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君大人？”度枝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妖君本人。自化形以来，她一直在思考自己应该是哪界人氏。根据这几天她的分析，她得出了初步结论：她应该是只妖，像蛛霜芜那样的。虽然这个比喻可能不太恰当。
如果她的假设成立，眼前的这位妖君大人，岂不就是她的老大？她看向战子真的目光愈发狗腿且恭敬，“大人你好，我是度枝，我刚刚化形呢。”
“哦？”战子真没有想到林弑看上的竟然是一只小妖，一时来了兴趣：“你的本体是什么？”
“回妖君大人的话，我的本体是一朵莲花。”度枝答道，兴冲冲地朝林弑显摆：“靳佚，没想到我刚化形就能见到天尊和妖君大人，六界首领已经见了两位了，这是何等荣幸！”
这话信息量略大。战子真与林弑眼神交流了一会，然后默默配合魔尊一起演戏：“你看起来有些虚弱。等这里的事处理完，我给你扎几针疏通一下灵脉。”
原来大佬们都是这么好说话的吗？度枝内心快要笑疯了，虽然化形不顺，但总能遇到贵人。尤其是这位妖君，她对他很容易就产生了亲近之情：“妖君大人，你是个好人！”
战子真也莫名觉得度枝很亲切，但他忽略不了林弑的眼刀。“好了，寒暄到此结束，现在我们来说一下正题。”战子真神情严肃，“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
战子真领着他们走出朱家村，然后绕了一段路，大约十里的路程。度枝越走越觉得这路线十分熟悉，等到他们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度枝强忍生理上的不适：“这不是当初那个地殿吗？”
“就是这里。”战子真没有否认，“之前的事情我听笙川说了一些，我向二位表示歉意。过几日我会向魔界献上一份薄礼略表心意。”
林弑：“子真，此事不是你的问题，这背后有人在操纵。”
三人走到地殿内，发现了躺在床上的蛛霜芜以及守在一旁的笙川。笙川抬眼看了一眼来人，“你们来了。”
度枝一眼就能看到脸色发白、正躺在床上的蛛霜芜。她的眉眼早已卸去之前的戾气，此时倒显得温婉如画：“朱妹妹，我记得你。”
度枝黑线：“蛛大人。”
“你叫我霜芜就好。之前的事，我很抱歉，我也不是有意的。”蛛霜芜朝笙川伸手，笙川会意地扶她起身。
度枝觉得现在的蛛霜芜和之前那位相比完全是两个人。她问：“之前你是不是被什么邪祟附身了？”
蛛霜芜苦笑：“是，也不是。”见大家把注意力都放在她的身上，她垂眸解释：“我只知道，从某一刻开始，我的想法就变得很奇怪。我变得激进，极端，脾气暴躁，阴晴不定，我所做的一切不受我控制，但确实又是我亲手做出来的，而且我全部都记得。”
“这种变化大概是什么时候开始？”战子真问。
“应该是五日前我们与慕容凤止一战之后。”蛛霜芜想了想，望着笙川似乎想要获得他的确认。见笙川没有反驳，蛛霜芜接着说：“当时师父见这里有异象，便带着我来了，但我们不小心误入了慕容凤止的圈套，与他打了一架。”
慕容凤止？林弑默不作声。
“之后发生了什么？”战子真顺着她的话接着往下问。
她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度枝，然后似是恳求：“君主，师父，接下来的事，我想单独告诉他。”她的手臂没有什么力气，但还是用尽力气抬起，将指尖对准了林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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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人，你想说什么？”林弑淡淡地问。
“魔尊，我知道你对我还没有放下怀疑，但我支开所有人，并无恶意。这后来发生的事，与朱妹妹有点关系，但如果我只将她支开，我怕她会乱想，或者是觉得我在排挤她。”蛛霜芜耐着性子解释。
“说吧。”林弑将余光瞥向了门外，见度枝和战子真正相谈甚欢，内心莫名起了一股火。但他知道，蛛霜芜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会为他提供一些有用的线索。
蛛霜芜缓缓将右手立在耳边，一字一句地说：“我，蛛霜芜，在此立誓，接下来我说的每一句话，皆为脑海中记忆的如实陈述。如有违背，我愿受天道谴责，九十九道天雷。”
林弑看着她立誓，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之前我们与慕容凤止大战一场，慕容凤止不是师父的对手，最终不得不弃坑而逃。但慕容凤止毕竟是赤尾雪狐首领，这一场师父的损耗也极大。我趁师父休养之时封了他的灵力，然后悄悄去了一个地方。”
“那是一个充满灵力的山洞，洞中有一方池水，长有一朵娇小的莲花。我将它连根拔起，抽出里面的部分灵力，又用洞中的一片灵叶变出了一朵一模一样的莲花放入水中。我将拔出的莲花放入储物袋中，然后去了一趟冥界。我用师父的名义，以有珍稀之物要存放为由，拜托冥尊将它放进了十八炼狱的第七狱。”
“回来以后，我在一处空地一挥手，凭空造了一处村落。我又用泥巴造了村落中的百姓，告诉他们过两日我需要他们祭出村中少女。”
“做完这些事，我又带着师父到了另外一处地方，也就是这处地殿。这里离这村落更近，似乎还是慕容凤止私藏的别院。”
“我在这里开始暗中布置万禁诀的阵法。两日后，我随意抓了一个村民，让他误入山洞，将灵叶带回村落，化成人形，最终被人发现，向我献祭。”
“我做这一切，只是想给小灵叶一个完整的记忆，让她以为她自己就是那朵莲花，但其实她只是一片裹了一层莲花灵力的小灵叶。而真正的那朵莲花，此刻还在第七狱，生死不明。”
蛛霜芜话音刚落，林弑就已然扣住了她颈间的命脉。他的脸上阴晴不定：“你找死！”
蛛霜芜神色淡然：“魔尊，这些事我大可不必告诉你，但我能看出来她对你的重要性。我所做的一切，均非出自我本心。之前我也曾怀疑过我记忆的真实性，但是……”蛛霜芜缓缓摸出了一把钥匙：“这把钥匙，是冥尊给我的，可以打开我在他那里存放的东西。”
林弑收走了钥匙，目光不经意落到她腕间的烧痕。这是冥界的狱火所伤，伤痕很新，不超过七天。
他不由得想起了一些细节。主神觉醒后，主神之间会有细微的感应。他已不是主神，无法获得这种感应。这也是这两世他寻找度枝都很困难的原因。但除了主神之间的感应外，还会有天地间的感应。
上一世越炎觉醒时，人间曾接连三日出现五彩幻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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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弑走出房间的时候，度枝正在听战子真给她讲妖界的趣事。
“说到本体也算巧，我与你同为植妖一纲，我的本体是汲魂草。”讲到兴起时，战子真突然问：“你出生于何地？我们妖界地域辽阔，族群壮大，你既说你本体是一朵莲花，不如将真身现给我看看，说不定我可以替你找到族人。”
“这个主意不错！”度枝眼前一亮，随即苦恼：“可我不知道怎么现出真身。”
“此事不难，我教你我们植妖纲通用的心法，你记好了。”战子真正准备传授教学，林弑突然说：“小枝，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笙川见门开了，立刻冲进了房间，看蛛霜芜身体是否有恙。蛛霜芜对笙川笑了笑，“让你们担心了，咳咳。”她捂住脖子，狠狠咳嗽了两声，手往刚才林弑扣住的地方使劲蹭了蹭。
度枝正在兴头上，但见到林弑出来，还是乖巧地朝他跑去，“靳佚，你们说完了？”
“嗯。我们走吧。”林弑说。
战子真见林弑神情不对，也没多作挽留。
这一趟鳍朽山，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度枝也不傻，很明显感觉到了林弑不太对劲。
她在纠结。她该问吗？问了会不会显得多嘴？不问会不会显得冷漠？
两人保持着诡异而沉默的画风。
许久，度枝终于鼓足勇气，缓缓开口：“靳佚，刚刚霜芜跟你说了什么？我见你一路愁眉不展，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林弑止步。
他望着度枝：“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的记忆全部都是假的，你会如何？”
“全部是指……？”度枝愣住。
“就比如，你以为自己本体是一朵莲花，但实际上只是，”林弑随手指了指脚边的落叶，“一片叶子。”
“你这个问题，到底是在问我，还是在问你自己？”度枝想了想：“若我的记忆是假的，我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她低身拾起那片有些泛黄的落叶，食指拇指捏着叶梗把落叶转了几圈：“本来我的记忆就很单调，千年来数不尽的星星，晒不完的太阳，一成不变的山洞。我是谁也不重要，妖有妖的活法，人有人的活法，叶子也有叶子的活法。这六界循环往复，世间万物各有各的活法。莲花小妖的活法我尚且没有悟到，既然莲花做不成，我还可以做别的。”
然后她捏了捏林弑的一根手指，对林弑认真地说：“可是你是真的。”
林弑瞳孔微缩。
度枝见画面又诡异了起来，急忙道：“虽然我们认识不过几天，但是我自认为还是一位幽默风趣的朋友的说。如果你把我当成朋友，我又突然变成了一片叶子，可能你多少还是会有些难过吧。这么说会不会有点自恋啊……”
见林弑沉默不言，度枝心里发慌。“就算我是叶子，我也是一片厉害的叶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个秘密是我用来保命的，谁都不知道。”她神秘兮兮地说，“来，给我生个火。”
林弑听话地指尖燃起一团火焰。
度枝凝神注视着火焰，然后火焰便挣扎着打了个转。她拼命地控制着火焰，让火焰歪歪扭扭地跟着她的意念绕来绕去。
最终，火焰绕成了一个心型，虽然很扭曲，但多少能看出来是一颗心。
“成了！”度枝一脸兴奋，得意忘形地拉了拉林弑的手，“看到没！我第一次做这个形状居然能做这么成功！我可真厉害！”
林弑的眼中闪着爱心火焰的倒影。他的唇角几不可见地微微一勾，“嗯，很厉害。”
她不知道的是，他还有一个秘密，那就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为什么身为水之主神的她却可以操纵火之神力。
指尖一紧，她感觉到手被他回握。她高兴地摇了摇，“靳佚，这回你的手终于没那么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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