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虞怜震惊,倏地起身,欲盖弥彰将啃了一半的鸡藏身后。
她嘴唇四周沾涂着新鲜湿濡的鸡血,像是话本子里刚吃了娃娃的女鬼,一双漂亮的杏子目光纯粹没有半分杂念,滑稽又诡异。
楼渊如是想,他道:“我若是不来,岂不是让你这小妖如愿逃掉。”
心思被说中,虞怜止不住心虚,不过她当然不能承认,嘴上还不忘倒打一耙,“我这么本分老实的小妖怎么可能做出逃跑的事,我只是出来偷吃而已,道长您不能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
“小人”楼渊气极反笑,小花妖妖力微弱,嘴皮子倒是利索得很。
“那你说说大半夜做贼偷鸡该做何解释?”
虞怜本就不多的底气更加不足了,她挺直背脊壮胆,理直气壮道:“我没偷,我是光明正大抢的好不好,只是恰好他们都睡觉没看见。”
“况且,我留了两朵本命藤上开的花给他们做交换,炖着吃大补,他们又不亏。”
越说,虞怜越发认为自己是非常有良心的妖。
“狡辩。”楼渊抬脚往山洞里走,“不问自取视为偷,下次再让我逮到,就剁了你的手。”
声音阴恻恻的,虞怜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张口刚要保证下次不敢了,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对,你跟踪我?”
楼渊眼眸幽深如潭,嘴角扯出戏谑的弧度,“首先,你潜逃有错在先,以防你作乱害人,我跟踪并抓回你无可厚非。其次,你能现在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我很难不怀疑你的灵智可有完全开化?”
虞怜瞪大双眼,“你拐着弯骂我蠢呢!”
“拐着弯骂?”楼渊笑了,“我以为我说的很直白。”
楼渊身量高挑,进来后山洞瞬间变得逼仄,虞怜咽了咽口水,后退两步,楼渊装作没看见,他扔了张火符在地面的鸡毛堆里,一簇橙红色火苗窜起,狭窄的山洞光亮起来,墙壁上的影子随火焰晃动,影影绰绰。
寻了块稍微干净点儿的地屈腿坐下,楼渊今日没束高马尾,如瀑的长发垂落在身后,一身素色道袍在脏兮兮的山洞里也纤尘不染,虞怜看得出神,伸出舌尖舔了舔唇瓣,忽觉口中干燥。
唉,要是他不是天师该多好。
虞怜心想,她可以把他抓回巢穴里关着,这么好看的人儿光看着就赏心悦目,而且没偷到鸡时还可以喝他的血,吃他的肉……
色香俱全的美食摆在眼前却只能看不能吃,虞怜气鼓鼓蹲下,埋头啃剩下半只鸡,她牙齿尖尖,发狠似撕下一块鸡肉,鼓着腮帮子咀嚼,黏腻胶质的生肉裹着血水在嘴里爆开,她面不改色咽下。
她发誓,迟早得吃上一口!
虞怜的进食方式粗鲁原始,楼渊扫了眼,似笑非笑问道:“我似乎记得你之前可是说你只吃素?”
洞内火焰噼里啪啦燃烧着,他清润的声音格外突兀。
“我改吃肉了不行吗。”虞怜不高兴地嘟嘟囔囔,“哪有妖一直吃素的道理!”
她三除五下将一只鸡吃干抹净后,心满意足把骨骸扔进火堆里。
“你嘴里就没一句真话。”楼渊垂下眼眸,纤长的睫羽在眼睑投下一片阴影。
……
夜色渐浓,燃烧的火堆下躺着两只鸡的尸骨。
楼渊今夜原本是想将不听话的小妖捉回去,结果却鬼使神差地坐下,深更半夜在山中不知哪个动物废弃掉的洞穴里烤了只鸡,还被小妖抢走大半。
他当真是疯了。
楼渊反思自我。
那夜之后,虞怜终于不用天天啃野菜,能吃上肉了,不过楼渊不准她吃生肉,她有些不高兴。
煮熟后的肉食好吃是好吃,但少了血的腥味儿啊,虞怜隔几日不沾血腥心里就猫抓似的刺挠。
尤其是他身上的幽香总是勾引她,只能闻不能吃。
不仅如此,楼渊还把她当仆人使唤,端茶倒水指使她不说,他画符都要命令她研墨。
虞怜觉得他有病,符咒是用来对付妖的,现在让一个妖来准备画符的朱砂,就不怕她做手脚?
她尝试着往朱砂里掺点水,想看看符咒的效果会不会大打折扣,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被楼渊抓个现形。
于是虞怜又喜提炼妖塔一日游。
身为妖族的尊严被天师肆意践踏,虞怜心里憋屈,她迟早要吃抹干净他的血肉,否则对不起她现在的忍辱负重!
她恨恨想。
**
虞怜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快。
一日,她和客栈老板娘闲聊时,听说人族有种能够让人昏迷不醒的秘药,只是这种药有特殊渠道,不在市面上流通。虞怜心念一动,缠着老板娘软磨硬泡撒娇,对方心软答应给她搞来。
“……这软骨散无色无味,无论男女,但凡服下一点,便会浑身酸软无力,任人为所欲为,花楼里用它来对付不听话的花娘。不过倒也有夫妻把它用在房事上寻求刺激……”老板娘撩着头发道,语气说不上是羡慕还是感慨,“年轻就是好呐,但还是得注意节制啊。”
虞怜不懂怎么扯到年龄上了,以为老板娘是提醒她下药用量要节制,于是她煞有介事点头,“我知道的。”
客栈打烊时间晚,已是戌时三刻,还有人在小厨房里忙活,虞怜拜托厨房的张婶婶给她盛碗小甜汤。她平日是个嘴闲不住的,在客栈才住短短几日就和店里的婆子婶婶们打成一片,加之她模样讨喜说话又甜,常常把她们哄得合不拢嘴。因此她开了口,张婶二话不说帮她盛满一盅雪梨银耳小甜汤。
虞怜捧着小瓷盅回到房间,挤出一抹乖巧的笑对楼渊道:“道长,您画符辛苦啦,我下楼给您煮了碗小甜汤,请慢用。”
“明天的太阳是要打西边儿出来了?”楼渊轻挑眉梢,“往常叫你递杯水都要骂骂咧咧半个钟头,你会这么好心给我送甜汤?莫不是在汤里下毒了?”
虞怜捂胸痛心疾首道:“看吧看吧,亏心事做多了,看谁都想害你。我好心好意给你送甜汤,竟被你想得如此龌蹉肮脏!”
“再说了,我可是清清白白的好妖!下毒这种阴损事我能做么!”
她最多添点不痛不痒的软骨散。
楼渊笑了,小花妖自以为掩藏地很好,殊不知那点小心思全写脸上,黑溜溜的眼珠四处张望,生怕别人不知道这碗甜汤有问题。
他懒得揭穿她,小妖虽然是蠢了点,但还挺好玩的,一下戳破就没意思了。
“罢了,看在你这般殷勤的份上,暂且信你一次。”楼渊说道,有一搭没一搭用汤匙轻轻搅动。
虞怜笑得见牙不见眼,催促道:“快趁热喝吧,免得待会儿凉了就不好喝了。”
确认楼渊喝下后,虞怜识趣离远些,她窝在墙角花藤丛里,从藤蔓间的缝隙窥探他的一举一动。
之前忘记问老板娘药效发作需要多久时间,虞怜等到眼皮不断打架,快要睡着时,楼渊终于熄灭烛火上床休息。
将近凌晨,街上的喧嚣早已归于沉寂,冷霜似的月华透过纱窗倾落两缕,黑暗幽寂下,一切声响在此刻无限放大,虞怜觉得能听见自己胸腔里加快的心跳声。
青果熟透酿成醉人的酒香在空气中蔓延,虞怜舌尖抵住牙齿,竖起耳朵辨听楼渊是否睡沉,可惜他睡眠一向浅,虞怜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呼吸。
她纠结会儿,终是抵挡不住食物的诱惑,化出妖形飘过去,半趴在楼渊床边。
床上之人平躺着,睡着时眉眼放松下来,纤长的睫羽浓而弯翘,双眸紧闭遮住眼底的锐利淡漠,整个人都柔软下来,像是那沉睡着的悲天悯人的仙人般。
随着虞怜的靠近,清清浅浅的幽香钻入鼻腔,她浑身血液沸腾,恨不能把散发香气的血肉拆吞入腹,才能缓解胃里的饥渴。
“道长,道长,你睡着了吗?”虞怜附在他耳边小声问道,唇畔只差毫厘贴上他的耳尖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楼渊肌肤间,他睫毛轻颤,虞怜迷迷瞪瞪溺醉在香气里,并未注意。
无人回应。
她最后一丝犹豫彻底抛却,体内的妖力澎湃,仿佛回到临近化形前的那段时日,瓶颈期达到临界点,虞怜有预感,只要吃一口,她的妖力必定有所突破。
藤蔓疯狂生长封住窗户和门缝。
虞怜两颗尖牙倏地变长一截,淡淡的黑雾如影随形浮现在身后,她咧开嘴做势朝男人脖间咬去。
“找死!”
楼渊突然睁眼,抬手掐住虞怜细白的脖颈,翻身坐起将她掼到床角。
“你装睡骗我!”
虞怜双眸在夜色里闪着妖异的猩红,盘着的花辫凌乱散开。
恶人先倒打一耙,楼渊气笑,“你这小妖满嘴谎话,竟还好意思质问我?”
他修长手指不断收紧,虞怜背抵在墙上,拼命掰扯桎梏住喉咙的大掌,指节用力到泛白。
“……道长,饶……饶命。”她从嗓子眼挤出几个字,咬唇模样楚楚可怜,“我…知错……”
“演得不错,可惜已经原形毕露。”楼渊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想法,“给过你机会,但你既不知好歹,不知悔改,仍有吃人念头,留着你早晚会成祸患。”
他眸光冷淡,指尖翻转夹住噬妖符,催动口诀,符咒上朱砂符文溢起红光,刹那间,八张一模一样符咒凭空出现,包围着一人一妖飞速旋转。
符阵杀意凌冽,渗透三魂六魄的威压令虞怜忍不住颤栗,还有呼吸不畅的窒息
“我不…要…死。”
胸腔空气被挤压,溺亡的窒息感铺天盖地,虞怜从未如此濒临死亡,她猛地挣扎,眼中迸发狠意。
藤蔓长出利刺,齐齐调转方向袭击楼渊,伴随的黑雾空前高涨。
这点力量连符咒都击不破,楼渊并未放在眼里,唤来炼妖塔准备将她收进去。
虞怜见状暗道不好,抬脚踢向他双腿之间,楼渊表情凝滞一瞬,侧身躲避,虞怜抓住间隙,眼疾手快抢过炼妖塔,翻身一滚到角落用藤蔓将自己严丝合缝缠绕着。
“……出来,把炼妖塔还给我。”楼渊咬牙切齿道。
“我不!想都别想再把我关进塔里!”
藤蔓缠绕太厚,铜墙铁壁般,里边儿的声音听着闷闷的。
楼渊不信邪,一连扔出十多张噬妖符,黄符粘在藤上毫无反应,他眉心蹙起,不禁开始怀疑究竟是符咒出了问题,亦或是朱砂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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