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萝陷入长久的沉思。秦袭见状，知道自己最终还是无法迈出那一步。他心里忽然想到了之前左青徵的话。
与云文聿互换身体。
这是一个铤而走险的举动。秦袭一族的换身术并不是无限拥有的，一生只能使用九次。他现在只剩下了两次。与云文聿互换身体后，意味着秦袭这个人必须消失。他在这一瞬间已经想好了计划：换身后会给自己的身体服用迷药，关在一个隐蔽的地方，然后到时候再见机行事。
“龙衣？”秦袭构想自己的计划太过入迷，甚至完全没有注意到疏萝已经回过神来，正在唤他。
“教主。”秦袭温柔地回应道。“有什么吩咐？”
“你去帮我把越吟叫来。”
秦袭顺从地行了一个礼，将左青徵叫去之后，偷偷去了云文聿的房间。
云文聿此刻正在房间里挑选晚上侍寝穿的衣物。侍女将他从人间定制的专属服饰搬了过来。他顺便还收到了度夕隐从津无水人间联络处给他寄的信。信中按照约定写了度夕隐知道的关于疏萝的所有回忆。
云文聿心情复杂地浏览完之后，将信焚毁。他与旁人不同。他心疼疏萝的身世。他与疏萝，好像在命运中有什么共通之处。他们生来就不受人待见，但到最后却能赢得一切。
如果有机会，他想用尽余生来守护她。
思索间，云文聿已经知道秦袭来找他。
云文聿见到秦袭来了，微微挑眉，“没想到我离开赵国，也能遇到这么多熟人，真是缘分啊。你说是吗，秦爱卿？”
“别再这么叫了。我只觉得恶心。”秦袭对这段君臣情义并不买账。
云文聿听罢笑了笑，随手捞起一件衣服的袖子，“这件雪绒衫，是用千年蚕丝织成。这种千年蚕丝细过蛛丝，极难成匹。为了做成这一件，上百人夜以继日劳作，百日才得这一件。世上有雪绒作衣的，除了我，还有一个，便是天尊。”
秦袭乜斜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难得来一趟，我给你介绍一下。”云文聿心情极佳。
秦袭却认为他是在显摆自己的财力，冷笑一声，“之前倒是没有发现你藏得如此深。”
“说到这个，”云文聿道，“龙脉一事还得感谢你。如果不是你在背后帮我，我的计划可能还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实施。”
秦袭觉得云文聿春风得意，现在句句话都是在显摆自己加埋汰他。他看了一眼云文聿的身体，本来有些嫌弃，心理上过不了那一关。但几句话过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但他现在不能直接硬来。他必须先与云文聿套一些近乎。他神色阴沉，但语气与神色截然不同：“既然要感谢我，阁下只是口头说说，岂不是太没诚意了？”
云文聿单眉微挑：“你想让我怎么感谢你？”
“陪我喝一杯。”秦袭也不等云文聿同意，直接喊侍女端了酒来。
云文聿其实内心对秦袭是有些防备的。但他顶多以为秦袭会在酒里做什么手脚搅乱他今夜的侍寝。
“来。”秦袭让侍女给他倒了一杯，他径自端了起来。
他仔细观察了一遍整个流程。侍女是她的人，不可能背叛他。秦袭从头到尾都没有碰过云文聿的酒杯。想到这里，他也执起酒杯。
秦袭想要跟他碰杯。云文聿眉眼几不可见地皱了皱，虽然不知道他的意图，但还是跟他的酒杯碰了一下。
就在两人的酒杯快要碰到一起的时候，秦袭手指一松，酒杯霎时滑落。云文聿下意识地另一只手去救那只酒杯，秦袭趁机逮住了他的手。
换身术最重要的肢体接触，而且最好是对方在没有防备的时候的肢体接触。
秦袭这一次施展十分顺利，他很快就控制了云文聿的身体。他趁机劈了一下自己身体的后颈，便将对方劈晕。
整个流程毫不拖泥带水，看得一旁的侍女目瞪口呆。
“云文聿”扶起“秦袭”，对侍女说：“他好像身体不适，我先扶他回去。”
他将自己的身体放回屋内，并下了足量的迷药，才回到了云文聿的房间，静静等候晚上的侍寝。
本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他却不知道这一切已经被左青徵看破。
左青徵潜进了秦袭的房间。“秦袭”正安静地躺在床上，对外界毫不知情。“抱歉，我这也是迫不得已。”左青徵手指泛过绿光，直接打中“秦袭”的命脉。
云文聿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的梦，开始于皇宫。
他眼前一片漆黑，感觉很冷，在角落里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抬起头，发现自己所在房间宽敞无比，虽然看着富丽堂皇，但内里空荡荡，在这严冬甚至连一床厚的被褥都没有。
啪嗒。
他感觉头被什么撞击了一下。他摸了摸额头，又看了一眼刚刚弹落在地上的石子。
“哈哈哈哈！废柴皇子中招了！”屋外响起一个顽童的声音。
他的视线循着声音探去。是御膳房总管的儿子。虽然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但他依旧记得这个小孩的样子。
“你才是废柴！”他脱口而出。
“小奇，别闹了。外面天寒，赶紧回去，别冻着了。”什么人的声音传来，强行拉走了那个小孩。
画面又转为一片寂静。
再次处于既熟悉又陌生的场景中。云文聿有些无所适从。关键是他感觉自己全身越来越冷了。
他逐渐觉得没有力气。很快又陷入了沉睡。
他再次醒来时，是有人摇了摇他的身体。“小聿，醒醒！”
这声音，很亲切。他用尽全力睁开双眼，看到了一个人，震惊道：“母……母妃？”
女子眉眼清秀，看起来很显稚嫩。她的身体纤瘦，但力气很大，一把将云文聿拉起来，“你父皇来了！他要见你！”
云文聿就这么迷迷糊糊起身。女子牵着他的手，带着他到了后院。“快见过父皇。”
云文聿对着坐在后院中的人规规矩矩行礼道：“儿臣见过父皇。”
先皇一惊，“小聿都长这么大了。”他对云文聿招招手，“来，过来，到父皇身边来。”
女子轻拍了一下云文聿的背。云文聿乖巧地到先皇跟前。先皇握住他的手，神色不满地看向女子：“手怎么这么凉？”
女子急忙跪下道：“是臣妾的错！请陛下责罚。”
云文聿拉了拉先帝的袖口：“父皇，是儿臣刚刚擅自开了窗户，不关母妃的事。”
先皇两手盖住他的小手，对女子道：“蕙儿，朕难得过来一趟，今日不如一起用膳吧。”也未等女子回应，先皇就一脸慈祥地转头看向云文聿：“小聿，今天邻国献了一些美食过来，你尝尝。”
云文聿听罢，下意识地咽了咽唾沫。
很快晚膳便上桌。云文聿坐在先帝旁边，看着热气腾腾的饭菜，眼睛都直了。先皇率先夹了一片烤鸭给他，“来尝尝这烤鸭，据说味道和口感十分特别。”
云文聿夹起烤鸭肉，用尽全身最大的自制力缓缓地把烤鸭放进嘴里，然后嚼了嚼。
烤鸭的香气瞬间弥漫在唇齿间，酥脆的鸭皮泛出饱满的油光，在他的口中发出愉悦的声响。他甚至来不及多咀嚼几下，烤鸭就囫囵进了胃中。
这辈子，他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先帝只当是烤鸭太好吃了。他没有注意到云文聿眼底微微泛起的泪光，又跟女子聊了起来。
云文聿又自己夹了一片烤鸭，然后望着碗里的烤鸭，默默咬牙。
这顿饭是他几年来唯一吃到的一顿饱饭。
他甚至觉得胃里暖洋洋的。
但很快，周围的景象很快就消失。他的眼前像走马灯一样出现了他生前的各种场景。
他对自己每一天的记忆都很熟悉。
直到那一天下着大雪，他独自跑出宫门，躲在角落里，抬眼就看到了那个小姑娘。
她给了他一颗糖果。“不要苦着一张脸了。不好看。”
他的心脏突然开始抽痛，好像失去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
**
左青徵人生中第一次尝试从尸体中生剖出灯骨。他的手法从一开始的生疏逐渐变得利落，秦袭的胸腔很快变得空洞，露出了鲜血以及蓝色的灯骨。
他眼前一亮，将灯骨放进手中。灯骨自动被他吸收。灯骨入体的那一瞬间，他感觉到全身无比畅快。
他总算知道冥尊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收集灯骨了。
秦袭作为妖界皇族，资质极佳。他如果要与秦袭单打独斗还需要费一番功夫。这一次秦袭被爱情迷了心智，那就只能被他利用。
他嘴角微微上扬。
他想要的，并不是秦袭的命，而是他的换身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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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文聿”此时已经换好了衣服，躺在床上，等着教主的临幸。
侍女到疏萝房间，告诉她时辰差不多了。
“你去告诉他，我很快就到。”疏萝的语气依旧懒洋洋的。她对于男女之事并不太感兴趣，但如果对方是那个人，她会有一些好奇，想做出一些尝试。她觉得这样便会是爱。
她并没有刻意为今晚准备什么，但内心涌动的莫名情绪还是出卖了她。正要起身朝云文聿的房间走去的时候，她忽然眉间一蹙，美眸中既是惊又是喜，“祂来了！这一天终于来了。”
她对门外的侍女道：“你先去把越吟叫来。”
左青徵被传唤的时候，他还以为秦袭的计划败露了。但他刚才吞噬灯骨后就已经把现场处理得干干净净，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等到疏萝见到他，说明意图后，他才松了一口气。不是因为秦袭。
很快他的心又提了起来，因为疏萝说了一句话。
“父神回来了。”
左青徵并不知道疏萝和父神的关系。他正表明疑惑，疏萝却突然注视着他的眼睛，问：“越吟，你之前说你会一直忠于我，愿意为我付出一切。”
左青徵双手横于额前，宽大的袖口挡住了他眼底的嫌恶：“是的教主。越吟从那日起就只终于您一人。”他内心在权衡，究竟是父神厉害一点还是眼前这位教主实力更强。如果站错队伍，对他来说可能会是毁灭性的打击。
“很好。”疏萝满意地点头，“为了证明你对我的衷心，我要你去做一件事。”
“教主但说无妨。”
“我要你——亲手杀了父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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