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消散的死魂在耳畔不甘地嘶吼，猛然放大的残血扬沙出现在眼前，森森白骨横竖其上，犹如巨大的死魂白骨窟。
血腥伴随着万物腐朽的气味让楚序不适地皱眉，他半仰头，眸中尽是复杂之色。
满目血色的裂谷上，阵阵擦身而过的利刃处处透着恐怖杀意，独属于强者的威压铺天盖地压上来。
不算陌生的气息让楚序瞬间明白：这是前任魔尊遗留下来的杀阵。
是留给云榷的唯一遗物。
外表普通如同白玉的玉穗子，没想到内里是杀阵，还能助云榷修炼突破境界。
究竟是不甘心被人围杀，所有的一切被人蚕食殆尽，还是不放心百年前被送进修真界的稚子，才给他留下这样的邪物？
想着祭坛上的云榷，楚序眼中闪过一丝戾色。
血祭，不管是原著，还是魔域，都没有提及过。
看来云榷瞒了许多。
从小颠沛流离，受尽屈辱和折磨的人，生性多疑谨慎，就算把楚序错认为百杀，还是对他留有余地。
作为唯一的活物，楚序一踏足裂谷，狂风利刃渐起，刹那间袭向楚序，毫无章法的攻击，又密不透风。
风刃裹挟着惊天杀意，跟随阵法变幻莫测，风位不定。
好在楚序反应迅速，当即侧身躲开，同时瞅准空隙迎上，展开扇子，将它们一一打碎，虽然他面上沉着冷静，但心底不免有些急躁。
现在他被困在这里，而祭坛上，沈之彦和百花还在那里。
若他还在祭坛上，魔域百城城主们还有些忌惮和顾忌，虽然他们更多是抱有看狗咬狗，坐收渔翁之利的心态。
但是，那是云榷。
那是沈之彦。
脑海里不可避免浮现出沈之彦在魔域里自刎的画面，楚序抿紧唇，一招一式更显狠戾。
前任魔尊的杀阵不是轻易就能破解的，但到底已经过去了百年，前任魔尊的余威渐弱，且楚序修为不俗，要想出去，不过时间问题而已。
想到此楚序眸色微沉，决心速战速决。对上无处不在的魔气和威压，他握紧摄魂扇，周身的魔气化为实质，直直与杀阵相撞。
随着合体期威压的魔气如潮水散漫开来，呈摧枯拉朽之势，扭曲吞噬所有攻击，直逼变幻莫测的杀阵，寸寸进，寸寸灭。
他眼眸黑沉如水，与曾经的魔域之主残留在此间的最后意识在漫天扬沙中对决。
摄魂扇脱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碎风刃，随后袭向阵中。
“嗡——”电光火石间，杀阵摇摇欲坠，风刃在一片混乱中纷纷朝楚序袭来。
楚序偏头。
“轰！”风刃在半空中碎如齑粉。
杀阵破，摄魂扇回。
漫天风沙渐渐平息，楚序凝眸看过去，扬手一道魔气席卷而去。
但出人意料的是，杀阵破后，内部却仿佛是一片虚无，像个没有尽头的黑洞，将所有攻击尽数收下而毫发无损。
楚序一愣。
是阵中阵。
他拧眉着走向阵法，垂眸看着踩在脚下的阵纹，立马看出这是换阵。
没想到外面布下杀阵，内部却是换阵。
所以，这就是血祭吗？
以他人的修为和骨血为祭，换云榷一身深厚修为吗？
楚序脸色顿时沉下，他抬手，丝丝缕缕的魔气在指尖萦绕，顺着手指一点一点渗入阵法中。
忽然他瞳孔微动，变故陡然发生，丝丝缕缕的魔气霎时极速翻滚，争先恐后涌进阵法中。
还不待他反应过来，汹涌的魔气却势如破竹，冲破一切禁锢，阴沉诡谲的空间轰然崩塌，细碎的光影反射出冷冽的幽光。
无尽的残血褪去后，若隐若现的血腥在空气中弥漫，腐朽的腥臭还在鼻尖萦绕，阴沉的天幕笼罩下来，眼前不甚清晰。
楚序垂眸，周身汹涌浓郁的魔气愈渐平和，手上略一用力。
摄魂扇温润的触感还在，让他安心了不少。
泛着淡淡的幽光的光幕如同一块块碎镜般，在楚序眼前化为泡影，魔域常有的阴暗天幕陡然出现。
楚序心中一动，抬脚走出去。
待所有血色消散后，脚下泥泞的触感却让他蹙眉，不详的预感浮现。
空气中弥漫着的腐烂气味更浓了。
顿了顿，楚序面无表情抬眼，将一切场景尽收眼底，随后扯了扯嘴角，脸色很是难看。
这是无生森林。
无生森林与魔域主城相离甚远，里面阴森诡谲，高阶魔兽有很多，寻常人不敢靠近半点，误入无生森林的，无一例外都死里边了。
楚序站在原地缓了缓，末了转身就要走。
“嗡！”一团沼泽暗火从身侧飞来，与他相距毫厘时被他躲开，而他的身后，枝叶繁茂的树在瞬间被沼泽暗火烧为灰烬。
“久等了，没想到居然会是你追到这里来。”李闵从浓密诡谲的林子里一步步走出来，意外地拍拍手，扑灭手心里跳跃的暗火，表情有些出乎意料。
身后传来短暂的灼热，楚序瞥一眼那片灰烬，眼底也有些意外。
他确认自己没有破开换阵，但他确实从玉穗子里出来了，来到无生森林。
成了李闵守株待兔的那个兔子。
而且……李闵好像没多少意外，仿佛他真的一直在等人，只是没想到是他。
“你怎么在这？”楚序皱眉问。
“这难道不该我来问你吗？”他叹口气，然后好像想到什么，说，“是被云榷摆了一道，困进玉穗子里了吧。”
玉穗子？李闵也知道云榷血祭？
楚序：“你知道他利用血祭来提升修为？”
李闵眨眨眼，笑说：“显而易见。能在几个月内从元婴突破到大乘期，走完所有修士穷极一生也不能走的路，我想，是个人都不会拒绝。”
他果然知道！
“他倒是很信任你，连这个都不藏着掖着。”楚序冷笑。
李闵：“合作嘛，坦白一些总没有坏处。不过，我只是没想到他居然会拿你来血祭。”
说着他自顾自笑起来，言语间透着淡淡的不屑：“在修真界的时候，看他对你下手拖泥带水的，我还真以为他对你起了恻隐之心，不会真对你下杀手呢。”
“结果在魔尊之位面前，你也算不得什么。”
楚序慢条斯理收好摄魂扇，没有被他的言语激到，只抬眼看他，“所以你一直在等我？”
李闵耸肩摊手，摇摇头：“那倒不是，我以为我会等到玉泽仙尊的，不过是你的话，也还不错。”
楚序眸光闪了闪，问他：“什么意思？”
李闵却没有回答他，笑而不语。
他转头，看向另一侧。
楚序也跟着偏过头去，然后震惊。
刚踏进无生森林的时候，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回到无妄城。
虽然最后没能离开无生森林，还被李闵堵了，他也没有心思去过多注意周围的一切。
而现在，他们的面前，枝繁叶茂的巨树耸立其间，挺拔苍劲，和周边的树木没两样，但一眼看去，还是有不同。
巨树和密林相比还稍矮一些，隐在其中很不起眼，但现在，树身半枯半荣，一团团沼泽暗火围着树根燃烧，一晃眼半天过去了，它仍然毫发无损。
楚序看着这一幕喃喃出声，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不朽木……”
旁边李闵的声音幽幽传进耳畔，听起来很不真实，“托你的福，总算找到它了。”
楚序偏头：“你大费周章闯进无生森林就为了得到不朽木？”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在古秘境里，李闵就趁他受伤的时候夺走了他身上的不朽木吧。
想着楚序垂眸，眼底微暗。左手依旧空荡荡的，已经跟着他有百年的不朽木陡然被脱离出去的不习惯和不自然仍在。
李闵嗤笑道：“宝物嘛，人恒爱之。如果不是躲在无生森林里，单凭它可以生肉替骨的能力，足够所有人为它厮杀了。”
楚序瞥他一眼：“你带我过来，不怕我抢了？”
李闵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样，神色傲然，笑意却不达眼底，“如果是未进古秘境之前的你，我或许会有所顾虑，但在神魂受损的情况下，你大可试试。”
闻言，楚序没有丝毫意外。
毕竟依照古秘境里他对李闵的了解，他做事谨慎，有足够多的诡计阴谋，性子和云榷是有得一拼的多疑，但足够心狠手辣，并永远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虽然明面上杀了林家的继承人，和云榷一起逃回魔域，但要说他没在修真界留有余地，楚序是不信的。
他知道他神魂受损，是意料之内。
话音刚落，李闵话锋一转，放缓语气，嗓音轻柔低沉，没了先前的阴冷，“带你过来，只是想确认一件事而已。”
“毕竟，我怀疑很久了。”他说，“楚序，你也想起前世今生了吗？”
这句话无异于平地惊雷。
楚序睁大眼睛，尽量克制着，平静地转头看向李闵，然而心底因为他的一句话掀起惊涛骇浪，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浮现。
想起前世今生算是委婉的说法了，直接一点，那是重生。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李闵，就是那个重生之人。
若李闵真是重生的话，那所有的一切就说得通了——为什么他会和云榷合作，为什么他会为云榷寻找机缘和宝物，为什么他笃定云榷。
又为什么，在楚序身份还未确定时，仅凭一个疑心和猜测就要杀他。
因为，李闵完全是在复刻前世发生的轨迹。
自以为掌握先天优势的他，毫不犹豫选择了云榷这个活到最后的赢家，并替他扫除一切障碍。
楚序思忖着没有说话，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看着李闵又打了一团暗火过去，仍然无济于事，不朽木还是好好地立于森林中。
李闵欣然接受这个事实，面色不变地说，“从见你的第一眼我就有所怀疑——披着百杀的皮，怀着斩草除根的杀心，抢夺或毁掉云榷机缘，都和前世的言行大相径庭。”
楚序扯扯嘴角，心想如果真的有那劳什子的前世，他估计还是逮着云榷杀。
但听李闵的意思好像不是？
李闵勾起唇角，讥讽道：“不过也算是另辟蹊径出一条路了，云榷居然对你有恻隐之心，哈哈哈……”
“为了进离剑宗费尽心思了吧？不过，好歹攀上玉泽仙尊了。”
楚序听他充满恶意的话，以及话里惹人无尽瞎想的猜测，眼底划过一丝冷意，看向他的眼睛黑沉如深潭。
他勾唇讽刺地说：“那又如何？不妨碍你们想杀我。”
他的话仿佛击中了李闵的笑点，以至于他突然大笑起来，“对，对，对！无论怎样，你都只有死路一条。”
“谁让你是魔尊呢？谁让你挡我们的路呢？哈哈哈……”
真是个疯子。
楚序面无表情，手指无意识摩挲扇柄，对李闵的耐心渐渐耗尽，心底的躁意再也压不住。
然而不等他动作，李闵浅笑吟吟，却屈指成爪，猛地朝他抓来，眼中泛着惊人的杀意，嗓音阴冷如同地狱里索命的恶鬼发出的呢喃。
“挡我路的人都得死，你也别怪我，楚序。”
楚序眸子骤然冷下，迅速展开扇子挡开，紧接着手腕翻转，动作迅疾狠厉地划破李闵的手臂，扇尖嵌进骨肉里，差点就要把他整个手臂砍下。
霎时之间，汩汩流出来的鲜血染红整个手心，李闵恼羞成怒，一击不成后，手心聚拢沼泽暗火，一团团暗火朝楚序掷去。
他神色沉下，咬牙切齿地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们之间注定不死不休，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上辈子你死在云榷手里，这辈子就公平一些，死在我手里也不错！”
楚序闻言哼笑一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那你注定要失望了，死的那个只会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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