恰逢人间一年一度上元佳节,城中灯笼高挂,火树银花热闹非凡。
街巷角落阴暗处,墨迟施法隐去洛钦尘头上龙角,将龙耳化作人耳,一头银发太过惹眼,捻指间亦成青丝。
街市叫卖不停,人来人往中洛钦尘忽地驻足,目光落在贩卖冰糖葫芦的小贩身上。
粗布大蓝袄,长相很普通,可腕间木镯却出卖了他。
合欢谷何时穷到出来卖吃食了?
墨迟顺着视线看过去,同样注意到这一细节,却没往别处想,只以为洛钦尘想吃糖葫芦,但合欢谷专修御兽和控人心智,他们的东西能吃才有鬼。
不怪他这般想,仙宗有一年例行的比试在松山举办,合欢谷来参赛的弟子格外热情,做上大桌诱人美食邀大家同吃,结果食物下腹没多久就被控说出珍藏心底的秘事秘闻。
而墨迟因洛钦尘路过此地及时出手逃过一劫,不然真不知会道出什么话来,自此他便对合欢谷深恶痛绝,日常相见更是连眼神都不给一个。
只是奉城并非合欢谷的地界,这些人怎会来到这里?莫不是门派试炼?
不管是什么都与他们无关,墨迟这般想着从别处买上串糖葫芦递给洛钦尘。
裹在外面的糖浆在灯笼的映照下泛着红光,煞是好看。
“给。”墨迟见他傻站着,小幅度晃了晃。
洛钦尘不记得上次吃是什么时候,许是墨迟幼年跟他一起下山,路过集市买的。又或是……
他伸手接过,咬上颗垂首笑出声。
当年在凌云峰一时兴起想做来逗孩子开心,就去后山捡来山楂,结果炸飞厨屋不算,动静大得别处都被波及,一堆人御剑前来见一锅焦炭。
小墨迟蹲在焦炭旁,落得满身灰,成了个小黑人,委屈巴巴地唤师尊,却在开口的瞬间喷出道黑烟。
雪花纷纷扬扬飘落,停在发丝,停在狐裘毛领,停在这刹那。
墨迟凝视眼前人,卷翘睫毛轻颤,唇角恣意上扬,满脸笑意与他对视,一如曾经的很多年。
“味道不错。”洛钦尘出声,“再买两串。”
左手握着两根,右手不停地往嘴里送,拥挤人群里还有人时时护着,他突然觉得当阿念好像也不错。
猜五色灯谜、观龙腾狮舞、赏焰火齐放,千盏花灯与月同升,欢声笑语间,一年春已至。
行人渐散,墨迟领洛钦尘熟门熟路的进转角客栈,客栈无甚特别,大堂亦没几人,掌柜白玖十分熟络地打上招呼:“许久未见墨公子,倒是一如既往的英姿勃发。”
“少贫,还有房间吗?”墨迟十分自然的将桌上糕点推到洛钦尘面前。
“有是有,只一间了。”白玖挑眉望向被施法的洛钦尘,眯眼半天还是看不清长相,打趣:“藏这么严实,相好的?”
“私生子。”墨迟随口胡诌。
掌柜习以为常,洛钦尘手中的桂花糕“啪嗒”落地。
“掉了不要了。”墨迟未觉不妥,顺手又递一块过去。
若说洛钦尘只是惊于他的满口胡柴,那当掌柜慢悠悠拿出仙宗合印的缉拿画像时,则是瞬间成石,再遭雷击,原地碎成块。
他自献阵醒来从未在意过死了多久,又发生何事,总归既来之则安之,世间一切并不会因他陨落而发生变化。
可是这一刻,他险些脱口而出去问墨迟是怎么回事?
一手养大的乖乖徒儿,虽说大逆不道吧,对外还是谦恭有礼,怎么就被整个仙宗通缉了?
目光扫过画像下的几行字:松山叛徒墨迟,因修魔道致其师尊洛钦尘惨死,现重金悬赏,提供线索者黄金百两,取其首级者黄金万两。
洛钦尘很确定,他死前墨迟绝对没有修魔道,且他的死是自愿献祭,与墨迟绝无关系。
别让他知道是谁的授意,不然定不让那人好过。
再者墨迟是他徒弟,他尚没有说他背叛师门,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越俎代庖替他做出决定!
何况仙修、妖修、魔修本质并无区别,万般凭心论迹定善恶,何以魔道就非正统?退一万步讲,就算墨迟真有过错也该由他收拾,几时轮到旁人教训。
不待他恼完,闭合的大门被人从外推开,絮雪跟着入内,同进的还有几名合欢谷弟子。这次没做凡人打扮,一身白衣蓝纹大宽袖衣袍,脚边小兽目露凶光,瞧着十分威风。
“入住的人皆要盘查清楚,莫让那厮混过去。”为首的男子半束发,垂下的发丝以彩线编了条细长小辨,剑眉一挑便睨向掌柜案前的洛钦尘与墨迟。
寒风窜进鼻腔,洛钦尘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墨迟递出锦帕,他低头接过轻拭鼻尖。
“大人来的巧,我这刚刚查完,两位客官是曾听闻奉城节庆热闹得很,专门从北城赶来长长见识的。”掌柜将画像放到桌上,对大堂小二道:“天寒地冻的还不赶紧带人进房去。”
“是是,二位这边请。”店小二微倾身,伸臂引路。
男子未能识破墨迟幻术,只觉他们浓眉大眼粗犷非常,身形壮硕,与所画之人完全不同,便示意其余人进内喝茶暖身。
对此并不意外的洛钦尘进到房间坐上椅,上下打量墨迟一番,勾起嘴角:“黄金万两都不要,掌柜同你关系匪浅。”
墨迟走近,不但没有接话,还伸手敲上洛钦尘头,然后坐没坐相地往椅背一靠,“大人的事小孩儿少管。”
洛钦尘:“......”
掌柜拇指佩戴的扳指是狐族长老专属,他不禁反思,对墨迟真的了解吗?
松山年满十六需下山历练,参加仙宗各派安排的比试。其他弟子时有师傅陪同,而他因事务繁忙常常让墨迟一人前往。
墨迟也从没让他失望,历练归来完好无损,比试次次拔得头筹。可是历练了什么,比试了什么,他一概不知。
这么想来,这师尊当得好像并没那么称职。
洛钦尘咬咬牙,模仿稚子神情愣愣一会儿,语带三分委屈七分执着:“我想知道。”
“其实没什么。”墨迟直起身,“以前途径小镇顺手救下他罢了,后来他想报恩又寻不到机会就给了这处地址,慢慢就熟了。”
“顺手?”虽无灵力可探其妖力如何,但身份地位摆在那儿,需要施救的情况必不会简单,洛钦尘不信他的说辞。
“本尊可是很强的。”墨迟揉揉他发顶,起来去床边铺被。
洛钦尘扶额轻笑,拿他逗趣:“尊上天下第一。”
“天下第一的是我师尊。”墨迟弯腰掸平褥子,侧首:“过来睡觉。”
屋内烛火未熄,伴着黑夜长明。
屋外大雪下个不停,积压的房顶多出一路兽的脚印,不过片刻又被白雪覆盖。
翌日客栈大堂分外嘈杂。
“你们听说了吗?城东李大人家小姐被人......”邻桌大汉用手做出抹脖子的动作。
“不知道就别瞎说,明明是。”另一桌锦衣华服的男人突然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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