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这日，蒹葭踩着满庭枯叶踏入澄园药圃。七十二株野姜花尽数凋零，焦黄的花瓣陷在墨色药泥里，像极了慕容昭咳在锦帕上的血渍。她蹲身拨开腐烂的根茎，指尖触到块冰凉的玉牌——正面刻着"昭"，背面密布蛛网般的裂痕。
"姑娘当心瘴气。"
墨砚的声音惊落竹梢残雪。小厮腕间新添的刀伤还渗着血，却将个珐琅盒塞进她掌心："公子让送来的，说是抵那支沉香簪。"
盒中素帕裹着十二枚朱雀丹，最底下压着张泛黄婚书。蒹葭就着晨光细看，男方生辰竟与她枕下密函中的"永昌十三年腊月廿三"完全吻合。秋风卷起帕角，露出背面蝇头小楷："姜花烬中，当见惊鸿。"
午后的日头忽然被阴云吞没。蒹葭奔至密室时，见慕容昭泡在药浴中，水面浮着的金箔拼成残缺的漕运图。他肩头插着七根金针，针尾玉珠泛着诡谲的幽蓝——正是三日前刺客用的淬毒暗器。
"来得正好。"慕容昭忽然睁眼，眸中血丝如蛛网密布，"替我把膻中穴的银刀拔出来。"
蒹葭的指尖触到他心口冰凉的玉扣，内侧"吾妻"二字已被血渍浸透。她忽然记起那个雪夜，黑衣人胸口的螭纹玉佩泛着寒光，十四岁的她握着生锈柴刀刺入对方心窝。那人临终前塞给她半块染血的姜饼，喉间挤出句："告诉昭儿...向阳坡..."
---
子时的梆子声碾过三重门时，蒹葭的匕首已抵在慕容昭心口。刀尖挑开结痂的旧伤，黑血喷溅在她前襟绣的姜花上，金线霎时枯萎成焦褐色。
"当年你救我..."慕容昭喘息着抓住她腕骨，"用的就是这把刀。"
记忆如惊雷炸响。隆冬的乱葬岗上，黑衣人胸口的螭纹玉佩泛着寒光，十四岁的蒹葭握着生锈柴刀刺入对方心窝。那人临终前塞给她半块染血的姜饼，喉间挤出句："告诉昭儿...向阳坡..."
"你是姜家死士？"蒹葭的刀刃又入三分。血珠顺着慕容昭苍白的胸膛滚落，在药汤中凝成十二朵赤莲。
慕容昭忽然低笑，扯开中衣露出心口狰狞的烙痕——竟是姜氏暗卫的黥印："永昌十三年换婴案，我才是被抛弃的那个。"他染血的指尖抚过她颈后胎记，"而你，是我的小主人。"
暴雨突然砸向琉璃瓦。蒹葭在雷声中撕开他后背的纱布，莲花刺青下赫然藏着金线绣的"葭"字。墨砚破门而入时，正见两人交叠的身影映在青铜鉴上——宛如二十年前姜贵妃抱着婴孩的画像。
---
五更天的晨雾漫过宫墙时，蒹葭扮作医女混入东宫。掌事嬷嬷腕间的三颗朱砂痣，与赵嬷嬷临死前抓出的血痕如出一辙。药匣底层暗格里的鹤顶红，正与她袖中朱雀丹的纹路相克。
"娘娘旧疾复发，需用亲缘之血为引。"
嬷嬷的护甲划过她手腕，"姑娘这胎记，倒与姜贵妃画像上的..."
蒹葭突然暴起，银针刺入嬷嬷承泣穴。□□剥落的刹那，她看见对方耳后熟悉的莲花刺青——正是漕帮死士的标记。窗外忽然箭雨倾盆，她撞翻药炉滚入暗道，火星点燃满室纱幔。
火海中，慕容昭的白玉笛破空而来。他月白锦袍染满血污，腕间银铃炸裂成漫天金针："抱紧我！"
蒹葭的指尖触到他心口冰凉的玉扣，内侧"吾妻"二字已被血渍浸透。
朱雀丹在高温中爆开毒雾时，蒹葭望见龙榻上奄奄一息的皇后。那妇人手中握着的半块玉佩，正与她怀中残玉拼成完整的螭纹——"慕容"二字下，还刻着行小字："赠吾儿葭。"
---
残阳如血时，蒹葭跪在姜氏祠堂的废墟上。焦黑的梁柱间斜插着母亲当年的沉香木簪，簪头镶嵌的东珠映出慕容昭苍白的脸。他手中捧着个鎏金匣，匣中骨灰混着野姜花瓣，被秋风卷成小小的旋涡。
"令堂临终前..."慕容昭咳出大口黑血，"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蒹葭展开焦黄的遗书，母亲的字迹力透纸背："葭儿，慕容昭乃你双生兄长。永昌十三年，姜贵妃将健康的皇子换出宫，用死胎顶替..."
泪珠砸在"兄妹"二字上，晕开一片模糊。
惊雷劈中残存的神主牌，慕容昭突然将她按在焦土上。他染血的唇碾过她颤抖的睫："现在，你可以杀我了。"
指尖挑开她衣襟，心口同样的螭纹胎记灼灼如焰，"用这把刀，结束姜家二十年的诅咒。"
蒹葭的匕首刺入他肩胛时，荒园残存的姜花根突然疯长。嫩黄花苞在血雨中次第绽放，每一朵都沁着慕容昭咳出的血珠。墨砚跪在火海中高喊："公子种了二十年的姜花...都是用他的血..."
---
大雪封山那日，蒹葭在岭南向阳坡埋下鎏金匣。慕容昭的骨灰混着野姜花种，被春风卷向云端。墨砚递来半块烧焦的玉佩，内侧新刻的"昭"字染着她的血。
"公子最后说..."小厮哽咽着指向漫山姜花，"要你替他去看看..."
蒹葭忽然解开发髻，沉香木簪插入心口。血珠滚落处，焦土中钻出株并蒂姜花，嫩黄花蕊含着粒带血的朱雀丹。远处忽有牧童笛声传来，调子竟是那曲未奏完的《猗兰操》。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