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如针,淅淅沥沥落了下来。庭院中新绿的桃树饱受摧残,发出悲哀的呼喊声。
芳华榭昏昏沉沉,哪怕点燃烛台中的烛火也难以照亮。
燕陵潇听着愈发急促的雨声,望着靠在墙壁上合拢的骨伞,将其拿了起身,随即缓缓走出门外。
辰砂端着姜茶迎面走来,好奇地问道,“二姑爷这是要去哪儿?”
夜已然深,雨愈发大。辰砂不放心问道。
燕陵潇看了眼晦暗不明的大门,“二小姐如今在何处?天色渐晚,我想着去将二小姐接回来。”
少年如墨的双眸中很是认真,石灯明亮,落在他执着骨伞指节分明的手指。
辰砂笑了笑,回道,“不必了!皇后娘娘已然命人将二小姐送了回来!”
话还没有说完,便看到大门那处赫然出现着少女落寞的身影。
辰砂指着那处望去,“二小姐回来了!”
夜色朦胧,少女莹白如玉的容貌在石灯的照映下愈发清晰。她低垂着湿漉漉的鸦睫,一双手有气无力地撑着青黛色的墙壁。
整个人犹如被悲伤化身的潮水吞噬,直至沉沦在深不见底的深渊。
燕陵潇执着骨伞大步跑去,绣着鹤纹的裤脚被足下的雨水打湿。
刚走到宁楹泠身旁,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酒味。
只见少女两颊中浮现出淡淡的红晕,少女颀长的身影将少女面前仅剩的余光遮掩。
她翕动鸦睫,缓缓抬起了头,冰凉的指尖伸手摸过少年光洁的脸颊,笑着道,“你怎么会在此?”
面前的少女与素日截然不同。平日里她是带着尖锐荆棘的玫瑰花,想要轻嗅玫瑰的芳香定然要会那密布的荆棘刺得遍体鳞伤。
而今夜甚是暗沉,少女却如同清泉化身的玉骨水仙。不过稍稍靠近,便足以被水仙的仙子姿所折服。想要回首之时,水仙却愈发柔情,让人沉沦其中。
燕陵潇微愣,少女宛若葱段的手指冰凉,拂去他脸上的灼热。
他怔怔看着少女潋滟的双眸,不解道,“小姐可是醉了?奴才一直在芳华榭中,未曾离开过!”
辰砂许久未曾看着小姐这幅颓废的模样,看着宁楹泠望向燕陵潇那柔情的眸光,她想起了什么。
她缓缓走了上前,搀扶着宁楹泠,“外头雨大,不若先扶小姐进去?”
少女的裙摆已然被雨水打湿,乌黑的青丝亦是在雨水的滴落中愈发潮湿。
不知不觉中,庭院中的小道俨然积了一滩浑浊的水。鱼池与雨水相汇,溢了出来。
燕陵潇见状,将骨伞递给辰砂。辰砂不明所以地接过骨伞。
还未来得及开口,只见燕陵潇将醉醺醺的少女抱了起身,随即大步朝着厢房走去。
辰砂回过神来,连忙跟了上前。只见少年的肩头湿了大半,而被他抱在怀中的少女并未受到雨水侵蚀。
宁楹泠如同幼童一般静静地待在燕陵潇的怀中。
“难不成皇宫设宴?小姐这才会喝得这般多?”回到厢房以后,燕陵潇轻轻将宁楹泠放到贵妃椅中,不解问道。
少年整个人湿漉漉,在六角宫灯的照映下,隐约可见棱角分明的胸肌。
辰砂将姜茶放在案几上,见燕陵潇如同落汤鸡一般,缓缓道,“二姑爷不若先去沐浴?至于小姐,奴婢自会照顾。”
燕陵潇从怀中掏出几个果子放在案几上,随后便走去水房。临行前,他还不放心回过头看了眼宁楹泠。
少女眼眶红肿,青丝落在圆润的肩头上,低头沉思。
一番沐浴以后,燕陵潇才看着辰砂站在宁楹泠旁边很是为难的模样。
他用青白色毛巾擦拭湿漉漉的发丝,整个人氤氲着雾气。
望着少年眼神,辰砂捧着姜茶道,“小姐今日许是着了凉,姜茶驱寒,可小姐却怎么也不肯喝。”
宁楹泠巴掌大的小脸微红,整个人蜷缩在贵妃椅中,闻到姜茶的味道很是抗拒。
窗牖外雨声已停,只有廊檐上零星的水珠滴落在屋檐下的剑兰。
“夜深了!星罗姑娘病倒,倒是辛苦辰砂姑娘了!小姐这儿有我伺候,辰砂姑娘回去歇息吧!”燕陵潇走到辰砂身边,接过她手中俨然冷却的姜茶。
辰砂见状,无奈点了点头,随后便将厢房的门合上。
一时间,厢房针落可闻。
燕陵潇蹲了下来,将姜茶放在案几上,像哄小孩一般柔声道,“小姐乖乖将姜茶喝了可好?”
宁楹泠眉头微蹙,闻到那似有若无的姜味,愈发抗拒。
燕陵潇笑了笑,灯火通明,面前的少女愈发明艳动人。细密的鸦睫在灯火的照映下,落下一片云翳。
他将修长的指尖揉了揉少女的额角,继续哄道,“小姐若是听话将姜茶喝了,小姐要奴才如何,奴才便如何。可好?”
听到此话,宁楹泠缓缓睁开双眸。灯光甚是刺眼。她用衣袖挡着亮光。
待适应后亮光以后,少年丰朗俊貌的面容在眼前变得清晰可见。
少年眸光温和,柔情似水。
一阵幽幽的木兰香随风而至。
宁楹泠将双手环住少年的脖颈,凑了上前笑着道,“当真?”
少女的碎发蹭得燕陵潇的心痒痒的,他贪婪地吮吸着少女身上的花香。
心跳声愈发急促。
灼热像是长了脚的藤蔓一般,直直往心间钻入。不过片刻,少年的脸颊已然变得滚烫。
脸颊的烫顺延至耳根,直至那股烫转变成红。
燕陵潇深知自己脸上颇红,他连忙垂下头,笑着回应,“奴才从来不骗小姐!”
少女顺势扑倒在少年结实的胸膛中,灿然一笑,“那我要你陪伴我身边,小屹哥哥!”
话音刚落,原先还说着醉话的少女睡在少年的胸膛中。
燕陵潇毫无防备,就这样重重地落在地板上。他怀中搂着少女,生怕摔疼了她。
地板沾染了雨气,变得寒凉。
然而却始终抵不过心中的寒意,方才生出的灼热一扫而光。
燕陵潇怔怔望着怀中熟睡的少女,思绪犹如奔腾的野马,在脑海中上蹿下跳。
她口中的小屹哥哥是谁?
……
翌日清晨,魏鹤之拿着宁楹泠叮嘱的水墨画赶到定国公府。
刚下马车,便看到沈玉容躲在柳树下望里头不知在看些什么。
四目相视后,沈玉容从远处同魏鹤之行礼后便红着脸离开。
定国公府的小厮通传以后,不到一刻小厮便领着魏鹤之去见姜庭屹。
姜庭屹与魏鹤之交情匪浅,见到魏鹤之,姜庭屹并没有过多寒暄,只是咬着绷带轻轻处理手上鲜红的伤痕。
魏鹤之坐在姜庭屹的面前,只见少年光滑的手臂处赫然出现一条宛若蜘蛛丝一般的伤痕。
姜庭屹似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娴熟地涂上药膏以后便用绷带包扎好。
“鹤之兄,今日怎么这般有空来看我?”姜庭屹露出洁白的虎牙,笑着说道。
魏鹤之轻叹一声,只道,“我不过是顺路罢了,又想着许久未曾坐坐,这才进来看看。庭屹又受伤了?”
定国公任京兆尹,原以为姜庭屹亦然会走相同的路。然而姜庭屹却是另辟蹊径,在沙场上厮杀出来。
战功赫赫,深得皇上器重,年纪轻轻便封为骠骑将军。
姜庭屹不以为然,笑着道,“不过是些小伤罢了,并不碍事!”
见魏鹤之像是心事重重的模样,姜庭屹问道,“鹤之兄今日怎么这般沉默?可是近来有心事?”
魏鹤之摆了摆手,随后将带来的水墨画放在案几上。
姜庭屹将其打开,只见那是猛虎归山图。猛虎站在山顶中,睥睨一切。
“好端端的,怎么给我送画?”姜庭屹眸中闪过欣喜之色。
魏鹤之脑海中想起宁楹泠交代的话,他挠了挠头,支支吾吾道,“我在集市中见到这猛虎归山,不知为何便想到庭屹你。这不便买下赠予你,也算是恭祝你定亲之喜!”
姜庭屹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消散,执着画卷的手微微一颤,再无欣赏的心意。
他将画卷放了下来以后,坐到魏鹤之身边,以为是魏鹤之诓骗道,又道,“不过数月未见,鹤之兄竟然也学会说笑了?”
魏鹤之见姜庭屹的神情,顿时明白了一切,“难不成定国公还未告知庭屹?方才我进来之时那沈姑娘还躲在柳树往里头探呢!”
姜庭屹犹如遭受晴天霹雳一般,不可置信地望着魏鹤之,旋即回道,“鹤之兄口中的沈姑娘可是德妃娘娘的侄女——沈玉容?”
沈玉容对姜庭屹痴心一片,他不是不清楚。然而他对沈玉容实在无意,又恐误了她的姻缘,早早便与之说清楚。
可如今,又怎么会又与沈玉容扯上关系?
魏鹤之见姜庭屹依旧被蒙在鼓里,解释道,“昨日我与岁……岁岁在水亭中,德妃娘娘亲口告知!那时候,沈姑娘亦在!”
宁楹泠也知道了?
姜庭屹回过神来,看向案几上展开的猛虎归山图,顿时明白了一切。
魏鹤之一心只顾得读圣贤书,又怎么会知晓他偏爱猛虎水墨画?
知晓他好水墨画的,除了爹娘便只有宁楹泠。
姜庭屹咬着牙,朝着书房大步走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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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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