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向前跟着陈争一一起去了李夏天家里。
“陈队，之前丽虹姐她们不是已经去过一次了吗？”
陈争一把车停在路边：“你不是怀疑沈冬吗，单凭猜测可没法进一步调查。”
向前一听这话顿时兴奋起来：“你也怀疑沈冬是不是？昨天还说什么性格内向，我以为你不相信我说的呢。看来昨天多亏了我在旁边刺激他。”
陈争一的语气很平静：“目前没有明确作案嫌疑人的情况下，我怀疑每一个人。第一次现场勘察的结果认为李夏天被人扼住颈部窒息而死，她身上也确实有反抗痕迹。但是同时尸检结果显示她生前服用了过量的安眠药，这个案子可能没那么简单。”
李夏天家在凌海市一个普通居民小区，楼房已有些年龄，走近就能看到斑驳不堪的墙皮。从小区里疯长的灌木丛和路两边野生野长的芙蓉树就能看出，这小区物业费一定很便宜。
道路两侧热热闹闹地开着不少蔬果超市和饭店，向前住的地方是新建高层，附近荒凉得很，她羡慕地想，这里衣食住行一定很方便。
“这地方不错。”陈争一环顾了一圈后做出评价。
向前没想到陈争一竟和她所见略同，她一直以为看起来很学院派的陈争一应该喜欢住在光鲜亮丽的高级公寓楼。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以前的看法，向前又听到了陈争一的后半句话。
“摄像头没少铺，这么热闹的地方找到目击证人的概率也更高。”
合着这人的“不错”是从这个角度上做出的判断。
来之前已经和李夏天的妈妈通过电话，为了配合调查她还特意从单位赶回了家里。
“陈警官和向警官是吗，请进吧。”
三室两厅的房子里，一间是李夏天父母的房间，一间是李夏天的房间，还有一间是书房。陈争一瞟到书房里有张床，估计也当客房用。
屋子整体装修都偏中式风格，茶几上摆着一套看上去价值不菲的紫砂茶具。
向前顺着陈争一的目光看过去，没看出什么稀奇：“看什么呢陈队？”
“我在看哪个是李夏天的房间。”
李夏天的妈妈立刻带他们到一间紧闭的房间门口：“这间是夏天的卧室。”
陈争一点点头，他伸手把门打开，目光从门把手延伸下去，看到白色房门靠近地板的地方有一处凹陷的痕迹，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砸到了。
“李夏天去世后，您有打扫过她的房间吗？”
李夏天的妈妈望着卧室慢慢地回答：“你是想问有没有什么东西被扔掉吧，没有，一切都和夏天活着的时候一样，书桌，床，衣柜，都和以前一样……”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颤抖起来，眼泪也大颗大颗掉了下来。
“为什么……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想要杀害我的孩子？她做错了什么？从小到大她都很懂事，什么都做得很好，为什么偏偏是夏天！为什么！”
这样的情况陈争一屡见不鲜，他推了一把看着李夏天的妈妈手足无措的向前，眼神示意她上去安抚家属的情绪。向前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把家属带到客厅。
到底是在警察面前，李夏天的妈妈慢慢平静下来，尴尬地跟向前说不好意思。
“没有没有。”向前心里也不太好受，她很看不得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场面，含辛茹苦抚养长大的宝贝女儿莫名其妙被人杀害，父母心里得有多难受啊！
“您放心，我们一定会抓到凶手！”
向前和李夏天年纪相差不大，刚失去女儿的李夏天妈妈对待向前十分亲切。
说话间，向前的手机嗡嗡震动两下，她掏出来一看，竟然是留在李夏天卧室里的陈队，隔不到五米还要发短信。
——和她多聊两句。
简简单单六个字。
向前恍然大悟，刚刚陈队推自己的那一下，不光是让她来充当安慰受害人家属的心灵天使，真正的使命是要在家属感性的时刻趁机多聊几句找找线索，不放过一切蛛丝马迹。
也不排除还有一个目的，让家属在客厅多呆一会儿，陈争一可以更放心地搜查李夏天的卧室。
这些都告诉向前，陈争一已经把李夏天的父母纳入他自己的怀疑清单了。
*
离开李夏天家后，陈争一一言不发，向前敏锐地看到他裤子口袋明显要比进去的时候鼓囊。
“陈队，发现什么了？”
陈争一不打算瞒着她，他发动车子，简单回答：“发票。”
“李夏天的？”
“还能是谁的。”陈争一甚至露出了笑容，“记得沈冬那天戴的是什么手表吗？”
“手表？”向前摸不着头脑。
陈争一脸上有种畅快的愉悦：“李夏天有收集各种票根和发票的习惯，我在她的笔记本里发现了最近几个月的发票。其中一张显示她购买了一款手表，但是尸体没有手表，她房间也没有。这款表并不便宜，很可能是送给别人了。”
向前恍然大悟：“难道那天沈冬戴的就是？”
“顺便确认一下，李夏天的妈妈有戴手表的习惯吗？她今天是从工作单位回来，如果平时有戴手表的习惯应该不会忘记。”
向前回忆刚才在李夏天家里她安慰李夏天妈妈的全过程，其中包括握住了对方的手，那双保养得不错的手上，手腕只挂着一条精致的铂金手链，没有什么手表。
她和陈争一一样感受到了解出数学题的成就感和兴奋感，但随后她想起了什么，原本弯起的嘴角又垂下来：“但这也不能作为证据吧。”
“的确不能，但是让我们有了比直觉更可靠的理由去怀疑沈冬。”
陈争一继续说：“赵一诺是李夏天最好的朋友，这一点毋庸置疑，他们的朋友都可以证明。如果沈冬真的仅仅和李夏天说过几句完全不涉及私人生活的闲话，没道理赵一诺会对这个人有印象，而且她似乎认为这两个人之间存在暧昧。”
“这样一个人却刚好戴着一款李夏天购买过的手表，也许这只是巧合，但我们还是不能错过这个不寻常的巧合。”
向前觉得不太对，问：“除了父母，恋人，也可能送给朋友啊！”
陈争一一副“我早有准备”的表情，几乎是带点迫不及待地回答：“我刚刚和赵一诺电话确认过了，李夏天最近没有送礼物给她过。从李夏天的手账本上可以看到她和赵一诺互送生日礼物和圣诞礼物的记录，房间里也确实有和手账本里对得上的东西。”
“你去查一下这个发票对应的表的款式，比对一下和沈冬的手表是不是同一款。”
“就算是，沈冬也不会承认是李夏天送他的吧。”
“他承不承认不重要，是一款的话我们就该排查他在作案时间范围内的行踪。”
向前点点头，又问：“你也怀疑李夏天的父母是吗？”
“反正他们的家庭关系可能没有说的那么和谐美好。”陈争一不置可否，“今天有点晚了，明天让丽虹去隔壁邻居家问问情况。你回去后把今天和李夏天妈妈聊天的内容整理成报告给我。”
又是报告，没完没了的报告，向前耷拉着脑袋应了一声，拉下安全带系上。
*
陈争一换了平时穿的藏蓝色衬衫，正在看向前早上交上来的报告。
一份完美得近乎不真实的报告。
李夏天长得漂亮，学习成绩优异，为人和善，家庭和睦，体贴懂事，乐于助人。
在李夏天妈妈的口中，仿佛这辈子她就没有遇到过任何困难，也没有和任何人产生过矛盾，她身边的所有人都爱她，她也爱着身边的所有人。
陈争一自己是从层层考试脱颖而出的优胜者，但也拿不出这么面面俱到的人生报告。
“体贴父母，非常孝顺，从未吵架。”
陈争一将报告上的一行字读出来，冷笑一声，“人都死了还在粉饰和平，到底想藏什么东西？”
向前不太明白陈争一的讽刺从何而来：“陈队，话也不能这么说，咱们之前调查的结果也能看出李夏天确实是个十分优秀的女孩子，和家里关系和谐也不稀奇呀。”
提及此，她觉得陈争一的想法老气横秋，办案办多了总觉得每个家庭都矛盾重重。
因此嘴上又不服气嘟囔着：“又不是所有年轻人都必须跟家里闹得大呼小叫才行。”
发完牢骚她闭上了嘴，因为看到陈争一的脸色不太好看。
他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周丽虹步伐匆匆进了屋，应该是从李夏天邻居家回来。
“向前，我让你去核发票与手表，你查了吗？”
向前猛地拍了一下脑门，赔着笑脸，灰溜溜地拿起那张装在塑封袋里的发票离开了办公室。
陈争一看了一眼她的背影，不自觉摇了摇头。
从向前来警队的第一天，陈争一就不太明白这个女孩是怎么想的。
付出了比常人多几倍的努力，拿了足够亮眼的文化课成绩，报考公安大学里和刑警较为对口的专业，身体素质也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公考成绩让人无话可说，唯一还需弥补的，只剩下时间带来的经验。
陈争一没有哪方面看不上向前，恰恰相反，她优秀得令人好奇。
这样的行动力和毅力，无论学什么都差不了的。
选个如今大家都一窝蜂拥上的计算机、金融或者别的什么专业不是很好吗？
人尽皆知，警队里她这样的年轻女孩有多难立足，何必来自讨苦吃？
真不明白是什么支撑着她一路撞南墙而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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