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驻停在龙府前,龙如竹和闻里风从马车相继而下,一个穿着粉白滚银大袖罗裙,外披狐毛镶银织锦大氅的妙龄少女从门前飞奔到龙如竹身侧,“哥哥,回来啦,还有浮生哥哥。”
少女眼眸璀璨星光点点,脸上还有被风吹的冻红,垂挂髻两边缀着娇美可爱的琉璃粉色花簪,悬在耳后的辫子上也挂着白色的绒球加以上品的珍珠点缀在下方,走起路来微微晃着。
她轻轻摇了龙如竹的左臂,撒娇道,“哥哥,我们快进去吧,府里准备了暖身的清酒,还有浮生哥哥爱吃的灵鱼膳呢。”龙如竹点点头,“嗯,进去吧,别冻坏了。”闻里风打趣着讲,“灵泽妹妹许久未见竟还认得出浮生哥哥呀,仔细一看,妹妹倒是越发灵动可爱了。”
一边说三人边往府里走去,前头有穿着幽绿淡春辰色裙袄的婢女领路,棠溪灵泽眉眼含笑道,“浮生哥哥,你生得这般俊俏,妹妹怎么会忘了你呢。”
“哈哈”,闻里风开怀,“你这丫头,倒是会打趣我,论长相,偌大的三十一城,有谁比得过玉质金相的龙春来呐,傻妹妹,浮生哥哥自认是君子端方罢了。”
“玉质金相龙春来,君子端方闻里风,那我呢?”棠溪灵泽生出些许期待。
龙如竹无奈道,“浮生兄就别打趣舍妹了,人生短短,再好的皮囊,死后不都是一抔黄土,何不注重内里多些。”
闻里风应,“倒也是,不过,这世道表里不一的人可不少。不过啊,我们灵泽妹妹可是眉如弯月,眼若繁星,步履婷婷,娇小可爱。”
“浮生哥哥倒是会夸人,”棠溪灵泽噗嗤一笑,脚步也带了些欢快,“爹娘都在席上等我们呢,走快点吧。”
领路的婢女在席间候着,棠溪灵泽,龙如竹喊了声爹娘,闻里风拱手行礼,问好“城主,城主夫人,多有叨扰了。”
席间坐下,婢女们上来布菜,倒酒,主席间龙城主着一身玄色烫金圆领袍,脸上线条硬朗,双眉修长干劲,微微颔首点头,“浮生舟车劳顿,先行用饭吧。”
一席紫绡翠纹裙袄,头簪鎏花蝶金步摇的城主夫人目光盈盈,“今年洛京的雪来的比往年早了一个月,也是浓厚许多,浮生许久不来,身姿见长了。”
闻里风拿起青色酒盏喝了一口,“嗯,八年有余,我还是时常挂念着夫人小时候特意给我腌制的九制陈子,如今春来灵泽也十六有余了,我这个做哥哥的怎么也要回来看看的,只是此行有些许公事要与城主商讨,夫人万别厌了浮生。”
城主夫人浅笑,“你能来,我也是欢喜的,好了,此席专为你办之,接风洗尘,你看这条灵鱼,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至于朝中事物席后再说罢。”
龙城主不语,闻里风倒也笑笑,说了句谢谢夫人。
夜里当空,书房,龙城主正坐着,闻里风站在书案前,卸去了白日的温和,话语平静,“伯父,玉攀,长宁,夏崇已往北上,除了我们,平瑶,京冀,济城,洛京四城,西域五城倒是不用担心,不过,中原阳,武,昌三城,还有北部的辽,吉,霜,若是与判军集结谋反,行军踏至城内不过是稍稍费力一些。”
“皇上的意思呢。”
“圣上飞发各城的军令,写的是,按兵不动。”
龙城主神色如常,“倒也是,在他心里皇羽卫是无人能敌的,有上仙界灵君护着,何必大动干戈,你说呢,浮生。”
闻里风摇头,“伯父,我此次前来,圣上亦是飞发了一道密令予我,是为命你两月之内,统领金羽军讨伐叛军,直取玉攀。”说着他亮出一枚印着秘字龙纹的金色令牌。
烛光摇曳,龙城主看着密令,眼里闪过一抹嫌恶,双眉轻蹙,“陛下自那位不在以后,越发行事诡异,且常砍杀宫中人士,还好面见修士。这次,他能打什么主意,不过是想看自己的臣子兵戈相见,血染一方,这是场大戏,是浮生看不清,还是说不清。”
闻里风拱手,弯腰行礼,双手呈上令牌,“为期两月,直驱玉攀,望龙卿,凯旋而至,败之,便,不用回了。”
龙城主起身从闻里风手里拿过令牌,眼神深邃的审视着面前这个小辈,仿佛洞察一切,“你与舒翰,并不同心,你拥的是谁?”
他勾唇一笑,“我以为,伯父会问我可是这搭戏台的。”
龙城主背过身去,垂眸看着手中的令牌,摩挲着上面的龙纹,“你此行,并未与舒翰说明用意吧,你不像他,他是从军营出来的性子直爽,从不爱去猜那些弯弯绕绕。浮生,你一颗玲珑心,伴君如伴虎,为何不明白,猛虎捕食亦只是时间问题。”
闻里风垂眸,“我明白,可我们被困住了,我只想,找到那笼子的钥匙带闻家走出去,其他的我有心无力。”
雪色浓重,泛起阵阵浓雾,冬里密雪,细碎无声,闻里风从书房出来便看到这样一副场景,月影华转,站在亭子不远处的龙如竹原本暖色的狐裘也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寒霜,身边虽然有护卫撑着一把兰花伞,但眉梢睫毛也挂落着几朵霜花。
看到有人出来,他先是轻轻点头,缓步走来,闻里风笑了笑,“春来,等久了吧,可别着了凉。”
龙如竹摇头,“你是当我的护卫吃白食,或是我这一身的衣物看着像是纱裙,我知你与父亲有事商议,在外头不过赏了会景,你出来了,我便是要与父亲说说祁祝冬围之事的。”
闻里风笑着道,“那你便去吧。”
龙如竹点头敲门便进去了。
闻里风看着打伞的护卫,琢磨了一番,言语不明,“那你呢,是赏景,还是赏人,我倒是觉得,这潋滟雪景如此冰寒,怎比得过你家世子的风采。”闻里风见护卫脸上依旧是一片沉默,拍了拍护卫的肩膀抬脚就走了。
龙如竹进门后和龙城主面对面坐在茶间,他抬手给龙如竹倒上了一杯热茶,龙如竹喝了两口,便放下了。
龙如竹抬眼看向自己的生父,发现了少有的疲色,“父亲,今年的冬围已安排妥了。”
“嗯,明天去雁荡山带上浮生吧。”说完他起身走到书台坐了下去。
龙如竹跟着起身应了一句“好”,却在书案那里站着不动。
“春来可是有事想问。”看着自己这个儿子,他和青女成婚十载才生下了龙如竹和棠溪灵泽这一对双生子,论长相,一双儿女自然都是神采绝绝,和灵泽不同的是,春来身体羸弱,刚出生那会,差点夭折,幸得上仙庇佑,才能长大至今。
朝中一直暗流涌动各方势力至死相争不休,他不打算让龙如竹入朝为官,就连这个城主的位置,春来都是万不能沾染。若想长命,对于官场势必要敬而远之。
庆幸的是,如竹对功名利禄并无追求,安然于翻阅各种百家诗书名籍。至于灵泽这个女儿,平日里只捣鼓一些药草医术,并不调皮,一直如此无忧无虑倒也是件幸事。
龙如竹犹豫道,“父亲,您,会出兵吗。”
他放下书卷,望进龙如竹那双担忧的双眸,“是谁与你说了什么?”他虽未曾让他触碰过城中的事务公差,但手下还是有不少人希望龙如竹能子继父业,多少会和龙如竹说些什么。
龙如竹沉默一瞬,“前几日,我去城主府取书。”
他浅浅的看了龙如竹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嗯,你自己听到的,还是哪位叔父与你讲了。”
龙如竹摇头,“我并未到过西苑那边,是在去的路上撞见了青山将军,他问我守备和校尉可到了,我观他脸色憔悴,加之城中流言四起更甚,父亲也不似从前那般三餐尽在家中,我想也不是空来的流言了。”
龙城主点点头,轻抚一旁的紫檀镇纸,“皇命不可违,唯有进不求名,退不避罪。”
龙如竹松了口气,“我明白了父亲,明日雁荡山冬围,父亲可会一同前去。”
“爹老了,彩头都是给少年人的,你与妹妹,浮生去玩个知趣足矣,勿要挂了彩回来才是。”
他点点头,露出一抹笑容,心里有些发酸,“嗯,望父亲也岁岁年年,康健无虞。”
末了,叮嘱一句,“千万不要让龙清与你走远了知道吗。”
龙如竹双手行礼一拜,“尊父亲命。”
风雪里的亭台楼阁,显得静谧异常,层叠的屋瓦被雪层蒙住,瓦楞和滴水檐下凝结出参差透明的冰层,顺着仓黑的檐瓦垂挂而下,凌空凝出一根根尖锥似的冰柱来,在月光下闪耀着晶莹的光芒。
院外风雪飘落寒风卷着几瓣雪花扑来,落到他的鼻尖,旋即融化。龙如竹面色清冷,“龙清,你说明年的雪还会和现下如此吗。”站在身边的护卫开口,“世子,属下不知。”
“是啊,四季轮回更迭,风霜雨雪,如何窥探其中”,他怔然道,“龙清,八年了,从我幼时起到现在,你的模样没变过。”
龙清沉声回了一句,“世子,我是妖。”
龙如竹浅笑,“妖也好,人也罢,若不得自由,困苦一生,厌厌而终那人与妖又有何区别。龙府虽从不用妖奴契,可外面用妖奴契的人何其多?就算是人,也能被另外一种形式上的妖奴契困着。”
“世子,早些歇息吧,属下为您守夜。”
龙如竹点头,起身往塌间走去了,龙清则把烛火熄了,关紧门窗,守在门外。
龙府与所有人不同,外边的人巴不得用妖奴契约束缚着妖灵们,因为人界虽然有天材地宝,灵气资源,凡人即使修炼了也只能把寿命延长至两百多岁,而且还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修炼。
人族修士鲜少有之,妖灵又是从天地中经过漫长的岁月孕育而生,生来便能修炼且寿命更长。
人族的军队多以用来镇守一方,缉拿凶妖,此些妖类多凭自己雄厚的灵力作乱人间,危害百姓,皆为自己贪嗔痴,人族那点修士根本不够看。
为了更好的维护统治,棠溪皇朝自立朝起,就颁布一条法令,凡是加入军队的妖灵,服役满百年的,不但赏化形丹,皇库内的天材地宝,上界赐下的灵丹妙药可随意挑选三样。
军中的妖灵越来越多,可能上任军官的妖灵却聊胜于无,以致于军中只把妖灵当做强大的兵器而不是伙伴,不只是军中,朝中更甚,寿命不知有多长的妖灵若攀附了巨大的权利,在滚滚的时间长河中只会愈演愈盛,如蜘蛛丝一般控制着一个皇朝的命脉。
为了制衡,且棠溪皇朝秉持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想法,决计不让妖灵掌控权利的中心。
人族虽与妖灵同处一方天地,由于双方实力悬殊太大,为了人族不被覆灭,避免强大的妖灵再另起一方势力,上界降下了以天地为引的妖灵契,更是有专门掌管人界的真君千年监理着这个辽阔的皇朝大地。
达官贵人们为了一份人身安全的保障,便会在有妖灵诞生的地方拿着化形丹,或者在哪里见到化为半人半妖的妖灵,若是实力不错,有天赋,再者长相出众的就会和他们定下妖灵契约,给他们吃下化形丹,帮助他们完全化去妖的特征,然后在身体上刺上天地为引的图腾,代表他们所属的主人。
人族中的商铺和一些内城是不允许未化形的妖灵进入的,可妖灵除了修炼天赋比人族更得天地亲赖,也会生病,会饿。
不是没有药草化灵的妖怪们想自己研究化形丹,但是由于天地契约,且人界归上仙界统辖,天地法则下,只有掺了人皇血的化形丹才有功效。
化形丹数量不少,难的是,它由宫中分发至各城城主手里,看守,统计都由专人看管,下发到何处,发了多少用了多少都要一一记录,再递交回城主手中,各城统计记载在册,最后传回宫中核对,以免有人生了邪念,使用大量的化形丹掌控妖灵。
人与妖生活在同一方天地,人族不是不忌惮这些妖怪们会不会随时反扑,但第一有化形丹在,第二便是人族三十一城,城主手里都有一张八方图,所有的妖怪诞生起,足迹都在上面,一旦有妖生出恶念,或者伤人,各城的军中便会出兵杀之。第三就是,弹指一挥间,人族换了一批又一批,上界监察人界的真君却是千年一换。
以上种种条条,把人族与妖灵维持在一个并不平衡但有生路的药戥子上。
人族的贵人多以搜寻美艳或者实力强悍的妖灵为乐,一旦打上图腾,便身不由己,受困终身。
只有龙府,这里的妖灵们不单可以得到化形丹,有一个家,更重要的是,他们身体上没有任何的图腾,多得龙府庇佑,他们才能在这里安然生活,其中也不乏多数逃出来的其他人的妖奴,龙夫人都帮着抹去了那令之耻辱的图腾,返还本就属于他们的自由。
而他们这些护卫也是受龙府庇佑的妖,自踏进龙府那天起便是新生,若龙府一家有生命危险,他们自当以命相抵,誓死护其周全。
而且,龙清也是从其他府邸逃出来的,那天雷雨交加,他抱着必死的决心准备和前来搜捕他的侍卫同归于尽之时,是小小姐和小小世子把他带进了马车,带回了龙府,是龙夫人帮他洗去了图腾,刺下图腾的针和洗掉图腾的药膏一样疼,不一样的是,一个是牢笼,另一个却是自由……
想到这里,龙清神色凝重,握着跨刀的手,紧了又紧,他问自己,倘若龙府的主人都被困住了,他有信心像主子救他那样,拼尽全力也能把他们救出来吗?
如果,只有一次的机会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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