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裴渊将楚牡丹送回秦王府，宫中的旨意已经传到了秦王手中。
“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王看着裴渊抱着一位被捂得严严实实地女郎入了府中，他不由眉头紧皱，完全不敢相信裴渊会做出如此不顾礼法之事。
外头已经传得风言风语，裴渊本就因着礼部补录考试作弊一案被推到风尖浪头上，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他私自调动禁军，不顾宵禁大范围寻人，今日早间更是在严查出城百姓，引起城中骚乱。
一桩桩，一件件，如何不叫有心人趁机抓住把柄。
裴渊没有着急回答，先吩咐人将房仲景唤来，直接抱着人入了意绾居。
跟着进去的秦王，看着被安放在床榻上的女郎，这才发现被捂得严实的是楚牡丹。
“今日之事，父亲不必同姲姲说，等我回来自会跟她解释。”裴渊为楚牡丹捏好被子，撇开散落的碎发，道。
秦王糊里糊涂的点了点头，显然更不明白发生了何事，但有一点他很清楚，裴渊如此大费周章找寻了一夜的人是楚牡丹。
“既然如此，你何必让局面闹到今日这般？”秦王不得不道。
裴渊坐在床头，垂眸看着陷入沉睡的女郎，听懂了他父亲这莫名其妙的话。
如果不是他偏听偏信，一意孤行，他和楚牡丹如何会走到今日的局面？
没一会儿，房仲景入到内室，向两人请安之后，上前为楚牡丹把脉，在确认她只是吸食了迷药，陷入昏迷，并无大碍之后，裴渊没再逗留，他得进宫了。
“你去吧，姲姲这里我会照顾好的。”
裴渊起身向秦王行了礼，离开意绾居，去到隔壁的云端楼换上官袍才往宫中去，但在入崇明宫之前裴渊先将陈德送去了东宫。
太子裴弘济，贺丞相，御使大夫白棋胜，门下丞相杨岱以及怀庆国公郑文几人刚好在崇明宫大殿前就裴渊一事争论不休。
“臣参见圣上，圣体安康。”裴渊恭恭敬敬行了大礼，他神情淡然。
“你可是知错？”皇上揉了揉眉心，今日一早御史台，门下，京都府尹齐齐上奏状告裴渊目无法纪。
“臣知错，还请圣上重罚。”裴渊认错认得很干脆，甚至让郑文都有些意外，他眉头微蹙，一时想不明白裴渊闹这么大的动静是为了什么。
“既然如此，下去领二十大板，罚一年俸禄，禁足秦王府，无令不得出。”皇上直接开口道，说完此话之后，他十分干脆的起身离开，根本不给郑文几人反应的时间。
眼看着皇上离去，郑文当然不甘心，但显然皇上是想要偏心高阳嗣王，他能如何？
“走吧，随孤去领罚。”裴弘济道。
还有太子的帮衬在。
*
裴渊的惩罚避无可避，甚至还要大张旗鼓的宣传出去。
他在刑部受刑之后，裴弘济将他带回了东宫。
陵俊县的事，裴渊趁着太医在给他上药之际，告知了裴弘济。
成年男丁每年向朝廷缴纳的税为两石粟，可随乡土所出，每年缴纳绢，绫二丈，棉三两，也可布二丈五尺，麻三斤。
作为京都所管辖范围内做大的一个县，也是种桑养蚕织布最大的一个县的陵俊县，县里农户均依靠种桑养蚕织布过生活，每年缴纳给朝廷的税也是按人头来的二丈绫。
但在三年前开始大片的桑田出现各种问题，本该因此而降低纳税的官府，却还是按往年的标准来。病急乱投医的乡亲们听信了桑淮安的话，在县令出面做保的情况下，这一年的税由桑淮安代替他们缴纳，并且还承诺帮他们解决桑田的问题，但让他们签下一个协议。
纳税是按照人头来缴纳，一丈绫等于400文，两丈绫相当于800文，一户就算是两个男丁，就是一千六百文。
桑淮安让他们来年归还本金的同时，还需再增加利息200文。
相当于来年每一个成年男丁不仅要归还桑淮安一贯钱，还要向朝廷缴纳二丈绫。
在桑田本就有问题的情况下，自然做不到。陵俊县农户不得不再向桑淮安借钱，但这一次桑淮安却不要农户归还本金以及利息，而是想租农户手中的永业田，并且给租金。
每位男丁在成年之后可获得二十亩永业田，是可以世代相传的。
作为陵俊县的原始居民，加上官府允许的开垦，每户至少有六十到一百亩左右的永业田。
桑淮安提出的条件太具有诱惑性，当时桑田被坏损，缴税又迫在眉睫。
几乎所有的农户都同意将永业田租赁给桑淮安。
桑淮安接收一些桑田后，桑田的问题很快得到解决，产量也如往年一样。
不少农户看到这样的情况，想在来年将永业田收回来，也有一部分愿意坐享其成。但没想到的是当农户想要将自己的永业田收回来的时候，桑淮安拿出了一份文书，上面的签字确实是他们的，但内容与她们当初在衙门看到的不一样。一时间永业田全部变成了桑淮安的，向朝廷缴纳税收也成了问题。
桑淮安又提出可以给他打工，赚取钱财抵税。
而陵俊县中陈德所在的村庄中有一户人家始终不曾与桑淮安作交易，自然没有受到桑淮安的胁迫，他也找到了桑田的问题所在。于是找到了陈德，陈德终于反应过来这完全就是桑淮安和官府做的局，目的就是让他们把手里所有的永业田卖出去，还得被迫给桑淮安打工。
于是他们闹到了县衙，可官官相护之下，直接将闹事的几人抓了进去。
农户们被彻底激怒，县令王凡和桑淮安为了不让这件事闹大，直接用武力压制，死了不少人。
好在几个村庄的村长还算团结，在闹出这么大的事后，他们开始商量如何处理此事。既然县令与桑淮安勾结，那么就往上走。
也就在这时，他们听说了楚牡丹和裴渊护被霸凌学子一事，于是动了心思。
又如何能将人请来，他们不过是平民百姓，连靠近这些权贵都是个问题。
于是他们一直等啊，等啊！
终于在昨日等到了机会，寿恩大长公主府上的守卫没有秦王府多，楚牡丹出行也难得是步行，且身后还没有跟护卫，陈麻子和二狗瞅准时机便将楚牡丹迷晕带走。纵然裴渊发现及时，奈何他们做足了准备，运送泔水的马车他们早已经做了可以安放人的隔层，根本不会让人发现。
然后留在城里的二狗估摸着时辰后，往寿恩大长公主府送去了一封信。
陈德十分顺利的等来了裴渊，唯一意外中的事，陈德不曾料想到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他的意外。
陈麻子因为嘴贱，能否活命都是难说；裴渊也因为他们而受了重罚。
“此事孤会为你们作主，但你们绑架当朝县主，死罪或许可免，但活罪难逃。”裴弘济看着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陈德，厉声道：“明日你随少詹宫恒志和大理寺少卿周胜回陵俊县，他会帮你们作主，若是有欺瞒在其中，孤定不会轻饶。”
陈德连连磕头谢恩，在退出去之前又朝裴渊磕了一个头：“大人，若是此事能换陵俊县一个公道，小人会把这条命低给你。”
裴渊还在气头上，并不想理会陈德的话，在他退下之后，裴弘济调侃的看向裴渊道：“好好用这件事在姲姲跟前哭诉哭诉，说不定她能跟你一个机会。”
“还没醒呢！”裴渊淡淡道。
裴弘济眉头微挑，起身朝外走去，没一会儿手中拿着几封信丢到了裴渊的跟前。
“这事只怕只有你能去跑一趟了。”
裴渊打开放在最上面的一封信，上面提到的事也与永业田有关系。
“在拿到这些信件之前，我还真信了菱王此次入京来得单纯得很。”裴弘济道：“如今我却不得不怀疑菱王与桑家，郑家勾结在一起侵占农户的田地。”
田地乃民生赖以生存之物，当农户失去田地，失去生存之本，开始流离失所，势必会造成民生的动荡和不安，引发百姓对朝廷的不满。一点一点的侵蚀看起来并不起眼，从村庄到县再是城，最后是一个州的沦陷。长此以往，无法再安居乐业的百姓自然会想要为了争取自己的利益而发起反抗。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民生安乐，才让朝廷得以施展，朝廷得以施展，民生才能更加稳定。
“郑光私下任由郑天明强卖农户的永业田一事，证人已经杀了。你借养伤一事，暗中出京前往西都，定要将此事查个清楚明白。”
*
楚牡丹从昏睡中醒来，已经临近傍晚，她看着熟悉的环境，以及身边的熟悉的人，却想不出发生了什么事。
秦王无奈找了一个借口，说是她和阿荷意外晕倒在回寿恩大长公主府的路上，他恰巧路过，便将人带了回来。
至于寿恩大长公主府那边，自然已经对过话。
女郎消失一夜，此事传出去对她的名声百害而无一利。
至于裴渊被罚一事，楚牡丹在次日回到宫中才从祖母荣庆太妃口中知晓。
“如今是愈发的混账，竟然为了一位女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荣庆太妃刚得知此事时，她也是不信的，奈何说着话的人是裴弘济，便让这事可信的程度从一成变成了五成。
待到当日晚些时候，秦王进宫在荣庆太妃跟前骂裴渊，还说裴渊已经将人领回了秦王府时，楚牡丹才知这样的荒唐事原来是真的会发生在裴渊身上。
当初她为了与裴渊解除婚约，盼着他能在外养外室，如今裴渊真养了一位，她却高兴不起来。
她听着荣庆太妃和秦王责骂裴渊的话，只觉得头在发昏，整个人魂魄已经游离出她的身体。
楚牡丹这回，你可以放弃了吧！
裴渊当真从未对你有过半分情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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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 6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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