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艳阳高照,茶楼里却阴凉,不少来往行商和路人都来此坐着,要上一壶茶,再听听说书先生讲两篇山间野闻,好不快意。
下面熙熙攘攘,一片祥和之景,茶楼上却是气氛凝重。
“薛姑娘,可否请你再说具体一些?”
“我看到那个红衣女鬼提灯走上来,然后她靠近我的时候我看清了那张脸,和唐姑娘的是一样的。”
“再有,便是我刚才所说,零零碎碎的片段,然后我便清醒了。”
薛素笙回想着,最后摇摇头,是真的没有了。
“此事若为真,那唐姑娘的人魂为何不回来,而要每日在破庙徘徊?定然是狐妖困住了她。”
“现在还不能下定论,也许我们今夜还得去看看。”商时序打着扇子,抬起茶杯轻抿一口。
“我看应当是那狐妖因爱生恨,恼羞成怒,所以才对唐姑娘下了手,把她的人魂困于破庙,一但七日一过,她就魂飞魄散。恶毒至极。”林清影语气尖锐,茶杯重重按在桌上,发出“哐”一声响。
她从前就见过不少因贪恋人的美色而对其妻儿老小痛下杀手的妖,是以今日这一事她也自然地认为是狐妖贪慕唐婉罗的相貌却求不得恼羞成怒。
“妖性本恶,作恶多端,是天地反常之物,本就不应存于世,如今我等必除之。”
她这话说得绝对笃定,没有半点回旋余地。
商时序沉思着不作答,薛素笙吃完一块糕点,要拿一块给十二时,发现十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出去了。
她打了个招呼也跟着找了出去,人来人往的茶楼挨挨挤挤,刚下楼她便听见说书先生正滔滔不绝讲着一个人妖相恋的故事。
那惊堂木一拍,他激情澎湃,口若悬河道:“当今天下第一大派,天玄门,怎么样?厉害吧,哎,当年这门派有位惊才绝艳的少年天才,十五岁名扬天下,功绩累累,是当时认为可能成仙的一位,但后来他便陨落了,连天玄门都不愿再谈,诸位可知为何?”
“你别卖关子啊!快讲!”底下有人不耐,大声喊那说书先生。
“您别急,我这就告诉你们这件秘闻,这天才啊,和一只妖相爱了!”
“啊?这,和妖?他疯了吧。”
底下犹如热锅一般沸腾起来,八卦是人类的本性,这里的人最爱听这种爱恨情仇,尤其是人和妖的,完美满足了他们八卦和猎奇的心理。
“诸位听我说,那天才,爱上的可不止是妖,那还是只妖王!”说书先生讲到精彩处,整个人也不禁兴奋起来,脸红脖子粗地一拍桌子,提着嗓音说:“他为了那只妖王叛出师门,名声不要了,师父不要了,连修为不要了……”
薛素笙听了一半就跨出茶楼去,这些俗套的故事她在现代听都听腻了,左右巡视,很快转头在茶楼与食馆的夹巷处找到躲在阴影里靠着墙的十二。
也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属蛇的,老喜欢往阴暗的角落钻。
她走近:“你怎么出来了?”
他没答话,嗓音沙哑,他说:“你也觉得妖都应该去死吗?”
她听到问题后怔了片刻,却先察觉到十二低落的情绪,真稀奇,低落这情绪有一天也会出现在他身上。
“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任何事物都有它存在的意义,人有好人和坏人,妖也有好妖和坏妖,大概很多事不能这么武断地定性吧。”
十二的上半张脸隐没在阴影中,闻言讽刺地笑了一声:“是吗?我倒觉得,不如都死光了好。”
薛素笙对上他的双眼,那双眼睛里宛如一个一眼不见底的漩涡,又像湿暗的沼泽,一望进去就深陷其中,再难抽离。
那张昳丽的脸上挂着淡淡的,极具嘲讽意味的笑,在这艳阳天越发显得冰冷,他的神色几番晦暗后意味深长瞧了薛素笙一眼。
“你确实有捉妖的天赋。”
心慈手软,面对异类也能说出妖中也有好妖坏妖,他们大概很高兴,有这么个愚蠢的猎物送上门,很适合被那些妖撕碎,做个冤死鬼也不枉。
虽然听着是在夸自己,但薛素笙敏锐地从中听出了一丝不对劲,讪讪地笑了一下,强行把那句“我觉得你在嘲讽我”的质疑咽回肚子里,口是心非道:“呵呵,多谢夸奖。”
十二收了笑,转个身隐匿在黑暗里,人声鼎沸的大街上薛素笙却只觉心里寒意一阵一阵的,冲他离开的地方翻了个白眼,我真是多事管你。
枝桠啪嚓啪嚓响,有一两只滚远肚子的鸟落在上面,发出喳喳的叫声,待了一会儿鸟儿展翅扑腾,那枝桠往下一掉又回弹,月牙已经悄悄爬上枝头。
依照昨日的路程他们又来到破庙前,今日林清影与商时序二人准备齐全,他们在薛素笙脚下画了个阵,能确保她不受妖物所伤。
薛素笙低头看看,又回头看看,正巧看到十二兀自站在一丈外抬头看天,她也顺着看上去,那天上空荡荡一片,连个星子都找不着,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真讨厌。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他一路上人话都没好好说过几句,早上莫名其妙又把她当成出气筒,薛素笙现在也不太想理他。
蹲着蹲着,阴风又起,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了,薛素笙捏紧手中的唤魂符,聚精会神地盯着那台阶看。
一阶,两阶,三阶……
那抹红色近了,蝴蝶般的发带一晃一晃,渐渐便是熟悉的红衣,一笼灯,还有那张今日早晨见过的惨白的脸。
唐婉罗来了。
咚——咚——她的心又跳起来,迟缓而有力,像松弛的鼓皮被用力敲动。
眼皮也不自觉跳起来,薛素笙紧盯走到面前的唐婉罗,在心中疯狂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她是人不是鬼,她是人不是鬼……
唐婉罗的人魂似乎又比昨日淡了一些,她的脸色更加苍白,瞳孔更加空洞无神,唯有唇的红色越发浓烈。
熟悉的眩晕感冲击大脑,眼前如一颗石子落入平静的池塘,开始泛起阵阵波澜。
彻底陷入之前她似乎听到她的声音“求……你……一定阻止……”
还没听清,场景变化了,她仔细地看,还是那间庭院,只是门庭破落了,屋顶有几片砖瓦也不见了。
布衣荆钗的妇人跪坐在灵堂前抽泣,那口黑色的棺材带走了这个家的生气,她移动视角,很快就找到了那只显眼的红色蝴蝶,长大一些的少女头披白布,跪坐在火盆前僵硬地一点一点往那旺盛的火堆里送着纸钱。
送丧的队伍到了,锣号戚戚哀哀,到了门前,有个破锣嗓子喊了一声:“起灵咯!”
余音绕梁,天地间飘满或黄或白的纸钱,万物染上一层哀色,薛素笙似乎能感受到唐婉罗的悲痛,像心上压了块大石头,喘不过气。
棺材落地时,草丛悉悉索索一阵动静,她和唐婉罗一起看过去,只瞥到那一抹白色的毛。
“薛姑娘!”
薛素笙猛地站起来,起猛了的瞬间天旋地转,腿也麻的不行。
商时序及时扶住她,缓了一阵后她摆摆手自己站定。
三人的目光向她聚集过来,薛素笙接过林清影给的水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开始把自己看到的说给他们听。
……
说了半天,林清影还是叹气:“这看起来像唐姑娘的记忆,没有什么可推断的信息啊。”
“明日我们再来一次,如果还没有收获那便只能诱那狐妖出来直接斩杀取回唐姑娘的人魂了。”
他们已经耽误太多时间了,即使杀狐妖可能会损伤到人魂,也只能取这下策,后面再做补救了,再不救回人魂,唐婉罗就彻底没救了。
“况且说是人魂,终究是鬼一类的阴物,总让薛姑娘与她接触也会有损阳寿,不能再让你冒险了。”商时序把扇子在手心敲了两下,沉声道。
经他这么一说,薛素笙也感觉身体虚了,白日总是出虚汗,走两步就累的不行,大抵是阴气入体,却只是笑着回:“我没事,商大哥,还能坚持。”
商时序无奈地拍手:“薛姑娘,你何必这么执着?”
他就这么无心的一问,可薛素笙却感受到身后有道探究的目光射过来,照得她有如针芒在背,抖了抖身子。
可她也不想这么执着,如果可以,她连管都不想管,奈何无良作者写文烂尾,害的她只能硬着头皮来帮作者填坑。
但又不能对着他们这么回答。
于是她不说话,冲着商时序微微一笑,也算敷衍过去了。
六扇门,唐婉罗的床前飘起一阵风,窗帘轻轻被挑开,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脸上拂过,带起一阵暗香。
帘角珠子掉下来,碰在一起发出铛铛的脆响,外间手撑在桌子上头一点一点打瞌睡的刘捕头突然惊醒,站起身进了里间。
不确定地喊:“婉罗?”
“你醒了?”
他揣着希望进去,又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做捕快的直觉告诉他房间里有人来过,可眼睛又告诉他一切如常。
刘捕头挠了挠脑袋,疑心是自己草木皆兵。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