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
这几天有得忙了,皇上下令要将京城所有的水源和食物都给排查一遍,查勘是否是这些吃的喝的导致百姓患病,亦或是其它原因。
张冼少卿负责检查食物是否被下了毒,刘少卿则是负责水源。
分配完任务,刘裴玄忍不住询问他们的大理寺卿王大人他的任务是些什么?
王大人握拳轻掩住嘴唇,轻咳两声,“我也很忙,要负责你们所有人,裴玄呀,这件事做好了,我们大理寺的腰板又硬了一些。”
张冼低头摆弄着自己记录的笔记。
刘裴玄心中也是翻了一个又一个白眼,四周安静,气氛凝结,天气虽寒冽,但此刻氛围别有一番凉意,州南栀环顾四周,这会议似乎也结束了,于是起身提着剑,按了按腰间系着的鞭子,率先离开了位子。
京城街道,商铺全部关上了门,宛如一座死城,家家户户几乎无人居住。
州南栀正将从那石墩后起身,手腕突然被拽住,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拉到了一处隐秘的角落,双肩被一双爪子按着强行蹲了下来。
身后传来一股熟悉的气息,带着木兰花香味,熟悉中的脸庞涌上脑海,她转头,
月光迎着刘裴玄的脸颊,下颌线条被月光勾勒得些许柔和,他食指轻轻压在唇上,示意着安静,又轻抬下巴,示意往前看去。
州南栀轻抿唇角,两人挨得太近,饶是寒冽的冬季穿着棉袄,可还是有些别扭不自在。
前方,一辆接着一辆马车飞驰在京城街道之中,浮光掠影,倏的从眼前经过,数了数,已经是第十辆。
“刘少卿,你可听到一些别样的声响?”
马车很快呼啸而过,仔细一听,忽传有银子,又好似是金银首饰相互撞击的声响,如铃铛清脆响耳。
刘裴玄点头,压低着音量,音调低沉悦耳,“你觉得是什么?”
州南栀感觉思绪有些乱,稳定气息,“那些马车上,好似装有金银铜铁。”
刘裴玄点了点她的肩头,“跟上去看看。”
但马车跑得实在太快,两人刚想跟踪,却发现最后一辆消失在夜色之中了,两人根本就不知晓马车去了何处。
面面相觑,无话可言。
刘裴玄道,“我们还跟吗?”
正准备回答,忽而,传来一阵咕噜声,州南栀下意识捂了捂肚子,这饥饿的声音是从肚子发出来的,还是自己的肚子,寒冷的冬天凝结住了自己的尴尬,州南栀微微低头。
刘裴玄抿唇止住笑意,调侃的语调道,“如今没有商铺开业,也没有夜宵可买。”
“无碍,晚上吃饭不易消食。”
刘裴玄一把抓住州南栀的手腕,“走,去找东西吃。”
他口中的找东西吃,便是他口中的“借”东西,更是州南栀口中的偷东西。
跟着他潜入了其中一户百姓家中,州南栀心中有些坎坷,上下不安,忍不住担忧调笑道,“刘少卿,我们这是偷东西,你是想着吃完就可以顺便回大理寺认罪嘛!”
刘裴玄不知用何手段将那锁着的门口给打开了,一手捂住嘴巴,另一手推开门,嘴里也不忘开玩笑回怼,“不是,是查案子顺便认罪,到时候我们俩一起被制裁,也挺好,赎罪路上也好有一个伴。”
然而点上那烛火之时,屋内的情景让他们瞳孔放大,愣住在旁,有人比他们先来了一步,屋内杂乱,东西也被翻箱倒柜胡乱丢在旁边。
这家被盗窃了。
刘裴玄欲言又止,又去翻了翻桌面上的水壶,连滴水都没有,“如此看来,想必吃食也是没有的了。”
两人又去了隔壁几家,发现每家每户都被盗贼翻得杂乱无章,那些金银首饰都被偷了去。
州南栀忍不住感慨,“这些盗贼还真的是会挑选时间。”
“寻常百姓家亦是如此,走,我们去几家贵府上瞧瞧去。”
两人寻了最近的一处府上,门前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刻着舟府两个字。
刚刚落于一处屋顶之时,就听到屋内传来了声响,两人忙趴下看去,小心翼翼掀开一块瓦砖。
“夫人,夫人。”被唤做夫人的妇人缓缓睁开眼睛,抬手那一刻,袖子往胳膊褪去,手上隐隐约约显出几道红的,紫的血痕,呼吸急促,脸上有些惨败,嘴角微张,唤着老爷。
舟大人走来走去,虽捂着脸,但能看出他的焦急不安,“快,快,再将那茶叶熬煮端来给夫人饮下。”
寻着缝隙瞧去,州南栀见那妇人的手上有细微的红色血痕,眉眼跟着一紧,“那妇人定然是染病了。”
刘裴玄点头,想着换一个方向看,谁料不小心碰了那块瓦砖,传出细微声响。
“谁?谁再屋檐上。”舟大人抬头,轻轻一挥手,朝向门外走去。
两人正欲起身离去,谁料整个院子里不知从那窜出来一些侍卫,举着火把。
两人影子被月光拉长,这会子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刘少卿!”
被人识出了身份,两人面面相觑,只能跃下那屋檐,落于侍卫的包围圈中。
“舟大人。”刘裴玄行了个礼。
舟呈双眼微眯,又看向他身后的楠嘉郡主,“刘少卿夜闯我府上是为何?别说了是为了约会,孤男寡女的,刘少卿就不注重楠嘉郡主的名声了嘛?”
“奉大理寺之名,查案子。”
“查到我府上来了?”舟呈镇定自若,扬着下巴,眼眸在两人身上来回流转。
忽而管家过来,匆忙说道,抬手擦了擦汗珠,“老爷,不好了,府上被盗窃了,银子和一些金银珠宝都被盗了。”
话落,州南栀感到所有人的眼神都看向他们两人。
两人默默举起手,示意这事与他们是无关的。
前厅,两人坐着品茶等候。
将夫人安顿好,舟大人这才出来,开门见山,“如刘少卿所见,我夫人确实是染上这病了,可我不放心送去那,况且病情也暂缓了,我们府上也关紧门口,绝不会让病传出去的。”
刘裴玄能理解,许多世家中染上病的,都是在家中自己隔离,但是后果基本上是没几天就抬着尸体去埋葬了,但舟大人这一出,竟然能暂缓病情,“暂缓?舟大人如何暂缓?”
“是茶叶。说来也是凑巧,我夫人那日出去逛街,回家之后,便感到呼吸不上来,胸口好似被堵住,丫鬟担心就即刻出去找大夫,但我夫人实在难受,就想着喝一些茶水缓解,谁料误打误撞,那茶水倒是缓解了她的症状,只是不能根治。”
“是何茶叶?”
“是万茶堂的茶叶,名唤萃红茶,曾经是万茶堂排名第二的茶叶,我那时候爱喝,就购置了许多,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何就没有买了,找人打听说是被人全部买走了,我又寻了许多地方,京城之中再也没有找到这萃红茶,就连种植该茶叶的茶商和茶农都没有了。”
“舟大人,既如此,我能拿一些回去嘛,你知道的,太医院正在研制解药。”
“可以,但这件事还请刘少卿替我隐瞒,恕我有这一份私心。”
“放心,我定会守口如瓶。”
出了舟府,州南栀忍不住询问,“为何不让舟大人贡献一些茶叶,普天下之百姓。”
刘裴玄想了一会儿,缓缓道出,“南栀,你可知这后果是什么?舟大人的茶叶本就不多,如若被人知晓了,那便是满城百姓不顾一切来到舟府,寻求这解药,到时候又是一场动乱,我知道你想让百姓病好,但是方法必须用对,否则便会引起动乱,你应该知道,人的求生意识强烈得如同一团熊熊燃烧燃不尽的野火。”
州南栀垂眸,她不喜这些人性,也憎恨又无可奈何这些阴暗的人性。
见她有些沉默,刘裴玄将茶叶递给州南栀,“这茶叶,想办法送进宫中给许鹿竹。百晓阁进出皇宫来去自如,京墨一定有办法。”
两人回了大理寺复命,一并不提刚才的事情,京城中的所有水井都查探了,所有食物都检查了,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这个查案结果带来了忧愁,整个大理寺又需要开始新一轮的排查。
许鹿竹将靖王就是辰王的消息传至京墨,京墨当即再次找到余琳琅。
潜入他府邸之时,见余琳琅已经备好了茶水,显然等待他已久。
十二年前,宫殿之中。
逼宫当日,那凶手让人杀了两位皇子,余丞相舍身救下了其中一个,更是知晓了今后也是活不成,所以一同去了,给家里面落了个好名声。
京墨茶水未碰,跨过那门槛就询问,“所以靖王就是当年的辰王。”
余琳琅喝了一口茶,又沏了一杯茶,等待他坐下,这才悠悠开口,“许家的智勇双全加上州家的战功赫赫,整个京城之中有多风光,官家就有多害怕,所以官家也是害怕许州两家联手夺取皇位,就借着魏将军和周丞相的谋反,将计就计打压顺便除去一些羽翼。”
顺便打压?京墨鼻腔里冷哼一声。
若非两人的谋反,官家想要对付许家和州家的计划是一直都有的,只是不会发展成如此地步。
残忍而冷漠,冷血而蚀骨。
一个恐怖的秘密呼之欲出,但他又没有线索。
时间缓缓流逝到了深夜。
许鹿竹翻来覆去睡不着,掀开被子下了床,从柜子中拿出棋盘,重新摆好了和皇上下的这盘棋,错综复杂,却又引着她往深处探去,越到深处,她便越是明白,明白了所有的事情,都只是皇上的谋划,帝王家的阴谋。
所以五石散的事情,官家是故意让辰王去到桃幽县查五石散的案子,所以那么多年,他们能在桃幽县安然无恙的生活,也是因为官家和百晓阁的庇护,为的就是以后平冤时能回来辅佐辰王?
许鹿竹捏着那黑棋,在指尖缓缓摩挲,皇上给自己和州南栀封为郡主,实则是个虚权罢了。
许鹿竹闭上眼睛,这就是京墨从余琳琅那得到的消息。
余琳琅眼神在暗处发红,这一次,将所有的秘密托盘而出,“许老当初和陈老一同辅佐辰王,是官家一直以来的安排,可是许家和州家朗家都走得太近,京墨,你知晓的,朝廷之上同时和两家武将家族交好,这难免让人怀疑持有造反之心,你让官家的位置如何坐得安稳。”
京墨不言,抿唇。
余琳琅继续道,“官家本就忌惮州,朗两家的兵权势力,况且当时辰王太小,怕他们谋反,于是,官家这才决定知道真相却打算将错就错,只怪当时京城的每一家势力都很大,所以皇帝才要让他们内部斗争,他要坐收渔翁之利。”
“而许州两家的后人都是女儿身,所以把他们除去,后期平冤,既不会超出官家的掌控范围,又不会掀起更大的风浪,只是没有想到要牺牲一个皇子,辰王为皇后所出,豫王的母亲丽妃娘娘背靠西疆,而靖王则是无依无靠,所以牺牲靖王,给辰王冠上假“靖王”的称号,以此转给皇后娘娘扶养,是最合适不过。”
待余琳琅道入深处,京墨依旧一言不发。
余琳琅喝了口茶水,轻拨茶盏,继续说道,“你长大了,我还以为你听到这些真相会有些反应。”
“该有何反应,官家如今病危,身体快要入土,灵魂快要上天堂了,我又害怕什么呢?”
话糙理不糙,余琳琅感到背脊一凉,“是啊,官家特嘱咐我,他病危之时,就是辰王恢复身份的时候,找你来,就是因为这件事要百晓阁的配合。”
京墨看着余琳琅,这就是为何余家多年,一直安然无恙的原因,原来是有着官家和百晓阁的庇护,既和十二年前扯上关系,又不似其他世家那般的下场,“我若是不配合呢?”
“不配合?那你猜,官家为何要让许鹿竹进宫。”
京墨手握紧,他们就是摸准了京墨唯一的软肋。
余琳琅继续说道,不顾及京墨的情绪,“当年的谋反,是魏将军联合周丞相以及柳丞相。”他着重强调了柳丞相三个字,“可是谋反的消息传到官家耳中之时,官家连夜召见了我父亲和阁主商量,决定派出许州两家和朗将军镇压,起初只是想要削弱他们的势力罢了。谁知后来发生了宫变的事情,损失一位皇子,那是官家的失策,幸而沈将军救驾有功,可谁料到柳丞相反水,说许州两家私下谋反,欲想制造五石散谋取钱财,又从许家搜查出五石散的制作工具,有了五石散为证据,官家很是愤怒,恰巧要削弱许家和州家,于是下令,捉拿反贼。”
“百晓阁的阁主早就查清楚了几人暗中谋反的计划,官家也知道魏将军和柳丞相以及周丞相谋反的心,但两边权衡之下,是他们的愚蠢挽救了他们十几年的生活,所有的一切,都在官家掌控之中。”
京墨了然,这就是事件的所有真相,最后一层蒙羞布被撕开。
他父亲,整个百晓阁也是当年事件的帮凶之一。
“所以,因为他们的愚蠢,许家和州家以及朗家被灭门了。”
余琳琅语气平淡,“不收敛光芒,出头鸟迟早会先被杀死。”
京墨呵然:“于是才有了这出演了十几年的戏。为的是让自己儿子这皇位坐得稳,皇上让沈家替代了几家的位置,有了几家的权力荣誉,都是为了辰王的未来。真是父母之爱子,则为计深远。”他嘲讽的神情显眼。
余琳琅捂嘴咳了几声,“究其根源,还是因为魏将军他们的谋反才让官家将计就计,一石双雕。”
末了,余琳琅又添一句,“如若没有这般祸事,官家也会想其他法子对付的。”
京墨伸腿翘了个二郎腿,大言不惭,“不过他们既有谋反之心,而我们忠心耿耿,放这么个老虎在身边,官家不害怕吗?”
“谋反之心可在心底慢慢生根发芽,难保州许两家日后不会谋反,两方势力之下,留个蠢笨的在身边会更好对付。”
京墨自暴自弃,再次丝毫不忌讳的嘲讽,“既无司马昭之心,却被强安上,这畸形的帝王之家,反而苦的全都是百姓,好一个大聿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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