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暗巷深处传来一声狗吠后,两侧的灯盏骤地亮起,橘黄色的灯光漫染整条商业街,再经过石板桥,直到山颠处。
慕灵捷卷起布帘,推开门,将今天从家里带来的风铃挂在檐下。
转身从口兜里掏出一个系着红绳的铃铛打算挂在门上,计划有客人推门时,她在柜台或者厨房就能听到声音。
“欸,这玩意……好久没见到了。”
身后响起一道疑惑的声音,慕灵捷没去理会,只是老人回答她孙子的问题时引起了她的注意。
“奶奶,这玩意是什么?”头上耷拉着两根萝卜缨的小孩指着‘叮铃铃’的风铃,一脸好奇,跃跃欲试。
“风筝!”
慕灵捷猝不及防地系了个死结。
一转身,檐下只剩下一根绳子,她低头去看,顶着萝卜缨的小女孩鼓着腮帮子,嘴巴里明显正含着东西。
慕灵捷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小孩见状眼睛瞪得比她还大一倍。
周遭空气顿时安静得有点离奇,直到一声清脆的“咔嚓”声从小孩嘴里传出来,下一秒,在场的一老一年轻就看到小孩嘴角流出两道绿色液体。
“啊——”老人惊慌叫起来,“有毒!有毒!杀妖啦!杀萝卜啦!这个怪物要杀我们萝卜!”
慕灵捷没来得及深思,人已经被老人拉到街道管理处了。
起琛听着周伍讲外面大堂正在发生的争执的前因后果,途中停下脚步,眉心蹙紧,“这种事情你还要找我处理?”
周伍闻言跳起来,“之前我就讲了,招财猫没了重新捏个就行,你偏不,硬要人家抵债。
我们这是什么地方,哪是她能待的。你看看,现在都是些什么破事。”
起琛听明白了。
今天的故事主人公又是他们商业街面包店的新店主。
他捏了捏眉骨,“这是第几回了?”
周伍顿时来劲,举起一只手,说起一件就掰下一根手指,“第一天是老藤投诉她拿东西砸他家侄子;第二天是蜘蛛投诉她踩到它其中一条腿的坟位;昨天是隔壁店主投诉她装修打扰他休息;今天是让人家萝卜误食了玻璃。”
周伍说到这抬手将裂开一丝缝隙的脑袋扣上,“欸,你别说,我一想起那锯子的声音,我脑壳就裂。”
起琛睨了眼周伍,心想至于大惊小怪吗?于是伸手不做初一做十五,点了下周伍的脑门。
周伍急促地发出一声“啊” ,警觉地晃了晃脑袋,感受到头上有两股下坠的力量,“你动我脑袋干嘛?赶紧帮我合上!”
话落,两片嘴唇也闭的紧紧的,只能发出“唔唔”的音节。
“我发现你到这之后,话变得更多了,正好趁今晚,你冷静下,也让我耳根清净下。”
话音刚落,起琛便推开一扇门,施法将周伍定住在椅子上。
“唔唔——”,周伍眨着眼睛,看着起琛的背影,无声控诉:那太闲了,不就得找事耗日子!
*
起琛刚走进大厅,一位披头散萝卜缨拖着干瘪的身体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
“青天大老爷啊,您可要为我做主!”老人拖过奄奄一息的孙女声泪俱下,正要哭诉冤情。
“周扒皮。”
这时身后传来慕灵捷冷飕飕的声音。
起琛抬眼望去,听见慕灵捷又吐出一个词:“龟公。”
要哭诉的老人也怔住了,抓着起琛的双手蹭地松开,急忙退后几步,看着起琛的眼神变成了探究,怀疑,厌恶。
慕灵捷想到起琛那十颗金山楂的利息是十个金山楂,就气得牙痒,望向他的眼神恨不得化为獠牙生嚼了他。
她斜眼看向老人,“讲呀,我倒要看看是谁有理?”自己误导自己孙女,也不看好,反倒讹上她了。
接连几起看似意外的争执,细想起来,那些怪物更喜欢让她像个小丑般出丑,这次更甚,老萝卜怪东拉西扯的,就是想让她赔钱。
慕灵捷一度怀疑自己是看上去就十分好惹吗?
要钱?她还想反手跟它要钱呢。
老人被她的眼神吓到,一把抱起孙女,丢下一句“家里正煮着东西,我们先走了”,火烧屁股似的地逃走了。
慕灵捷看着那道匆忙逃窜的背影,冷不丁地哼了声,全当旁边起琛没存在般,径直往外走。
“一颗金果子。”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听着没有讨好,没有商量,更多是无奈。
慕灵捷身形微顿,心说零点一颗都没,她已经打算赖账了。
起琛看着她决绝的身影,咬牙切齿,“不算利息。”他本以为慕灵捷在人类世界的敬岗爱业精神会在这继续发光发热,带领商业街那些爱吃喝懒做的商家发愤图强,没想到她本质是耍赖奸商一名。
不是数据师吗,怎么还没真正踏入生意场,就已经一身铜臭气了?
*
慕灵捷从工装围裙的口袋里取出一颗螺丝,正准备钉上牌匾,身后传来一声诧异。
“月黎街面包房?”
慕灵捷挑了挑眉。
她知道自己起名废,但是被人以这种语气读出来,她顿觉自己全身上下都在冒着蠢气。
“起琛的字好看,你应该喊他帮你写,街上的商铺名都是他写的。”
哦,字也丑呀。
慕灵捷回头看去,来者头戴一顶五颜六色的羽毛帽子,穿着贴身的大开叉旗袍。
哦,是商业街那头样酒馆的老板,据说是只公鸡,喜欢女装,因此招的员工全是喜欢女装的各种雄性动植物。
这也是能快速找到志同道合并一同奋斗的好伙伴。
“你的酒馆名字,也是他写的?”慕灵捷想起公鸡怪酒馆名字,微皱起眉头,心想起琛在写那个名字时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公鸡怪看慕灵捷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眼神一瞥,掸开随身带着的小折扇,优雅走进面包房。
慕灵捷认出那是一把电视上播民国时期影视里那些名媛贵妇们爱拿的扇子。
“起先生当初还夸我名字起得好呢。”公鸡怪话里掩不住对慕灵捷浅薄见识的鄙夷,眼神放肆打量了慕灵捷一圈。
“越夜越嗨。狂野,热情,直白。”公鸡怪解释,脚步在面包房的新柜台前停住,目光被盘子里一个面包吸引住。
它看着面包上头的一圈圈豆沙,继续讲:“之前这店的名字都是‘肥二糕点’,要不就是‘好吃便宜蛋糕耶’之类的土到掉渣的名字。”
公鸡怪眼神飘忽却紧紧盯着面包,佯装自在四处张望,问慕灵捷,“你这名字起得还行,就是为什么要用街道的名字?”
慕灵捷看出公鸡怪是看上她带过来的豆沙面包,于是讲:“你试试那面包,我……”我想看能不能推出来售卖。
她话来不及讲完,因为公鸡怪已经拆开了包装,神色虔诚看着手里的面包,郑重地保证,“放心,对于美食,我一向认真,会仔细跟你讲清每一处的味觉发现。”
慕灵捷看了眼悬挂在门前石柱上的木牌,满意地点点头,刚一走进店里,边问公鸡怪面包吃得怎样。
一抬眼就看到公鸡怪安静坐在椅子上,表情木讷,慕灵捷心一咯噔,想起狗吃巧克力会死,那公鸡不会不能吃豆沙吧?
“公鸡怪?”她声音焦急,手刚一靠近公鸡怪的鼻子就被打回。
公鸡怪细小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面目慢慢狰狞起来,下一瞬“咯咯”叫出声,“公鸡怪?你喊我公鸡怪?”
慕灵捷咽了咽口唾沫。
她目前对这个世界的物种认知还处在看物识物,认不出物种的就“嗨”,这礼貌还不失尴尬。
慕灵捷笑了笑,“那请问怎么称呼您?”
公鸡怪深吸一口气,初来乍到的面包房老板,它没先向对方介绍自己,对方喊自己‘公鸡怪’似乎也情有可原。
它一边开解自己一边盯着慕灵捷,在她脸上找到歉意后才开口,“龚楚岳。”为了以防万一,它还在桌子上将名字写出来。
“好听,还好看。”
慕灵捷毫不吝啬的夸奖让公鸡怪彻底忘记她刚才对它不礼貌的称呼。
“这面包,吃得怎样?”第一位食客的意见尤为重要。
龚楚岳后知后觉地嗯了声,低头看手里还剩半个的豆沙面包,微微蹙起眉,“普通。”
慕灵捷怔了几秒,僵硬地点了点头。
“面皮硬,不是刚出炉的。”龚楚岳继续补充,“豆沙出现斑驳,不精致;面包也不绵软。”
口感,更像是隔夜面包。
龚楚岳凝视着慕灵捷,语重心长,“虽然街上很多商铺的老板都偷懒,但是你新开张就敷衍顾客会开不下去的。”
慕灵捷知道龚楚岳误会她了。
这面包是她带来打算自己吃的。慕灵捷急忙解释:“我不是打算售卖隔夜面包,是想问你吃了这种面包后,觉得这面包在这商业街有赚头吗?”
龚楚岳抬眼看她,少顷开口,“你明知是隔夜面包还让我吃,还问我意见?你把我当猴耍了?”
经龚楚岳这么一提醒,慕灵捷才知道自己彻底做错了。
“你等下我。”说完就钻进厨房。
*
“怎么样?”慕灵捷满眼期待。
起琛讲:“好吃。”
“没问你。”慕灵捷语气不善,她刚才从厨房出来,看到龚楚岳在跟人交谈,等那人转过身来,她直接拉下脸,但龚楚岳偏拉着起琛一起试吃。
多个人多个意见。慕灵捷这样心想,但真听见起琛一讲话,她就想捏住对方的嘴巴让他别讲。
龚楚岳思索了一会,讲:“糕体绵软,入口即化,有酸甜的味道,直冲鼻腔,但却是一股清新的味道,像入夜时草叶上的露珠。”
慕灵捷听得眉眼弯弯。
“底下的这层饼干,稍微有那么点硬,但味道却可以中和掉口腔里吃了很多这层软糕后产生的腻感。”
慕灵捷认真地点点头,脑子里已经在思索怎么改良眼前这款青柠芝士蛋糕了。
面包房的首款产品是蛋糕,传出去有点奇怪,但她私心想测试下龚楚岳的专业程度。
这几天她在商业街来来回回几圈,虽然乌龙意外也不少,但总算让她打探出街上最会吃的是“越夜越嗨”的老板。
所以在龚楚岳看上她的面包时,她着急地想要对方的意见。
“我觉得这层饼干不硬。”起琛插话,“是你牙口不好。”
龚楚岳放下叉子,反讽,“应该是你獠牙多。”
慕灵捷看了他们一圈,不明白怎么好端端地突然都生了火气。正要开口时,她看到龚楚岳一脸惋惜地讲,“不过还是慕老板可怜,没牙。”
慕灵捷发现自己眉心跳了两下。
紧接着,她看到对面起琛也点头,还说:“是可怜,没牙的阿婆。”
慕灵捷发出一声诧异,可完全没她说话的机会。
起琛看向龚楚岳,说,“龚老板,你是街上老前辈,慕老板以后有哪里做的不好的地方,你有空多提点提点。”
慕灵捷:“…………”怎么事情发展突然又变了?!
龚楚岳爽快答应,补充,“我听说了那些事,接下来没人敢随便找茬了。”
“我是没牙的老太婆?”慕灵捷指着自己,直接打断对面两只怪物旁若无人的对话。
龚楚岳:“你不知道?”
起琛:“你没去照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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