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相离从噩梦中惊醒，发丝凌乱的黏在额头上，背后的衣衫已被冷汗打湿。
又梦到了三年前的裂魂渊。
梦境中厌孤愁消失在漫天碎石中的身影，犹如利刃般扎进她的心脏。
“孤愁....”
莫相离轻轻念着梦中人的名字，把掌心攥得生疼。
三年过去了，人魔两族的结界变得微弱，不时有小范围的魔族入侵，可厌孤愁仍旧下落不明。玄天宗内部隐约有传言道，厌孤愁为人魔混血，在裂魂渊一战中被激发出体内魔气，如生死未卜，不是已投靠魔族，就是葬身在乱石堆下。玄微雨虽为厌孤愁辩护，宗内长老却多数认为她已背叛人族。
莫相离不信这些传言，她和厌孤愁一起长大，情同姐妹，绝不会相信厌孤愁会做出背弃宗门之事。
.....也不相信厌孤愁已身死裂魂渊下。
借着微弱的光线，莫相离走到窗前，天刚蒙蒙亮，但已能依稀看到窗外的景色。万剑峰的地势不同于处处平坦的玄天宗，远方群山如剑，直插云霄，朦胧的雾气笼罩在山顶，为世间万物染上一层冷白的光。
她作为玄天宗的交换弟子来到万剑峰已半月有余，能离开玄天宗来到这里，让她这几年来沉重的心情放松了不少。
换上衣衫，莫相离随意打量了一下玄镜中的自己。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身材挺拔，虽然面容清秀，绿色的眸子里却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郁，一头黑色的乱发只能在脑后堪堪扎起一个小辫，随意地歪在脑后，穿上万剑峰弟子的墨色衣袍显得十分干练。
莫相离凝视着镜中人，她在玄天宗穿了十几年白色，换成黑色的真有些不习惯。看着自己眼下的淡淡青紫，她低声自嘲了一句，转身离开房间。
万剑峰向来纪律严明，弟子们一早便开始练习功法。
每个人都专心干着自己的事情，彼此之间没有过多的客套和寒暄，只有相互的比拼和较量，万剑峰的风格向来如此。
对莫相离而言，这样的环境倒是很单纯，只要专注于提升自己就好，正在她想找个离人群远一点的地方安心修炼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哎，小师妹！”
没错，头顶上。
莫相离一抬头，便看到了万剑峰里自己最不想看到的那张脸。
张墨谨正躺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上，手里把玩着不知道哪里折下来的一朵红色小花，嘴角挂着懒洋洋的笑容。周围都是认真勤奋的万剑峰弟子，他倒是清闲得像个游客。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莫相离假装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直直地往前走。
“怎么看见我就跑？”张墨谨飞身跃起，刚好挡在莫相离面前，摆了一个自以为很帅的姿势，“我们万剑峰可没有看见师兄掉头就跑的规矩。”
来到万剑峰一个月，和莫相离说话最多的就是这位兄台，怕是指导她的峰主萧风都没和她说过这么多话。莫相离对张墨谨实在是说不上有什么好印象，此人不但心思不在练功上，还有些轻飘飘的骚包。
张墨谨的衣服虽和众多万剑峰弟子制式相同，却带了不少小心思在里头。那衣服显然重新剪裁过，线条简洁且不失优雅，衬得他身形出众的同时又充满力量感，腰间两把配剑正是干将莫邪。
他也的确有引人注目的资本，如画般精致的眉眼带着几分慵懒，右眼角内一颗小痣恰到好处的点缀着，在他原本的气质中带起一丝风流。银色的耳饰在晨光下微微闪烁，一头深色的长发束成高高的马尾，随着风轻微摆动。
可惜这里是学术氛围浓厚的万剑峰，男男女女都专心于武艺，无人在意张墨谨的孔雀开屏。
要是在别的什么金麟宫，幽草阁啦，可能还真会上演女弟子对着他犯花痴，男弟子对着他眼红的狗血戏码。
强忍住拍飞他的**，莫相离双手抱拳，给他鞠了个躬：“张师兄，万剑峰大堂乃修炼之地，不适合拉拉扯扯。”
“师兄我正是来找你切磋的。”
“请师兄指点。”
事已至此，莫相离也不好推辞。两人站上擂台，万剑峰内鼓励弟子之间互相切磋比试，不过只允许在擂台上，私斗可是要受严重惩罚的。
不知何时，周围的弟子都围了上来，好奇的目光在台上两人之间流转。
莫相离心下奇怪，比个武有这么好看吗？
转念一想，张墨谨是萧掌门的真传弟子，和他比一场，一定大有脾益，万剑峰其余弟子应该也是想围观学习。
莫相离握住晏殊，表情严肃，不论对手是谁，她都会认真对待。
擂台另一侧的张墨谨懒散地靠在柱子上，表情中带着玩味，好像没把这场比赛放在心上。
“来吧！”莫相离飞身上前，手中的长剑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砰！
张墨谨的反应速度有够快的，双剑交织，挡住了莫相离这一击，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剑光碰撞，火星四溅。
“不够狠，不够快啊。”张墨谨调侃地说道。
莫相离的攻击被他行云流水地化解，不愧是万剑峰峰主的真传弟子，被逐渐激起胜负欲的莫相离眼中闪过一丝不甘，紧接着变换了招式。
她的每一剑都比之前更为猛烈，这是一种具有极强爆发力的剑法，一股强大的压迫感蔓延开来，逼得张墨谨不得不后退数步躲避。
擂台下的弟子们目不暇接，难得看到张师兄认真比试，这玄天宗来的弟子也实力不俗，居然能在和张师兄的战斗中占据上风，不过并没有人担心张墨谨会输。
凌冽的剑气划破空气，堪堪擦着张墨谨的耳边划过。
“既然你这么认真，我也要努力一点呀。”张墨谨虽然处于下风，声音依旧轻松。
下一刻，他收敛起笑容，眼神中透出一股势不可挡的气势。
莫相离脸色一变，敏锐地察觉到张墨谨气场的变化，之前那种吊儿郎当的样子再不见半分，她立即警觉起来，准备应对。
张墨谨的剑法不如她那般多变，却胜在精准，每一剑都打在她的破绽上。
十几个回合下来后，莫相离的动作慢了下来，张墨谨的攻势让她应接不暇，最终，莫邪只停在离她颈侧一尺远的地方。
胜负已定。
莫相离愤怒地咬紧下唇，绷紧了身子。
不等她认输，张墨谨收回剑，立刻摆出一副要就地昏睡的样子，哈切连天，歪着身子没个正行，仿佛刚才那一切不过是饭后消遣。
“我累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说罢，张墨谨又挑起眉毛，调侃道：“怎么这副表情，不服气吗？”
莫相离表情已恢复如常，微微颔首；“多谢师兄赐教。”
四周的弟子们纷纷向张墨谨投来敬佩的目光，张墨谨本人也十分受用，得意洋洋地笑着，声音里带着一丝自恋的调调；“不是我吹嘘啊，这万剑峰里，峰主、长老之下第一人就是我张墨谨啊！”
说完，心情大好的张墨谨又向莫相离投去目光：“不过你也不赖啦，只是比起我这样的天才，差了亿——点点吧。”
众人早已习惯张墨谨毫不谦虚的自夸，敷衍了几句便散去了。
莫相离不甘地看着张墨谨远去的背影，这不是她第一次输给张墨谨，真正让她不服气的不是两人实力的差距，而是张墨谨那游戏人间的态度。自己每日勤奋训练，到头来却不如一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家伙！
自从莫相离来到万剑峰，就亲眼见识到了张墨谨的划水程度，能躺着绝不坐着，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偷懒，只要峰主和长老的视线没有黏在他身上，他就能逮着机会偷懒。
虽然内心不服气，可莫相离也不得不承认，张墨迹有着自己，还有无数人难以企及的天赋。
萧风出现在练武场边缘，冷冽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刚刚还嘻嘻哈哈的弟子们瞬间安静下来。
就连张墨谨都立刻收敛了笑容，端正了站姿。
“跟我走。”萧风甩下这句话便转身走了。
张墨谨冲周围瑟缩着的众弟子们比了个不用担心我的手势跟了上去。
跟随着萧风的脚步，张墨谨来到了他的房间。
萧风背对着张墨谨，看不见他的表情。沉默了一会儿，萧风开口了，声音中带着一丝怒意：“方才比武时，我看你有一瞬出招迟疑了。”
放在以往，这种事根本不会发生。
一阵苦涩在张墨谨心中弥漫开来，可嘴角还强挂着笑：“您多虑了，我这不还是轻松拿下胜利了吗？师尊您需要对弟子多一些信心呀。”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萧风转过身，眉宇间的愤怒让张墨谨一时语塞，“你的灵力又滞涩了，如果不是莫相离一个法修，剑术方面弱于你，今天你就要当众出丑了。”
不只是作为万剑峰第一弟子，在剑术比试中输给玄天宗的法修，给宗门丢脸这么简单。张墨谨深知同辈弟子中，自己早以天才之名为众人知晓，记恨他的人不在少数，要是被人发现他时不时无法使用灵力，只怕是要成为居心叵测之人的目标。
萧风叹了口气，看着张墨谨跟个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心软了一些。毕竟张墨谨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不让他和其他人比武实在是难受得厉害。
“记住，保护好自己。”萧风的语气缓和了几分，“这是你母亲唯一的心愿。”
墨谨，好好活下去。这是
母亲临死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张墨谨闭上眼睛，双手握拳，声音微微颤抖：“我知道的，舅舅。”
“还有一件事，一个月后的仙法大会，你当真要去？”
仙法大会，是每三年一次仙界比赛。由各宗门十三岁以上的弟子参加，内容五花八门，要等到比赛前才会知道内容。
今年的仙法大会是张墨谨参加的第一场，作为万剑峰峰主的真传弟子，他没有不出席的道理。
“当然。”张墨谨说得决绝。
即使现在的自己参加比赛太过危险，不知道多少双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可如果他的灵力无法好转呢？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能这样比试了…
看着张墨谨离去的背影，萧风的心中充满了愧疚。
三年前和魔族一战，明萨拉偷袭重伤了张墨谨，那把暗器上的毒是一种被称为灵蚀毒的魔族秘法，专门针对人族修士，一旦中毒，修为将会渐渐被侵蚀，直至成为毫无灵力的废人。
并且这种毒只能延缓，不能根除。慢则几十上百年，快则几年之内，张墨谨的就会从天才，沦为普通人。
张墨谨当然不甘心，他萧风，从小看着这个孩子长大，怎么愿意一颗璀璨的明星陨落。
可即便他寻求幽草阁、金麟宫的帮助，也一无所获。
只能一边拖延时间，一边寻找解毒的方法。
已经三年了，还剩多少时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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